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8)
門,漆黑中聽到“啪”一聲響,屋內餐桌上亮起一點光。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醇厚的男低聲哼出了生日歌。
“唐禹森你搞什麽鬼?”韓寶琦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吓了一跳,媽的她剛才以為有賊。
唐禹森沒受幹擾,燭光伴着歌聲慢慢移到她面前,就連唐嫣也非常醒目地加入唱歌的行列。一曲很快唱完,他把蛋糕往她面前一舉,說:“生日快樂。”
“媽媽生日快樂!”小朋友興奮地拍手掌。
韓寶琦看着面前蛋糕上點亮的兩個“2”和“8”的數字,眨眨眼,很久才反應過來:“今天我生日?”最近太忙,她根本沒空記這些,況且農歷的日期老不固定。
“對呀,快吹蠟燭。”唐禹森笑意盈盈地催促。
她應該接受這個好意嗎?韓寶琦狐疑地瞪着他。
“媽媽快點吹蠟燭!”唐嫣兩手攀着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盯着蛋糕,大有要取替她把蠟燭吹熄的勢頭。
韓寶琦一時默然,應該拒絕的,她不想給彼此太多希望,但又不想掃女兒興。半晌,她還是在唐嫣興奮的目光中吹了口氣,燭光撲了撲熄滅了。
“別動,我去開燈!”唐禹森把蛋糕放回桌上,借着外面映射進來的光影走到門邊。
屋內天花頂幾組節能燈很快亮起來,韓寶琦的目光掃向桌面,那裏已經擺滿了食物,包裝盒上印有某五星級酒店的标志。
“媽媽快來切蛋糕!”在小朋友眼中,就只關心這個。
韓寶琦暫時放下疑問,先把這項任務完成。唐嫣跑去洗手後,分了一小塊蛋糕便坐下埋頭苦吃。韓寶琦這才收回投放在女兒身上的注視,低聲問站在一旁的他:“你怎麽進來的?”
唐禹森說:“小齊給我開門。”
“所以小齊早就知道你今晚的陰謀?”下雨天氣拐她去接女兒,什麽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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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禹森笑,故意忽略她眼底的惱怒,伸手進褲兜裏摸出一條車匙,遞給她:“送你的生日禮物。”
“呃?”韓寶琦微覺愕然,并未接過。
唐禹森晾在半空的手順勢往她肩膀上輕輕一推,把她帶至外面走廊,指了指樓下那輛紅色的兩廂小車,還是那種輕輕柔柔的語調:“記不記得這輛車?”
韓寶琦當然記得,當初陪唐寧去看車,他就推薦自己買這款,還說紅色喜慶,她當時也認同。剛才經過這輛車時也是因為想起那一段,所以才多看了兩眼。
“現在,它屬于你了。”唐禹森說完把車匙塞進她手裏。
冷硬的物體就如燙手山芋般,烙得她的掌心生痛。“我不要!”她迅速松開五指,車匙“啪”聲掉到地上。
唐禹森眼底一黯:“為什麽?這是我答應送給你的。”
“你不用這樣子!”韓寶琦望向外面,天空愈發的黑,雨勢也越來越急,那輛車在路燈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層水霧,顯得很不真實。他費盡心思百般讨好她,哄她開心,她完全感受到,可是不知為何,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結婚六年,他從沒制造過任何驚喜,就連有時候她讨點禮物,他都不當一回事。現在為了追回她,他做了以前不屑一顧的事情。心情很複雜,這種東西不過昙花一現,而且要是她現在因為感動重新接受他,估計很快又會回到過去那種生活。“唐禹森,要是離婚前你送這輛車給我,或許我真的會很開心。你總是這樣子,每當我生氣,你就好好的表現一段時間,等我氣完了,又故态複萌。這次氣大了,離婚收場,你就送我車,那下次呢?”
“你以為我現在為了讨好你才送你車?”唐禹森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雙手。
韓寶琦下意識往回抽,卻完全抽不動。“放開!”
