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清棠聞言也不多問,只淡笑着輕聲道:“我煮了粥,小飛剛剛吃過了,你也快吃吧。”

秦頤本來神色都已經恢複了平靜,但聽到沈清棠說‘小飛’這兩個字的時候,眉心又微不可聞地跳了一下,隐約有些不悅了。

沈清棠沒有覺察出這點微不可聞的變化,想着自己的準備,又道:“我去拿點東西,你先吃,別餓着自己。”

秦頤淡淡:“嗯。”

語氣帶着幾分不爽。

沈清棠怔了一下,但看了一眼秦頤,發現秦頤的眸光十分淡定,又覺得或許是自己感覺錯了,笑了笑,便安心走了。

沈清棠離去之後,主廳的氣氛徹底降了下來。

慕飛看着秦頤神色冷淡地走過來,坐到了桌子前,下意識就抖了抖,接着他便有點心虛地低聲辯解道:“秦大哥,這粥太好喝了,我今天有點累,就……多喝了一點。”

秦頤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平靜地開始喝,宛如沒聽到慕飛說話。

慕飛知道秦頤這是徹底生氣了,欲哭無淚。

可他也知道自己确實做的不對——沈清棠煮給秦頤的粥,讓他喝,他居然喝了那麽多!實在是對不起秦頤啊。

慕飛內心煎熬,正顫巍巍地整理着措辭,想給秦頤道歉。

沈清棠回來了。

沈清棠這時抱着一個大荷葉,面帶微笑,徐徐走了過來。

走到餐桌前,沈清棠把大荷葉放下,展開,裏面就露出了兩個燒焦的竹筒,卻散發着一大股鮮美的肉香。

慕飛見到那竹筒,嗅到香氣,頓時什麽都忘了,不由得睜大眼,好奇道:“沈大哥,這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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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棠微微一笑:“竹筒飯。”

慕飛目露饞光,有點要流口水的意思了。

沈清棠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這時卻道:“這是留給你秦大哥和我的,你吃粥吃了那麽多,不能再吃了,當心積食。”

慕飛:……

“那好吧。”慕飛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也不傻,肯定不敢再搶秦頤的東西了。

原本一旁的秦頤看着沈清棠跟慕飛對話的模樣,身上的低氣壓似乎都要把周圍凍結。

可聽到沈清棠最後這句話,他周身的氣場又悄然松散了開來。

沈清棠早就覺察到了這一點,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微微一笑,掏出一柄銀質的小刀,就把兩截竹筒給慢慢撬開了。

竹筒裏面焖着的米飯雪白綿軟,臘肉鮮紅,青豆碧綠,米飯和青豆被臘肉的油脂浸透,看起來油光發亮,讓人極有食欲。

沈清棠拆開竹筒飯的時候,慕飛雖然說着不吃,但眼睛卻都快看直了。

沈清棠見狀,心裏默默好笑,卻沒有先理會慕飛,而是用荷葉捧着一個打開好的竹筒飯遞給秦頤。

等秦頤接過竹筒飯後,沈清棠才拿起自己那個,又取了勺子,就笑着柔聲對慕飛道:“小飛,你把碗給我,我分你一點,嘗嘗味道。”

慕飛本來眼巴巴的無奈着,聽到沈清棠這句話,眼睛頓時都亮了起來。

慕飛立刻點頭道:“好啊好啊!”

說着就要把自己的碗遞過去,結果就在這時,秦頤忽然按住了慕飛推碗的手。

慕飛:?

沈清棠見狀,怔了一下,想勸勸秦頤不要對慕飛這麽嚴格,結果又見到秦頤面無表情地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竹筒飯推到了慕飛面前,皺着眉,神情冷淡地道:“端出去吃。”

慕飛微微一怔,看了秦頤一眼,又看了看沈清棠,終于恍然大悟。

然後他就端着那個竹筒飯,歡天喜地的溜之大吉。

秦頤皺眉注視着慕飛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神情不太好看。

一旁的沈清棠會心一笑:“你對小飛真好。”

秦頤聽着沈清棠溫潤的嗓音,這時回過神來,看了沈清棠一眼,忽然淡淡道:“我有名字。”

沈清棠:?

