第11章 (1)

夜漸濃,淋完冷水澡回來的唐禹森好不容易平穩住呼吸,睡着了。韓寶琦在偌大的床上反複翻了幾次身,慢慢也淡化了女兒不在身邊的惆悵,眯入了眼。

正當萬物無聲之際,一道凄厲的哭喊聲掘地而起,在寧靜的黑夜劃破長空。“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韓寶琦首個驚醒,呆了幾秒才意識到是唐嫣的聲音。屁滾尿流的跳下床,打開房門時唐嫣的聲音更加響亮。

“媽媽!媽媽!嗚……”

韓寶琦沖進孩子房,只見被唐母緊緊抱着的唐嫣拼命掙紮,兩手不斷拍打,臉上淚痕滿布。韓寶琦心都碎了,迅速把唐嫣抱過來,小家夥知道媽媽來了,兩手死死箍住她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樣?”唐禹森也被吵醒了,急匆匆地跟在後面。

兒子只穿着內褲,這得有多緊張女兒,唐母一下子便不高興了:“你們這是怎麽了?她只是哭一下就大驚小怪。”

不止哭一下那麽簡單,興許是受了驚吓,唐嫣渾身顫抖,一口氣憋不過來,臉漲成了紫色。韓寶琦怕她窒息,不斷地順着她的背:“沒事……乖乖……媽媽在,媽媽在呢。”

在韓寶琦的輕語細哄下,唐嫣的號啕大哭終于回落至小聲抽泣。每個人皆松了口氣,誰都驚得濕了一身汗。

無人理會,唐母只好讪讪地解釋:“都不知道為啥,睡得好端端的突然就醒了。”

唐禹森抹了把汗,無奈地問:“媽,你怎麽關空調了?”

“我怕她冷啊!而且整夜開空調花錢,我在家也不開空調!”

唉!摳門惹的事。韓寶琦搖頭:“還是算了……”

唐母嚷嚷:“你不能心軟!”

“媽,這事急不來的。”吓慘了唐嫣,還害得一屋人都不好過。沒顧唐母的阻撓,韓寶琦抱着唐嫣回到房間。喚唐禹森擰了熱毛巾來,又擦臉又擦身,換了一身衣服,這才消停。

下半夜,小家夥像章魚似的死死爪住媽媽不肯放手,就連第二天回幼兒園還哭鼻子,韓寶琦悔得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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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小朋友分房睡這事以失敗告終,這周韓寶琦開始進入繁忙模式。有套房子七月要開工,韓寶琦得盡快讓業主定好瓷磚的款式。每天游走于各大小材料店之間,看着挺悠閑的工作,但個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曉。跑了三日,就連業主也大呼着雙腳快斷了,東西還沒完全定好,吵着要休歇兩天。

唐禹森這周晚上應酬居多,周一至周三均沒回來吃晚飯,唐母又有意見了,到周四早上,勒令他今晚不許再外出,要乖乖待在家。

老母的說話唐禹森豈能不聽,到了傍晚果然準時準點下班。晚餐自然準備得極為豐富,吃飯期間韓寶琦說今天去拿了唐母身體檢查的結果,給醫生看了,沒事,連藥也可免。

沒病當然值得高興,花錢買個心安值了。

飯後韓寶琦刷碗,唐母背着她神神秘秘的從炖盅裏倒了碗湯走了出去。空氣中又飄起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悶得韓寶琦差點把晚餐吐出來。到底是什麽補湯?基于好奇心理,她沖掉手裏的泡沫,走到竈邊揭開鍋蓋,手提着炖盅的蓋就要拎起,唐母的聲音忽地從身後陰森森地傳來:“你要幹什麽?”