“你冤枉我!”唐禹森的臉上現出那種生氣了才有的嚴肅冷峻表情:“這輛車……在那次跟你看過以後,我就訂下來了。因為要好幾個月後才能提車,所以一直沒跟你說。我承認這不是專門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正好昨天通知提車,我就拿來充數。但你不能抹殺我的心意,它确确實實是我想給你的驚喜,而且是在離婚之前!”說到這,唐禹森低頭凝視着她:“我知道自己過去很糟糕,平順的日子過慣了會忽略你的感受。可我再差勁,我也是愛你心疼你的。”
他竟然說這種肉麻的話語,即使當年他追她的時候,也沒說得如此露骨。韓寶琦的鼻子一陣酸楚,半晌才哽着聲音開口:“我……我好害怕你知道嗎?就算你對我好那又怎樣?我這人很小氣,你媽曾經那樣對我,我覺得自己不可能再跟她和平相處。我也很自私,不想委屈自己去讨好你的家人。所以算了吧,其實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也挺不錯,我有自己的事業,也能經常跟嫣嫣見面,我覺得很好了!”
“可是我不好!一點都不好……”唐禹森把她的手攏在一起按在自己的胸口:“我高興了,沒人陪我笑;我心煩,沒人聽我發勞騷。每晚哄嫣嫣睡覺後,我就對着四面牆。身邊即使睡着一個小家夥,可是我很寂寞。我想念跟你鬥嘴的時候,也想念你指着我的鼻子大罵。所以你說好,好在哪裏了?”
貼在他胸口的雙手,能清晰感受到他心髒的跳動。從認識到結婚,這個男人未曾在她面前露出過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只知道自己委屈,其實他何嘗又好受?
韓寶琦很想說點什麽,但還沒發出一聲半句,身體猛地被他拉進懷裏。熟悉的氣息襲向鼻間,她微微一僵,剛要掙紮,他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又馬上把她推開。他按住她的雙肩,垂着頭低吟:“小寶,我知道你擔心些什麽,所以我現在不會強求,因為我沒資格。但我想你知道,我真的在乎你,為了你,我會努力!等我解決了所有疑難問題,你再回到我身邊吧。等我……別把心交給別人,好不好?”
半張着嘴,韓寶琦臉上發熱。剛才,她還以為他會吻她……罪過!
唐禹森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面對自己的表白時總保持沉默,他彎腰拾回地上的車匙,不動聲息地放進她腰間的衣袋裏:“車你還是收了吧,天氣會越來越冷,有時候吹風下雨,總能排上用場。還有……我過兩天要出差。”
又出差?韓寶琦忘記拒絕,擡頭詫異地瞅着他。
唐禹森抱歉地笑了笑:“沒辦法,北京的分公司要趕過年前辦理好手續,我可能要走開一個月左右,或許會更久,所以嫣嫣,要交給你。”這也是他今晚急着表現自己的原因。他叫她給他時間,但他自己最沒時間了。“你會……想我嗎?”
虧他敢問!韓寶琦橫了他一眼,拽拽地回道:“我為什麽要想你?”
“呃?好吧。”他就知道不該問,嘆氣。
☆、73
一個回籠覺醒來,韓寶琦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身邊一團肉肉的物體翻身靠攏過來,順勢把腳橫跨在她的肚皮上。韓寶琦當場定着不動,扭頭過頭,只見小家夥身上的被子已經全踢了走,此刻閉着眼正打着大呵欠。韓寶琦拉好被子,小家夥皺了皺鼻子,埋頭在媽媽的頸窩蹭了蹭,繼續沉睡。
小屁孩,
韓寶琦仰臉看着天花,被窩裏的手抓住那只只有自己掌長的小腳丫輕輕摩挲,嘴角含笑。很久未享受過如此溫情的寧靜,今天周末,孩子不用上學,索性賴會兒床。反正六套房子的施工圖也早完成并過了稿,有三套正在做地磚鋪貼,另外三套客廳鋪地板的省去這環節,已經安排木工進場。
就當給自己放個小假吧。有了這種想法,她更安心地多躺了會。過了好一會,實在閑不住,怕工地的人找,她伸手到床頭櫃拿手機。開機音樂“叮叮叮”的奏了一會,接着便響起短信提示音。兩條信息都是唐禹森昨晚發來的,一條彙報他沒時間給女兒講故事,另一條跟她道晚安。
生日過了兩天,唐禹森丢下女兒和一串鑰匙,拎着行李坐飛機走了。每天他都會打電話回來,大多數時候韓寶琦不太願意接聽,就把手機丢給女兒。說故意嗎?又不盡然,以前這種情況也經常發生。互相信任的夫妻,根本不用每天通電話,許多事情心裏有底,日常瑣碎也會經女兒的嘴巴轉達,偶爾聊幾句,已能抓住重點。不過這次,他們的關系改變了,所以他多做了一件事,便是發短信。
