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唐母這邊廂怒罵的同時,韓寶琦卻并不知情,此刻她在赴約。某中式茶藝館的雅間內,穿着旗袍的服務小姐挑起印着藍色花紋的瓷杯蓋,舀起一小勺金駿眉茶葉進杯裏,然後熟練地注入開水。第一泡茶水洗杯,接着第二泡沖出三杯淡黃色的綠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在座三個人面前。

韓寶琦垂着頭,沉默地摸着那只燙手的小杯,耳朵回響着對面池軍略帶輕松的說話聲,身邊的池唐有一下沒一下地回應,氣氛不見熱絡,但比起之前幾次見面卻要好一些。自從樣版房開工以後,這樣的見面陸陸續續有過幾次,要麽吃飯,要麽像現在這般品茶。韓寶琦其實挺厭煩應酬大老板,不過她心知肚明人家的目标可不是自己。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對方就明說讓她幫忙修複叔侄的關系,韓寶琦覺得現在是在還債,雖然她不願這般認為。

侍應送來幾份精致的點心,池唐把其中一小碟榴梿酥拿到她面前。韓寶琦喜歡榴梿,之前做蛋糕熬制果醬時,她曾開玩笑的要求他做榴梿味的,不過他沒答應。

韓寶琦擡起眼簾跟池唐小聲地說了句謝謝,拿了一塊,小口地吃起來。幾千塊一斤的茶葉她品不出啥味來,聽過泡茶的水還得從新西蘭空運過來,有錢人的玩意就是多,還好這家茶館的點心卻是做得很不錯。酥皮一咬即化,裏面的餡料是實實在在的榴梿果肉,咬便滿嘴飄香。韓寶琦努力地進食,插不上話題,就盡量把自己當成隐形人,可惜這個小心願要達成也不容易。

“阿唐真的越來越體貼了。”

韓寶琦聽到這聲音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池軍把杯子舉在嘴邊,臉上挂着淡漠的笑容。

“韓小姐知道嗎?阿唐是不吃榴梿的。”

韓寶琦一噎,嘴裏的榴梿酥頓時形同嚼蠟,不知吐出來好還是吞下去好。來了這家茶館兩次,榴梿酥是池唐必點的一道點心。小子對自己有想法已經遮不住了,只是人艱不拆,池軍揭穿侄子的小心思對他有啥好處?難道他認為自己跟池唐有戲唱?

“發什麽呆?喝茶!”冷硬的聲音落下,眼前遞過來一個小茶壺,往她的杯子裏添了半杯茶。池唐的關心,要麽無聲無色,要麽很別扭。韓寶琦握着筷子,真的如坐針氈。這時手機适時響起,她微微舒了口氣,拎起背包,向叔侄二人點了點頭,說要聽電話,起身匆匆忙忙走出雅間。

來電者是唐禹森,韓寶琦一直走到茶藝館門外才接聽。“什麽事?”連開場白都懶得講。

“竟然……是你接電話?”聲音裏有些驚喜,只因習慣了每次打電話給她都是跟女兒唠叨,現在聽到彼端是她的聲音,唐禹森不禁心情大好。

活像很委屈他似的,韓寶琦翻了個白眼,故意說:“你要找嫣嫣嗎?我外出了,沒跟她在一起。”

“不,我找你!”唐禹森當即斂住笑容,清咳了聲,直奔主題:“我聽說……昨天你帶嫣嫣回家,碰到周盛藍。”

這麽快就打了小報告?韓寶琦挑了挑眉,出言不善:“是啊!我去拿嫣嫣的冬季校服,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責備你,你別激動!”剛才接到老母的電話,噼裏啪啦被罵了一頓,最後從亂七八遭的話語間,唐禹森只整理出一條,就是老母竟未征得他的同意,就把自家的鑰匙給了周盛藍,好讓對方隔三岔五上去打掃衛生。而更糟糕的是,居然被寶琦撞個正着。唐禹森一下子就頭大,革命尚未成功,老母還拖他後腿,真叫人鬧心。“其實我只想跟你解釋一下,家裏的鑰匙是我媽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周盛藍的。”

韓寶琦當然知道他不知情,否則現在連電話都懶得跟他說。不過他連自己老娘啥什麽心意都摸不清,還說複合,簡直可笑。韓寶琦想想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連帶語氣也變得酸溜的:“我覺得挺好的嘛,你不在,但還有人幫你打掃衛生,連床單都換了新的,有女人為你這樣默默付出,連我都要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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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盛藍竟然連他家的床單也動了?唐禹森真是百口難辨,唯有苦笑:“寶琦,你明知道我……何必說這種話。”

聽得出他挺無奈,韓寶琦撇撇嘴:“你打電話來就是說這些嗎?好了我知道了,就這樣吧。”踏入十二月,天氣已經變冷,她可沒興趣在街上吃西北風。

“我……”難得跟她說上話,唐禹森當然不想這麽快挂線。從老母的罵聲裏,知曉她把離婚原因告訴了周盛藍,唐禹森的心情起伏不平。不管出于有心還是無意,是不是說明她吃醋了?盡管被老母狠狠發了頓脾氣,但這消息卻讓唐禹森笑得合不攏嘴。先後表白了兩次,她的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現在終于有點反應了,是好事!唐禹森想深入說說這事,又怕她死要面子不肯承認。唉,怎麽就出差了?要是現在能面對着面跟她說話多好?越想越恨不得馬上飛回她身邊。

見他有話不說,又沉默已久,韓寶琦便有些不耐煩:“唐禹森,有屁快放!我很忙,別浪費我的時間!”