韓寶琦一驚:“沒,我……看看嘛。”

“有什麽好看?”唐母拍開她的手,拿起鍋蓋把炖盅蓋得嚴嚴密密,保護意識非常強烈。

“不看就不看嘛。”韓寶琦揉了揉被拍痛的手背,讪讪地繼續洗碗。

韓寶琦并非尋根問底之人,這段小插曲很快被抛諸腦後。晚上洗過澡,一家三口窩進房間。小朋友一邊看卡通一邊在床上手舞足蹈,韓寶琦則坐在窗臺用手機看小說。

唐禹森舉着新買的平板電腦看了會新聞,擡起頭仰天長嘯。從吃過飯後腮幫開始隐隐作痛,不知是哪只牙齒作怪。活力十足的唐嫣不知勞累,電視看得起勁,跟着音樂跳來跳去令床墊震動得厲害,加速了他的煩躁程度。“嫣嫣,別再跳了。”

第一次警告無效,唐禹森又喊:“別再跳了!”唐嫣仍然置若罔聞,唐禹森便怒了,索性直接關掉電視。

這下唐嫣便不依了,撅着嘴吵吵鬧鬧表示不滿。韓寶琦不得已把遙控丢回給她,扭頭見唐禹森陰森着臉,似是極不高興,這下也出奇了:“你今天吃火藥了?幹嘛那麽煩躁?”

唐禹森捂着腮幫子在她對面坐下,悻悻的說出原因:“牙痛。”

“熬夜多了吧?燥熱!”叫你夜夜笙歌!韓寶琦冷哼了聲,放下手機,起身走到他跟前,擡過他的臉,往光亮處一扳:“張開嘴我看看。”

“噢,痛!”唐禹森被她不溫柔的動作弄得呲起了牙,往旁別過臉,避開她的手。

“不看算!”韓寶琦轉身就走。

“不不!”唐禹森把她撈回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仰起臉,痛苦地說:“真的痛。”

韓寶琦用手張開他的嘴,這次動作溫柔了許多,就着燈光探頭細看:“親愛的,好像牙根腫了。”

唐禹森合上嘴,呻吟了聲,神色蔫蔫。

見他如此,韓寶琦也心痛:“我去拿冰給你敷一下。”

唐禹森點頭。

客廳已經滅了燈,孩子房門緊閉,看來婆婆也睡了。韓寶琦輕着腳走去廚房,開燈,拉開冰箱冷凍室。她記得買烘焙冷品時有兩個冰袋,收到後随手扔進這裏。拉開上層不見,只有兩包雞中翅。再拉開下面那層,終于看到冰袋,只是現在冰袋與一包用紅色膠袋裝着的東西捆綁在一起。

白天停過電,看來是怕這東西會壞掉才這樣綁着。但這是什麽?韓寶琦帶着滿腹疑惑解開繩子,翻開膠袋。裏面的東西又被一層報紙包着,她繼續拆,揭開最後一層包裝,看到裏面的東西,整個人——風化了!

她不是小孩子,這玩意,分明就是某動物的——小JJ,而且還是生切的!韓寶琦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背部更是涼飕飕。這東西不可能是她買的,那肯定是……

“找到了沒?”疼痛難耐,唐禹森等不及了,走出來找她。發現韓寶琦呆呆地蹲在冰箱前,于是走過來問:“怎麽了?”

韓寶琦愣愣地轉過頭,僵硬地指了指抽屜裏那玩竟。唐禹森彎腰一看,也吓傻了。“怎麽會有這個東西?”他眸光閃了閃,突然想起自己今晚喝的湯,頓時臉色發白,轉身扶着牆身幹嘔起來。

韓寶琦長長嘆了口氣,默默把這包東西封好,拿了一個冰袋關上冰箱門。韓寶琦大膽臆測,這玩意應該是牛鞭,男人吃了有啥功效,自然不用再詳細解釋了。她把冰袋沖刷幹淨,轉身發現唐禹森靠着牆身,臉上陰晴不定,突然就覺得他挺可憐。被自己老媽設計了,還不能動怒,那種滋味……