自從結婚以後,他們已經極少互通信息,後來微信興起,雖然彼此加了對方好友,但一個月也難得對講一回。他說那是戀人才會幹的無聊事情,就像每次看到街上有情侶摟成一團,他都會不屑地說那對兒肯定才剛拍拖。他就是個不懂得浪漫情趣為何物的男人,所以現在看到只有“晚安”兩個字的信息,她真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維持着這種友好關系也不錯,男人只會在追求的時候獻獻殷勤,到手了誰還稀罕?韓寶琦感覺自己看得挺通透,因此決定不回複短信了,扔掉手機,起身走出房間。
洗完臉,把衣服扔到陽臺的洗衣機裏,回來聽到房間裏唐嫣在絮絮說着話,肯定又是唐禹森打電話回來。現在的他變得很癡纏,一天找兩三次,即使只能跟小朋友說上兩句。不過大概他也覺得女兒是個很稱職的傳聲筒,有啥消息能即時傳達。韓寶琦收住腳步,轉身去廚房準備早餐。過了一會小朋友趿着拖鞋沖出來,朝着她大嚷:“媽媽,爸爸說北京下雪呢。”
“下雪就下雪。”韓寶琦漫不經心地回應,低頭扭小燃氣爐的火苗,把泡洗過的大米放進沸水裏。昨晚小家夥說早餐想吃青菜稀飯,她便試着做。以前不喜歡下廚,經歷過離婚,失去了女兒的撫養權,現在有機會重聚,她願意作出改變。
“媽媽,我也想看雪景。”小朋友靠在她背上磨。
韓寶琦放下手裏的碗,拿起挂在牆上的抹布擦了擦濕濾濾的手,回頭對女兒說:“叫爸爸拍些照片過來看看不就行了嗎?”
“對哦,讓爸爸拍照片!”小朋友如夢初醒,就要再打電話,不過轉念一想又道:“媽媽,你微信都把爸爸拉進黑名單了,怎麽發照片過來?”
“……”離婚後她把所有跟唐禹森有關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這小鬼頭是怎麽知道的?“把他放出來不是行了嗎?”韓寶琦搶過手機,按了幾下,就把唐禹森從黑名單裏剔除掉。
“耶耶!”小朋友興奮地點開爸爸的名字,嚷着叫他拍照片。等了一會沒得到回複,又專門打電話去提醒。
韓寶琦翻着眼,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不對。
吃過早餐,唐嫣說老師要求下周要穿冬季校服,所以又得去拿。唐禹森出差大半個月,為了拿衣服韓寶琦已經跑了他家一趟。說真的她不喜歡過去,怕會遇見唐母。那次打開門,看到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就知道有人定期打掃。唐禹森不在,就只有他老娘會幹這種事。要是真的不巧踫上面,指不定被人拿掃帚趕走呢。
“可是媽媽,老師規定運動會一定要穿那套校服!”
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家長豈有不從?沒辦法了,韓寶琦只好又拿起那串鑰匙。
小區的保安還認得她,兩次進來都叫她唐太太,韓寶琦只能讪讪地笑。走上樓梯,她的心情有些許沉重。早上十點多,不會有人在吧?眼見剩下幾個臺階就到,唐嫣一鼓作氣沖上去。韓寶琦剛想提醒她小心,冷不防唐家那扇門“啪”聲從內至外被推開了。
一個女人拎着一大袋垃圾出來,她戴着黑框眼鏡,臉上脂粉未施,長長的卷發随意紮成馬尾再用大夾子夾起。她身着半新不舊的運動套裝,褲管微微挽起,腳着穿着明顯不合腳的男士家居拖鞋。這身打扮,真像一個大媽。那人把垃圾袋放在牆身,挺腰站直,看到猛地出現在面前的唐嫣,大聲尖叫:“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一刻韓寶琦只想笑,而她也真的大笑出聲。周盛藍啊,你是有多愛唐禹森?悄悄給他打掃,悄悄付出,對方還可能不知道。這是有多蠢的表達方式?“這裏是她的家,她回來有什麽問題?倒是你,周小姐,你怎麽會在這兒?”還穿了唐禹森的拖鞋,韓寶琦又不厚道的咧開嘴笑。
周盛南聞聲扭頭,發現韓寶琦站在樓梯口,視線有意無意的停留在自己的雙腳上,神色立馬一變。不過她很快鎮靜下來,瞪着眼,兇巴巴地說:“我來這裏關你什麽事?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麽質問我?”