脾氣還是那麽壞,不過這是真實的她。唐禹森曉得現在并不是談情說愛的時機,于是簡單的交待一下行蹤:“好了,我不廢話。寶琦,我可能還要遲些日子才能回來。”

“你昨天不是跟嫣嫣說了?”

“是,可我沒親口跟你說!”

韓寶琦再次翻白眼,有差別嗎?“好啦,我知道了。”

“嗯。”唐禹森應了聲,又沉默了片刻,在她快要發難之前,輕聲道:“寶琦……我想你了。”

冷不防聽到這麽一句情深的說話,韓寶琦不禁打了個冷顫。外面北風呼呼,可是她卻感到頭腦發熱。

唐禹森繼續沉着聲說:“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等待片刻,韓寶琦仍是沒吱聲,唐禹森也習慣了,柔着聲催促:“好啦,我說完了,你先挂線。”

韓寶琦愣愣地按下紅色鍵,兩手捧住雙頰,滾燙滾燙的。出息呀,你竟然……被感動了。傻瓜,又不是剛談戀愛的小女生!韓寶琦嗤笑一聲,轉身正要回去,卻看到池唐站在門口,兩眼陰森森地瞪着她。韓寶琦張開嘴剛想說句話,他便黑着臉說:“走了!”

吵架了嗎?這對叔侄每回見面都像貼錯門神一樣,每次都不歡而散。因為是坐池唐的車來,韓寶琦只好讪讪地跟上。

車是新買的,并不是很昂貴的款,車內隐隐還有股皮革味。韓寶琦雙手抓住安全帶,目光愣愣的定在擋風玻璃上。前方一輛車打了右轉的方向燈,卻遲遲沒有切線。它車速極緩,少不免擋了路。池唐用力按了幾下喇叭,對方仍然沒反應,他又狠狠往喇叭捶下。

韓寶琦看不下去:“有點耐心啦,可能是新手。”

才說完,池唐突然往手動檔上一推,汽車引擎發出“嗚嗚”的咆哮聲,車子箭一般轉換了車道,往右邊一個路口沖上副道,跑了一段路,又在一個急剎掣下剎停。

慣性作用下,韓寶琦“呯”聲撞到前方的擋板。眼前有剎那暈眩,但很快就清醒過來,待清楚發生什麽事時,火氣跟着升起:“發瘋了嗎你!”

握着方向盤的十指因用力攥緊而泛起節節白色,池唐望着前方,臉無表情地問:“剛才你跟誰通電話?”

韓寶琦一怔,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問題,眨眼他就轉過頭來,滿臉戾氣,冷冷地接着道:“你那個前夫到底說了什麽?讓你一副少女懷春的騷勁?”

此話一出,韓寶琦立馬就皺了眉:“池唐,注意你說話的用詞。”什麽少女懷春?什麽騷勁?

“我的用詞有啥問題?”池唐咬着牙,目光淩厲的盯着她:“當初是誰半死不活的鬧離婚,連女兒都可以不要,現在被人家說幾句就哄回去,女人就是這般犯賤的麽?”

“池唐!”韓寶琦聽不下去,大喝一聲:“我只管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會在意你出言不遜,但我不希望有下次!”

說完她欲推門走,但池唐顯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他伸手揪住她的手臂,怒道:“今天不說清楚,不許走!”

“我沒話跟你說!”韓寶琦用力甩開他的掣肘,但沒成功。池唐看着瘦瘦削削,使起蠻力來卻挺大的。韓寶琦的手被抓得疼痛,漸漸火氣也盛了:“放手!不然我不客氣!”

池唐完全無視她的威脅,強硬把她的身體扳過來,抓住她的雙肩問:“你說,你是不是跟他和好了?”

“我說放手!”韓寶琦正氣上心頭,根本不肯聽清他問什麽,一心只拼命想扳開他的雙手。

“韓寶琦,回頭草那麽好吃嗎?你別自甘作賤,免得被人瞧不起!”

韓寶琦脾氣臭出名,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別人對她大聲,她就回得更宏亮,即使那不是事實:“我自甘作賤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池唐把她拉近自己幾分,腥紅了眼,語調不穩地大吼:“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說我管不管得着?”

壓抑在心底那句話,終于不再掩飾的爆了出來,車內有瞬間的死寂,倆人都僵着不動,過了好久,韓寶琦閉上眼,無力地說:“池唐,可是我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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