“唉。”韓寶琦把冰袋塞到他手裏,再拍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唐禹森後腳跟上,夫妻倆靜默無聲地走回房間。推開門,看到扔了一地的枕頭被單,韓寶琦頭皮發麻。

“女兒,你就不能讓人省心點?”韓寶琦拾回地上的雙人長枕,往床上一抛。電光火石之間,她好像看到一抹紅。韓寶琦把枕頭拿開,發現下面竟然有兩個紅包。

什麽時候枕頭下多了兩個紅包?韓寶琦拾起翻開其中一個,看到裏面有兩個一角的硬幣,松柏葉,還有紅棗蓮子……

“媽媽,這是什麽?”唐嫣跳過來,伸手搶了她手裏的紅包,卻因為動作過大,紅包跌落,紅棗蓮子掉了滿地。

“叫你八卦!”韓寶琦斥責了唐嫣一句,蹲下收拾。有兩個紅棗滾到床底去了,她怕惹蟑螂,只好拿來手電筒跪在地上探頭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又發現了異樣。在靠近床頭的位置,赫然有一只粉色的湯碗。

她家床底有一只湯碗!

這只碗裏裝了半碗細沙,上面同樣也有兩個紅包,兩個發黴的茨菇,更離譜的是,沙上面還插着三根燒盡的香頭。

啊啊啊啊!“唐禹森!”韓寶琦大吼。

可憐正飽受牙幫痛的唐禹森正扶着冰袋,獨自坐在窗臺上黯然憂傷,聽到老婆咆哮,蔫蔫地問:“幹嘛呢?”

“你給我過來!”韓寶琦被堵得血氣翻湧,他媽的唐母是不是想要孫子想瘋了!韓寶琦把碗扔到唐禹森面前,還有那兩個紅包:“你媽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為了讓我們生二胎,搞那麽多小動作,給你喝壯陽湯都算,竟然還在卧室裏燒香!我們三個人天天躺在床上,她當我們是死屍?”

唐禹森看到東西一愣,慢慢神色變得凝重。他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一點即通。

“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再好的教養都忍受不了一個這樣神經兮兮的婆娘,韓寶琦氣得暈頭轉向,很想跑到隔壁房揪她起身大罵一場,但那個人卻是她的婆婆。她可以不給那人任何面子,卻得顧及唐禹森的感受。“我不管!你明天送她回去!我不要她再出現在這個房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茨菇,百度百科稱口感細膩、綿實,略顯甘甜,味道與山藥略微相似,個頭比馬蹄稍大一點,外皮的顏色是白中帶點淡褐色,頭頂上有一個箭頭狀的小尖芽。

七補充,因形狀似男性的生殖器官,故我們這邊的老人喜歡送這東西給已婚未有小孩的夫妻。七現在每年還會收到,七娘送的,親戚送的……

然後本來還想說說那個牛X湯,還是算了。

☆、28

天還沒亮,隔壁房便傳來動靜。作為典型勤勞的農村婦女代表,唐母每天起得很早,所以今日也不例外。

韓寶琦睜開眼,對着半黑的房間發呆。昨晚沒睡好,浮浮沉沉醒了好幾次,連睡夢中見到的都是婆婆的過分行為。她不想再跟唐母住在一起,不,一刻都不!

身邊的床墊大幅度地動了一下,接着唐禹森繞過床尾,走到衣櫃前找了條長褲穿好,開門走出房間。

韓寶琦一愣,他那麽早起床幹嘛?上廁所的話不用特意穿褲子,難道……韓寶琦一個激靈,迅速爬起身走到門口,貼着門板細聽。唐母這時候多半在廚房,那麽遠的距離,根本不可能聽到什麽!