“NONONO,我絕對絕對沒有質問你的意思!”韓寶琦連忙擺手:“別激動,我不過是來幫嫣嫣拿幾件衣服,你愛幹啥就幹啥,不用管我!”
周盛藍滿臉不可置信,懷疑的目光一路跟随着韓寶琦進屋。
唐嫣拉着媽媽的衣角回頭偷瞄了她一眼,悄聲問:“媽媽,那個周阿姨怎麽會在我們家了?”
“我怎麽知道?”韓寶琦沒糾正女兒“我們”這個詞。老實說,知道是周盛藍來打掃後,她反而淡定了。“大概是你奶奶請她來幫忙打掃衛生的吧?”
唐嫣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清潔阿姨!”
“噗!”韓寶琦聽着只覺好笑,眼睛往身後瞟去,果然周盛藍的臉已經黑成炭。童言無忌,唉。
唐嫣進屋後就跑去客廳,韓寶琦則走進孩子房,趟開衣櫃門,再把書桌前的椅子拉過來站了上去,踮着腳翻櫃頂幾袋用壓縮袋打包好的冬季衣物。
“你在找什麽?”
門口屬于周盛藍的聲音傳進耳腔裏,很尖銳,很刺耳。韓寶琦回頭一看,只見她雙手抱胸,仰起頭不悅地瞪着自己,那架勢就像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似的。
“我不是說要給嫣嫣找些衣物嗎?”管她女主人也好,清潔阿姨也好,韓寶琦難得的好脾氣,沒跟周盛藍發難。自己不過來給女兒拿衣服,可是光明正大。況且周盛南能進來,肯定是有人授權,自己也不是這裏的主人,犯不着出面揭穿她什麽。
“你要什麽我給你找,別亂翻!”周盛藍繼續語氣不善。
韓寶琦挑了挑眉:“這裏放了些什麽東西,我應該比你要熟悉一點,所以就不用勞煩你了。”懶得再看她臉色,韓寶琦把放在最下層的那包衣物拉出來扔在地上,從椅子跳下來。冬季校服應該就裏面,韓寶琦蹲下身剛要開封,客廳裏唐嫣忽然大吵大鬧。
“媽媽,我的畫不見了!”
周盛藍聞聲先沖了出去,韓寶琦尾随在後。客廳裏茶幾和電視櫃的抽屜全拉了出來,地上滿是玩具。
“嫣嫣,你怎麽搞的?我才剛掃完地!”看到屋裏亂作一團,周盛藍大驚失色。
“不見了,我的畫全不見了!”唐嫣無視她的指責,急得眼睛都紅了。
“什麽畫呀?”韓寶琦走過去翻了翻茶幾的抽屜,裏面除了有幾個玩具和一堆零散的水彩筆,別的啥都沒。
“我之前的畫,放裏抽屜裏面的,全不見了!嗚!”
小朋友最緊張自己的作品,所以以前韓寶琦都不敢随便扔,有時候實在太亂,整理時都得問她的意見,确定沒用才扔。“別焦急,說不定你放在房間裏?”
“沒有,爸爸去北京前一個晚上我明明放在抽屜裏面的!是你讓我把東西放在這裏,你不記得了嗎?”把認為重要的物件放抽屜裏的确是韓寶琦讓養成的習慣,現在東西不見了,肯定是被扔掉了吧?
韓寶琦擡頭疑惑地看向周盛藍,唐嫣順着媽媽的目光,也兩眼灼灼地瞅着這位陌生阿姨。
周盛藍臉色一白,強笑着打哈哈:“可能……我剛才不小心收到垃圾袋裏,我出去找一下。”說完她迅速跑去門口,那樣子,真像一只夾着尾巴逃跑的黃鼠狼。
☆、74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一個驕傲跋扈的女人在心上人的女兒面前如此小心翼翼。韓寶琦直嘆氣,吩咐唐嫣,“畫找到了就別再吵吵嚷嚷了。”
東西被扔了已經夠傷心,還不許投訴唐嫣更覺委屈,不過她是個聽話的小孩,所以只是扁扁嘴,老大不高興的走去門口,希望盡快把自己圖畫拯救回來。韓寶琦也回房間繼續收拾衣服,只是人才站定,外面又響起小朋友的尖叫聲。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韓寶琦又急匆匆走出去。小朋友這這次連哭帶罵,“誰準你丢了我的床單,你這個壞蛋,大惡魔,”
韓寶琦急步走向門口,隔遠就看着女兒抱着一張粉色的床單狂跺腳,原來扔在牆邊的垃圾袋被拉開,地上撒滿了畫紙。
“我不是……別吵!”