她微微打開一條門縫,突然唐母的聲音如山洪爆發般直卷而來:“你趕我走?”韓寶琦大吓一驚,連忙把門閉上,轉身背靠着門板,喘了口氣後,無聲大笑。唐禹森啊唐禹森,你終于爺們了一次。

不知道唐禹森用了什麽借口,反正韓寶琦與唐嫣起床走出房間,便看見唐母已收拾了細軟。韓寶琦假裝沒看見,倒是唐嫣不知死活的跑到唐母跟前好奇地問:“奶奶你要走了?”

唐母沒有動怒,只是陰沉地冷笑:“是啊,你表弟念着我了!”

她大概以為唐嫣會吃醋舍不得央求她留下,豈料小朋友只淡淡地“哦”了聲便沒心沒肺地奔廁所去了。唐母抓住兩個拳頭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白眼狼!”

從那個時候起,韓寶琦便知道唐母并不是真正喜歡這個孫女。她讨好唐嫣,又送禮物,又說幫忙讓唐嫣分房睡,無非為了讓他們夫妻生二胎。韓寶琦說不出那種感受,不招奶奶疼,她替唐嫣難過。

吃過早餐,一家人各走各路。韓寶琦把唐嫣送上學,回來打開電腦,根據前兩天客戶看中的瓷磚配對做效果圖。明後天還得去逛材料市場,想想就覺得辛苦,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業主也是放假才有空。

忙碌一天,下午接唐嫣放學,等了半小時唐禹森回來,一家三口驅車回娘家。唐禹森對于以什麽理由如何勸走唐母的事只字不提,韓寶琦也當不知情的沒問,反正結果令她滿意就成了,知道太多沒好處。

韓寶琦跟姐姐前後腳到達,女兒女婿回來韓老太特別重視,又煲湯水又殺雞。飯桌上已經擺好碗筷開吃了,韓寶琦發現少了一個人順口問:“姐夫呢?不回來吃飯?”

韓雪琦淡淡回道:“有飯局。”

姐夫是個自由生意人,鋼材沙石什麽建築材料都做,這幾年跟好些大型樓盤挂鈎賺了不少,夫妻倆各自開一車一輛就二十多萬,年前還合家去了歐洲旅行。生意人偶有飯局很正常,韓寶琦沒覺得奇怪。

“阿明最近很忙嗎?已經一個星期沒回來吃飯了,連人都不見。”

姐姐一家三口每天吃食都在娘家,只睡覺時候才回祖屋,平常姐夫沒事幹也多在娘家待着,一周沒回來,得有多忙。

“有老板請他去旅游,順便談點生意。”韓雪琦跟老娘解釋完畢,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姐姐最近兩次見面總悶悶不樂,韓寶琦不免留了心眼:“媽,姐好像很累的樣子。”

“月底了,應該是忙了吧?昨天前天都沒回來吃飯,聽說加班加到很晚。”

會計師到月結時候肯定忙得不可交加,所以韓寶琦也不再多問,不過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媽,你要叫姐注意一下,我發現她這段時間臉色很差,再忙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可惜我這兩天沒空,不然組織去玩玩,舒緩一下壓力。”韓雪琦兩年前因為工作壓力過大患上焦慮症,老見頭暈心悸,把一家人都吓壞了。後來看了醫生,又鍛煉身體又吃藥才慢慢康複。現在算是停了藥,但稍不注意很容易複發。

“這我當然知道。別說她,你最近是不是又不吃飯減肥了?看着沒剩幾兩肉!”

“噗!”正在喝湯的唐禹森,硬生生被韓老太這句話笑嗆了,咳嗽不止。

這下韓老太大為緊張:“禹森有沒有事?咋喝個湯都這麽不小心?”

韓寶琦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腳,唐禹森仰起頭狂咳了幾下,又擦了擦眼淚,好不容易平複過來,湊近她皮笑肉不笑地低語:“一頭豬還說沒幾兩肉。”

“嘻嘻。”韓寶琦扭頭假笑着看他,手卻悄悄伸過去用力往他的大腿一擰。

“噢……”他大叫。

“怎麽了,禹森。”韓老太對女婿的關注度極高。

唐禹森讪笑:“沒事。”老婆出手很重,他動作不能太大,只能正着臉苦忍。

生活如是這般平靜無波,偶爾有點小漣漪,但很快又撫平。

周休兩日韓寶琦跟客戶有約會,唐禹森只能充當奶爸。周六白天他帶唐嫣去商場的波波池,唐嫣玩,他則坐在外面看手機。餓了去吃PIZZA,接着回家午睡,醒了讓唐嫣看電視。就這樣過了一天他已經大喊累,到周日直接在家挺屍,讓少兒頻道陪伴唐嫣消磨時光。

韓寶琦在下午接到女兒的投訴電話才知道父女倆的生活過得如此頹廢,趁業主跟店家殺價,她悄悄走開,給唐禹森打了個電話,把他罵了一頓。你丫平常又說什麽垃圾食品不健康,現在午餐卻叫外賣,更過分是讓女兒看了整天電視,太不像話了。

唐先生很無辜:“我下午要寫個計劃書,嫣嫣吵着我啥也幹不了。”

“你也知道帶女兒不容易?哼!”

“嗯嗯,我一直知道,所以我說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媽媽,沒有之一。”必要時候唐禹森的奉承話可以說得很漂亮。“哦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吧。”韓寶琦看看手表,四點了,那邊業主已經砍價成功,正在寫訂單。這兩天跑遍了整個城區,終于把一屋子需要的十幾款瓷磚定好,任務完成,該偷笑了。

“五點能回來不?媽讓我們早點回去。”

呃?又得回唐家?韓寶琦苦起臉:“這星期別回去好不好?”她有種不詳的預感,唐母絕對絕對不會就此罷休。要是沒法反抗,那避開還不成?

只是唐禹森沒那麽好商量:“媽說買了一條十幾斤的大魚,今晚一魚多味,我們不回去吃不完。”

怎麽說都有理由,韓寶琦熬不過他,只好答應了。

因為訂貨種類零碎,慎防出錯,店家開完訂單後韓寶琦又幫忙檢查了一遍。作為一名設計師,做的事總是那麽繁瑣,本不該屬于她的工作範圍,卻因為好心便盡可能的提供幫忙,但有些客戶卻認為理所當然。曾經有個商家因為給客人算錯方數令業主多買了十多平方磚,最後把髒水往她身上潑,說方數是她算出來的。後來韓寶琦解釋過,客戶雖然表面沒什麽,但心裏有疙瘩,裝修完畢後連完工照片都不讓她拍。辛苦幾個月,努力付諸東流。

室內設計師這職業聽着風光,其實內裏挺辛酸。

離開瓷磚店時業主夫婦腳步都歪了,上了車說要去吃甜品。韓寶琦急着回家拒絕了,他們只好把她送回去,臨走前還連聲謝謝。韓寶琦想,這世界有良心的人還是占了多數。

唐母說那條十幾斤的大魚果然很大,唐家上下圍着桌子吃得臉紅耳熱,好半天才消滅完。飯後唐寧夫婦帶兩個小朋友出去散步,韓寶琦匆匆把碗筷收進廚房,希望刷完碗快快走。

唐母又恢複對她不理不睬的态度,整頓飯沒給她好臉色。韓寶琦沒問唐禹森那天到底說了什麽讓他媽滾蛋,反正無論任何理由,唐母總覺得是媳婦的錯,所以她也不吱聲,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如是甚好!

擰起洗潔精準備刷碗,唐母走過來一把擠開她:“我來洗,你給他們爺倆泡壺茶去!”