周盛藍試圖安撫唐嫣,可惜沒成功,小朋友掄起小拳頭猛捶她的腰,放聲哭鬧:“你不但扔掉我的畫,還丢我們的床單,我讨厭你!讨厭你!”
“嫣嫣!”看女兒這麽不依不饒,韓寶琦連忙沖過去把那小身板抓過來,嚴肅批評:“不許打人!”
唐嫣哭花了臉:“媽媽,她扔了我們的床單!她憑什麽扔了我們的東西?”
小朋友手裏抱着的床單,是去年年末雙十一韓寶琦在網上搶的特價品,質地不算頂好,純粉色,已經洗得發舊。盡管如此,唐嫣還是寶貝似的把它抱在懷裏。小朋友是個死心眼的人,但凡看重的東西都舍不得扔,有時候是一張糖果的包裝紙,或是一塊擦過嘴的紙巾,她都如寶貝似的收在抽屜裏,更遑論這天天躺在上面的床單,仿佛還帶着媽媽的味道。
周盛藍第一次過來打掃時就看這床單不順眼,她眼中的男神怎能用這種廉價品?所以她專門去家紡店買了一整套同色系的,回家用柔順劑漂得香香軟軟,今天一來就興沖沖的換上。自己完全是站在好心好意的份上,卻沒想到唐嫣不領情。“嫣嫣,這床單舊了不能要,我已經給你們換了新的。”
周盛藍心急地解釋,妄想挽回在小朋友心目中的壞形象,但小朋友就是不聽勸,哭聲還越來越大:“我不要新的,我只要這個!你是大壞蛋,我要告訴爸爸,說你扔了我的床單!”
“別……別說!”要是唐嫣在森哥面前行自己一狀,不知會生出什麽誤會。明明做了好事,怎麽反而成了黑臉?一定是有人教的!周盛藍不禁一凜,卻先顧不得這些,一心只想先搞定那個小鬼,奈何唐嫣已經抱着床單轉身鑽回屋裏,懶得跟她多說一句。
這一刻,韓寶琦真有些可憐這個女人。她耍什麽心思完全能理解,但凡喜歡一個人,當然不希望看到對方前任留下的任何東西。屋裏許多以前自己買的小物件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些更精致的擺設,那個她曾經花了心思經營的家,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改頭換面。沒覺得有多難過,那個地方已不屬于自己,只是周盛藍這樣做有征求屋主的同意嗎?無名無份已如此迫不及待,不知說她聰明還是糊塗。
韓寶琦搖搖頭,不明白唐禹森有什麽好,值得優秀如她不顧衿持來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呀。
有些替她可惜,不過人各有志。韓寶琦沒多話,蹲下把地上的紙張一頁頁過濾,唐嫣的畫疊起收好,廢紙則塞回垃圾袋。沒幾下門口就被收拾幹淨,站起身打算離開這個是非地,冷不防耳邊又冒出周盛藍不可一世的調調:“你現在很得意,暗地裏在偷笑對吧?”
韓寶琦愕然地擡起頭,一句“得意你妹”幾乎脫口而出。她沒病吧?自己幫忙解了圍,她不感激還在這挑釁?韓寶琦直了直身子,板起臉等待她的下文。
周盛藍深呼吸,很明顯因為受了唐嫣的氣心裏不好受,但在情敵面前卻強撐着維護自己的尊嚴:“你以為教唆唐嫣排擠我,就能夠破壞我跟森哥的感情?你省省吧!唐伯母厭惡你,她說過,永遠都不會再接受你當唐家的媳婦兒。所以你不要再枉作小人,無論你做什麽,森哥都不會再跟你在一起,死心吧!”
原來她以為自己一直巴着唐禹森不放。韓寶琦淡淡一笑:“你是有被害妄想症還是眼睛有毛病?啥時候看到我教唆嫣嫣排擠你?我家嫣嫣才五歲多,她就懂得耍心機了?你自己用心不良也別侮辱我女兒的純真,她跟你一毛線關系都沒有,不用你喜歡,也犯不着對你用心。唐禹森之于你來說或許是個香饽饽,但在我眼中,他不過是個前任罷了。”
周盛藍頓時臉色都變了,她稀罕的人,何時變得這麽不受歡迎?“我不相信,明明是森哥不要你……”
“誰不要誰對你很重要嗎?如果我說是我先提出離婚,唐禹森現在還死纏着要跟我複合,你會不會就覺得他不值錢了?”