飯廳裏唐家父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韓寶琦撇撇嘴,不用自己洗更好,便走去泡茶。

燒水,放茶葉,第一泡棄掉,第二泡倒進杯子裏。父子倆都愛喝茶,韓寶琦這幾年沒少做這工作,故而比較熟絡。

把托盤端出去,一人給一杯。唐父擡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坐下吧。” 韓寶琦心裏“咯噔”地跳了跳,唐父這人平常嚴肅寡言,只有對着兩個孫子才見笑容。如今突然叫她坐,肯定有話要說。帶着滿腹疑惑,瞧唐禹森沒啥反應,她只好不動聲色地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

唐父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看法。你媽這次做了那些事,你們可能嗤之以鼻,覺得很荒唐,對吧?”

果然是為了唐母做的事!韓寶琦抿緊嘴,唐禹森沒回答,她也保持緘默,免得傻傻的往槍口撞。

“禹森,你媽給你熬湯也好,在房間拜神燒香也好,出發點不過是想你們早日為唐家開枝散葉。你這樣趕她回來,不妥當。”

原來唐母的所作所為,唐父是知道的,還抱支持态度!開枝散葉……說得好像她和唐禹森沒生孩子似的。

兒子兒媳均不說話,唐父放下杯子,繼續道:“如今嫣嫣都這麽大了,你們是時候考慮第二胎了。”

說到這個話題,唐禹森才有反應:“爸,不是說再過幾年……”

“別跟我說什麽工作不工作,任何事都比不上生孩子重要!而且先成家再立業,家庭和睦了,你要怎麽闖便怎麽闖,無人攔你!”

這句話分明就是針對韓寶琦那天反駁唐母的言論,唐父說得毫不客氣,韓寶琦不免有些火氣。尼瑪生的那個不是你,你當然說得輕松!

“今天既然說了,我也不怕再說白一點。”唐父把雙手放在桌上,交握:“你們已經有了嫣嫣,第二胎一定要生個兒子!”

聽到最後那句話,韓寶琦便炸毛了!尼瑪她第二胎要不要生還沒決定,你還非要生個兒子?“啐!”韓寶琦冷笑:“你以為你想要就能生出來?”

唐父不以為然:“要生肯定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韓寶琦真看不慣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以為自己金手指一開,便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你的辦法是不是讓我懷上以後去做B超,看看是兒子就要,不是就流掉?”

唐父不說話,韓寶琦就當他默認了。虧他想得出,他有沒有把媳婦當人看待!“我是絕對不會為了生兒子去做些傷天害理的缺德事情!”莫說這有違常理,就是流胎對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大,他可知道?

唐父身為一家之主,在家說了一沒人敢說二。被媳婦如此頂撞,他的語氣也變得冷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那你當唐嫣是什麽?”韓寶琦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唐禹森心急地抓住她另一只垂在大腿上的手,示意叫她冷靜。但韓寶琦怒火難消,現在男人都去變性去搞基了,他還當自己生在封建年代?枉她一直以為他明辯是非,還發自心底的尊重他,敬愛他,想不到卻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我覺得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免得将來實現不了而失望!”

說完她甩開唐禹森的手,起身走到客廳抄起自己的手袋,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29

韓寶琦獨自站在村口的牌坊下,看眼前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滿腔的怒火早就在步行出來時消散得差不多,餘下的只剩惘然。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用這麽沖的語氣對唐父說話,畢竟他是唐禹森的父親,是長輩。可不表明立場,一味忍讓,按着他們的想法去做就對了嗎?不可以,她曉得自己不行。她是個人,她也有父母疼愛,怎麽他們就不能設身處地為她想想,倘若唐寧被公婆如此逼迫,他們作為爹媽就不會難受嗎?