“沒可能!”周盛藍似是受了很大打擊,聲音一下子變得異常尖銳。森哥不會這樣,他離婚,便是迷途知返,怎可能是被抛棄的一方?
看她像天塌下來一樣,韓寶琦沒好氣地笑:“算了,我不跟你争論這些,反正你喜歡唐禹森就去追啦,我是好不容易脫了身,不會再輕易的往火坑裏跳。不過呀,我倒有句忠告要送給你。無論你最終跟誰在一起,都不要把随便把自己變成一個黃臉婆,要珍惜自己的羽毛啊。”看她今天這身造型,跟以往的精心打扮相比簡直像是換了個人。女人啊,總以為愛上一個人就該無條件的付出,恕不知愛人之前,得先善待自己。
“你這是什麽意思?”周盛藍從韓寶琦的語氣裏感受到赤裸裸的譏諷,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的穿着有多糟糕。只是她是來打掃衛生的,沒道理還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細細打量對方,終于發現面前的人變了。以前趨向水桶形的身姿,如今已經曲線分明。打扮上也講究了許多,明明是平日裏熟悉的眉眼,可現在身上去煥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明豔光彩。離婚後,韓寶琦居然變得更漂亮。腦裏突然閃過上次在星巴巴那張俊臉,那個男人還細心體貼的給她切面包。
種種跡象,周盛藍開始相信韓寶琦的話。她臉上泛着紅潮,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自從韓寶琦取代她嫁給自己日思夜想的暗戀對像後,周盛藍一直把韓寶琦視為假想敵。看她身形因生孩子變得不堪,看她被婆婆嫌惡,周盛藍就心涼。這幾年來,自己逮着機會就向唐禹森獻媚,固然是因為喜歡,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想把這個女人比下去,她想讓唐禹森後悔,沒挑她周盛藍,是何等的不智。這種扭曲的怨念,支持着周盛藍錯過了一個又一個追求她的男人,直到唐禹森離婚,她覺得自己已經報了一半仇。可是現在,對方竟然比自己想像中過得還要好,她怎麽接受得了?
韓寶琦不曉得周盛南的思路在短短十來秒時間內已經轉了幾百回,看她臉色忽紅忽白,還道是受了什麽打擊,于是好心安慰:“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加油吧,說不定有天你能感動唐禹森呢!”說完拍拍她的肩膀,越過她進入屋裏。
收拾衣服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很快韓寶琦就攜着唐嫣出來。門口周盛藍像傻了似的倚在門邊,韓寶琦沒多說話,拉着小家夥往外走。去到樓梯口,周盛藍突然開口喊:“你剛才說的都不是真心話!你一定還愛着森哥,對不對?”
真是個執着的女人。韓寶琦頓住腳步,平和地回答:“我跟唐禹森的确沒出現特大的感情危機。”
“那你們為什麽要離婚?”
“你的唐伯母沒告訴你嗎?”韓寶琦看看女兒,猶豫着在小朋友面前說這些是否不太恰當。不過唐嫣很快就掙脫她的手沖下半層,踮起腳看窗外的景物。韓寶琦收回目光,回頭瞟了周盛藍一眼,用平靜得近乎淡漠的口吻道:“唐家兩老極度想要個男孫,非要我們做試管嬰兒生個兒子。我不肯,唐母要生要死的,為免唐禹森裏外不是人為難,我只好自求下堂了。”
韓寶琦凝望着周盛藍發白的臉,還有顫抖的雙手,心思一動,故作驚訝:“啊?原來你不知道?哦對不起,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那個……其實……你既然那麽愛唐禹森,那麽尊敬你的唐伯母,自然是什麽都會依他們的,我多事了。”韓寶琦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笑着轉身而去。
聽到這個消息,周盛藍雙腿發軟,只能撐着門框才勉強站穩。做試管嬰兒?唐伯母從沒提過這點,她一直只說讨厭韓寶琦,才讓森哥離婚!生兒子?可是她喜歡女兒!而且她身體健康,能自然受孕的幹嘛去做試管嬰兒?單位裏有個同事因為不孕不育,做了三次試管嬰兒都不成功,還因此拖垮了身體。她怎能讓自己步那人的後塵?不可思議,唐家人是不是想要兒子想瘋了?
周盛藍想再問清楚,可是前方哪裏還有韓寶琦的身影。
☆、75
唐家老宅最近非常冷清,唐寧的小姑子出嫁,三口子坐高鐵回了老家吃喜酒,順便省親,歸期未定。唐禹森出差,唐嫣又跟着媽媽,連每周回來一次都沒了,偌大的屋內頓時只剩下兩個老人。
唐母難得輕松,适應得還好。但自從唐禹森離婚以後,唐父因為兒子婚姻不順而心生歉疚,本來就不喜外出,現在更是整天坐在客廳的搖椅裏發呆,煩躁時還煙不離手。長期的沉默最終導致抑郁成疾,偏生身體已經有些毛病,身子更不見利索。
周盛藍踏進唐家庭院的镂花鐵門時,便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唐家日常起居宴客在二層,她順着室外的樓梯往上走,一到客廳門口便嗅到一股煙味。
年輕一輩十之八九讨厭吸吃二手煙,周盛藍當然也不例外。從敞開的實木門往裏看,可見背着門口的唐父咳得弓起了腰,可是舉起的右手還夾着一根冒着袅袅白煙的香煙。
咳嗽得那麽厲害還不戒煙,這些老人腦子裏不知道裝着什麽的!周盛藍皺起了眉頭,伸手微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敲了敲門。
唐父聞聲轉過頭來,看見她,因咳嗽而漲紅的臉有些許愕然。“藍藍,是你呀……”還沒說完,他又重重地咳嗽了兩下,連忙踩開腳邊垃圾筒的腳踏吐了口痰,氣這才通暢。“進來坐吧。”唐父抓住椅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打算迎客。
“不……我不進來了。”周盛藍慌忙往後退了兩步,生怕靠近他一分都會被傳染病菌似的,語氣極盡疏離:“這串鑰匙,我還給伯母,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周盛藍把手裏唐禹森家的鑰匙扔在距離門口最近的鞋櫃上,轉身急匆匆跑了。
老太婆有意掇合周盛藍跟兒子,這唐父是知道的。鄰居家閨女小時間挺活潑可愛,可是長大後大概在城裏待久了,總給人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在電視臺當主持,平常總打扮得妖妖豔豔,唐父其實不太喜歡。不過老太婆說了她不少好話,又道人家大姑娘從小到大目光就跟随着兒子打轉,一門心思人盡皆知,就是兒子成家了還癡心不改。找對象呀,就得找個對自己死心踏地的,這是兒子的福份。說到這樣,唐父也插不上話,所以當老太婆把兒子家的鑰匙給了她,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但現在,他明顯感覺到來源于這姑娘身上的嫌惡。以前寶琦行為雖然有些粗魯,也曾不禮貌的出言頂撞,卻絕不會拿這種看怪物似的目光看他!
為此,唐父很不高興,所以當唐母買完菜回來,他臭着臉說:“周家閨女把禹森屋子的鑰匙拿回來了,你收好,別再随便給人。”
正走向廚房的唐母腳步一頓,把菜籃子放到餐桌上,快步回到門口,果然看見有串鑰匙在鞋櫃上。她詫異地問:“怎麽回事?藍藍為什麽把鑰匙拿回來?”
“我怎麽知道?神經兮兮的,來了連門口都沒進,扔下就匆匆跑了。我看你最好抽空到禹森家去看看,搞不好她是做了啥虧心事!”
聽到心目中的準媳婦人選被老頭子這般猜疑,唐母有些不以為然。老頭子病傻了,心裏竟然還惦念着前媳婦,連帶對藍藍也沒啥好臉色。可是挑媳婦就該挑會讨好自己的,故唐母并不把丈夫的埋怨當回事,收起鑰匙提腳往外走。
兒子前兩天說可能要推遲回來的日期,藍藍肯定是沒收到消息,唐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報個信。
走出家門,往右走過了兩幢房子就是周家的大宅。周家是經商的,聽說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才住了十年不到的房子去年又拆了重建,添了旁邊一塊空地,占地三百多平方米,單是院子裏一顆樹就二十多萬。全村那麽多戶人家,就數周家最大最豪華。家境殷實,也是唐母喜歡周盛藍的重要原因之一,況且周家就一個女兒,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