暮色黑沉,昏黃的街燈下,韓寶琦傷心地擦着眼淚。

一束黃燈從遠處駛近,慢慢在她身邊停下。唐禹森降下車窗,擡頭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說了兩個字:“上車。”

在後座的唐嫣看到她,眼巴巴地扒着車窗喊媽媽。冤有頭債有主,韓寶琦堵了滿肚子氣,卻清楚明白不能對他發洩,當下只好大步走到車的另一邊打開門。

唐禹森并沒馬上開車,他緊緊的握着方向盤,十只指頭節節泛白。半晌,他才回過頭來,沉着聲道:“你不應該這樣跟他說話……”

“別跟我說這些!”韓寶琦擡頭,用哭紅的雙眼瞪着他。唐父是唐禹森最尊敬的人,頂撞了他,唐禹森肯定不高興。要他跟自己統一陣線很難,但即使不能同一鼻吼呼氣,起碼別來指責她好不?除了沖撞長輩,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并非魚肉,随便任人宰割。“如果是責備的說話,我不想聽!”

這話說出來,已然是哽咽。唐禹森側過臉深吸了口氣,放下手剎掣,把車駛了出去。

夫妻倆因為這事陷入了冷戰,他們甚至沒有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對唐父言論的看法。生活繼續,唐禹森上班,韓寶琦接送孩子上學,偶爾去工地,然後應酬客戶。一切如常,只是他們誰都沒開口跟對方說話,家裏籠罩在一片僵持不下的氣氛中,唐嫣似乎有所察覺,日常舉動變得分外小心乖巧,免得觸了火頭。

周四上午十一點多,韓寶琦在工地跟鋪貼瓷磚的師傅一起拼地花弄了三個小時,完成後終于帶着渾身疲累離開。中午約了田幂和饒麗娜午餐,鑒于她滿身塵土,所以決定先回家換衣服。

出租車在路口停下,她付了錢下車。前面直走拐彎就是小區,但她卻感到雙腳像灌了鉛似的,動也不想動。田幂最近與博士男好像進展不錯,吃飯也是聽她曬幸福。韓寶琦這些天跟唐禹森的冷戰完全沒破冰的跡象,她氣他毫不諒解,同時又後悔自己一時沖動,矛盾交織,心情沉重到不行,實在無法勉強自己陪笑,所以午餐之約她興趣缺缺。只是不去午餐又能去哪?每天在家面對着冰冷的四面牆,她覺得自己快得神經病了。

有時候她會想,妥協吧,順了他們意就能解決問題。但順了人家,她心裏不舒服。受委屈就能解決問題嗎?将來還有一輩子那麽長,今天讓她生兒子,指不定以後又有更大的難題。人不能一味忍讓就行!

煩躁至極,再不行就離婚!她擡腳狠狠地踢走地面上的一顆石頭,只是極随意的一個小動作,卻偏偏砸中人。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粗魯?”

年輕冷傲的男嗓音,欠缺了些許成熟與低沉,每次說話總給人不可一世的感覺。韓寶琦仰起臉看了看他,讷讷地道歉:“對不起。”然後腳步一轉,打算避開他。

死氣沉沉真不像她的性格。池唐往旁挪動兩步,擋住她的去路:“喂,你沒事吧?”

連個不相幹的人都看出她不妥,偏偏唐禹森還跟她置氣。韓寶琦苦笑:“我像是有事嗎?”

池唐定定地凝視她片刻,說:“像。”

這女人最平凡不過,動作粗魯說話也不溫柔,池唐常想,這種女人即使脫光了躺在馬路中央也吸引不了他看她一眼。但偏偏她身上有一股他欠缺的東西——朝氣。她狡猾,能言善道,而且勇敢。池唐沒見過有女人這樣,竟然可以單槍匹馬把一個彪形大漢扁成豬頭,可是轉過身又小女人似的趴在自家男人身上撒嬌。他承認,自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她另眼相看,即使他一直強調,只是“另眼相看”而已。既然能讓他關注的人,必定是與衆不同的。所以如今看到她哭喪似的臉,他非常不爽。

“你是患了絕症還是欠人巨債無力償還?”

怎麽有人這樣?早上是不是拿糞水漱口?嘴巴又臭又毒!韓寶琦白了他一眼,沒力氣跟他吵架,轉個方向,誰知他一閃身又把她堵住。她再轉身,他繼續堵。這下韓寶琦大怒,沖上前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往上一提,大吼:“臭小子,是不是欠揍?”

池唐撇撇嘴,非常冷靜地說:“你跟你老公鬧翻了。”女人心情不好,要麽為錢要麽為男人。

竟然被一下看穿,韓寶琦眼眶旋即泛熱,倏地收回手,陰森森地道:“關你什麽事?”

池唐歪着頭打量她,看她要哭不哭的鬼模樣,便知道自己一語中的。唉,以為多大的事情,他翻翻眼,嗤笑一聲。

人家夫妻吵架,你笑個屁?韓寶琦被瞧得滿肚子火,揚起拳頭朝他晃了晃。

前一刻還死狗似的,現在活力又回來了,池唐禁不住笑出聲來。“跟我來!”他伸手碼住她的頭殼,邁步往旁邊的街道轉去。

“喂!放手!要去哪裏?放手!”池唐的手寬,一掌便把她的頭緊緊罩住。他步伐幅度大,韓寶琦被死死箍住,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池唐因她的叫喊而放了手,卻改揪住她後腦勺的頭發,不甚溫柔地把她往前推。

“你的思想道德是不是體育老師教的?懂不懂禮義廉恥?公衆場合拉拉扯扯有失身份!”韓寶琦吵吵嚷嚷,反手去扳他的大掌,奈何他勁力強,反抗無效被推進了他住的小區。“我跟你說我比你年長四歲,已經結了婚還有小孩,你要玩新鮮的應該找個青春貌美的……啊,媽呀。”腳下踢到臺階,差點撲街。

池唐揪起她推進電梯,然後一拳捶向她的身後,面目猙獰地吼:“閉嘴!”再聽她胡說八道,他就要瘋了。

韓寶琦被他吼得心髒狂狂跳了跳,眸光緩緩往右後方移去,才發現他剛才一拳打在電梯的閉門鍵處。不鏽鋼的鏡板上,數字一級一級往上跳動,目标樓層是他家。韓寶琦收回目光,僵着動作轉投到他臉上。只見他黑着臉,眼睛緊緊瞅着自己,似是要發怒了。擰不清他的意圖,他拉她回家幹什麽呢?

“嘻……哈……”韓寶琦故作輕松地扯了扯嘴角,又重重地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問:“幹嘛呢?”不會真意圖不軌吧?可是她真沒姿色啊!

電梯發出“叮”一聲響,池唐瞪了瞪她,沒有回答,徑自大踏步走了出去。

韓寶琦咬着指頭,猶豫着是跟上前呢?還是按關門鍵走人?

外面傳來響亮的“呯”聲,她探頭往外一看,是他打開不鏽鋼鐵閘門用力過度,門板撞到走廊的牆身所發出的聲音。門沒關呢。韓寶琦咬咬唇,地板忽地晃動了兩下,她才意識到電梯要關門了,于是想也沒想就往外跳。避免了夾頸之刑,兩扇不鏽鋼門也随即關閉。

好吧,是天意。反正那小子家她也不是沒去過,堂堂韓大膽,連彪形大漢都不是她的對手,他一個瘦巴巴的男人她真不放在眼內。想到這她放心了,大大方方地朝他家走去。才到門口,便嗅到空氣飄來一陣肉香。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誘惑,那臭小子又在做吃的!

韓寶琦深呼吸,香氣撲鼻,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嗅着就感到肚子非常空虛。難道他拉她上來是要請吃飯?她輕輕關上門,利落地脫掉鞋子,探頭看了看,廚房裏,池唐背着她在做菜,對于她進來毫無反應,顯然早料到會如此,自信得欠扁。

人為了吃,果然可以沒節操!韓寶琦默默地哀悼了兩秒,自動自覺到沙發坐下。背包裏發出“咕咕咕”的顫動聲,她挖出手機一看,田幂打來的。她接通電話,說肚子痛,不去了。田幂沒說別的,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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