秦頤沉默了好一會,語氣沉冷,一字一句地強調道:“我不叫‘你秦大哥’。”

沈清棠聽着秦頤這句話,先是有些發呆,接着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沈清棠平日都是微笑淡笑,很少笑得如此明媚燦然,此刻的他就宛如一朵悄然綻放的白薔薇,純潔清雅中透出幾分煊然的明麗來。

晃得人都有些挪不開眼了。

秦頤這時被沈清棠這個笑容晃得差點失神,很快回過神來,他就又換了愈發嚴肅的表情,正想說點什麽,他的手卻忽然被沈清棠的手握了一下。

溫潤細膩的觸感讓秦頤心頭驟然一跳,到了嘴邊的話也一下子說不出來了。

這時,沈清棠就微笑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我知道了,你別為這點小事生氣啊。”

秦頤:……

半晌,秦頤默默別過頭去:“這不是小事。”

沈清棠原以為秦頤是被慕飛搶了飯,有點遷怒,沒想到秦頤居然認真了。

先前沈清棠是想嘗試着加一個“小”或者“阿”字稱呼秦頤的單名,可總覺得“頤”這個字怎麽叫太容易引起歧義,當着慕飛的面,他又覺得對秦頤直呼其名太生分,便索性用了‘你秦大哥’代替。

沒想到秦頤居然真的介意了。

這時他看着秦頤刀削般清俊利落的下颌,沉默了一會,也沒說秦頤為什麽這麽倔,只笑了笑,耐心問:“那——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

秦頤回頭看向沈清棠那澄澈清明又藏着溫柔笑意的狹長眸子,薄唇微微抿了抿,沒說話,而是取出了一張玉簡。

秦頤修長的手指在玉簡上嗖嗖劃過,便形成了十分挺拔俊逸的字跡。

沈清棠就在一旁認真看着玉簡。

不多時,玉簡上出現了兩個極為漂亮的字。

蘭庭。

“這是我的字。”秦頤靜靜道,嗓音竟是柔和了許多。

沈清棠微微一怔,接着便略略偏過頭,認真地贊賞道:“好字,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

“起這個字的人,一定是對蘭庭你抱了很大的希冀。”

秦頤聽到沈清棠這句話,微微默然了一瞬,片刻之後,他語氣有些淡漠的道:“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沈清棠微微一怔,聯想到秦頤的身世,知道自己這話可能戳到了秦頤的痛處,便果斷歉意地道:“抱歉蘭庭,我不是存心的。”

秦頤聽着沈清棠這句話,目光莫名柔和了幾分,接着他便道:“沒關系,你也不知道。”

沈清棠悄然一笑,也不再提這件事,只靜靜指了指一旁的竹筒飯:“飯快涼了,我們先吃飯吧。”

秦頤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眼前的竹筒飯,抿了一下唇,就道:“下次不必做這麽精心。”

沈清棠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走過去,又給秦頤和自己分別盛了一碗粥。

“先吃,吃了再說。”

秦頤不是很喜歡沈清棠這種回避話頭的态度,眉頭皺了皺,還想再說什麽,可對上一旁沈清棠含笑的眼睛,他到了嘴邊的話又還是咽下去了。

算了。

就算倔強如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适合掃興。

竹筒飯和粥雖然食材大部分重合了,但火候都掌握得極為到位,竹筒飯是濃厚鮮美又帶着一點嚼勁的韌性口感,粥卻是很養胃的清鮮味。

說真的,秦頤也很久沒有正兒八經地吃一頓好飯了。

這一頓飯吃完,明顯他那平時色澤有些淺淡的薄唇上都顯出了一點嫣紅的色澤。

若是忽略了他已毀容的事實,只看這下半張臉,恐怕都要覺得秦頤是個絕世美男子。

沈清棠在一旁靜靜看着秦頤戴着面具的側臉,也這麽想,但他更多的是心疼。

因為他又想起曾經在他夢中多次出現的面具掉落下面容猙獰的秦頤……

秦頤的骨相分明是極好的,若是治好了臉,應當會很好看吧?

也不會被衆人唾棄鄙夷,說些什麽貌若惡鬼的話……

“你看什麽?”秦頤也沒回頭,卻忽然淡淡道。

沈清棠回過神來,抿唇沉默了一會,卻也沒有格外避諱,只溫柔地笑了笑,說:“我在看蘭庭的新面具,很好看。”

秦頤:……

過了半晌,秦頤一口喝幹了碗裏的粥,放下碗,淡淡道:“可惜我不好看。”

說完,秦頤站了起來。

見到秦頤這個狀态,沈清棠心頭一跳,下意識想要跟着站起來,秦頤卻道:“我忽然想起我有事要找慕飛,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沈清棠眉頭不動聲色地皺了皺,抿了一下唇,試探着道:“蘭庭你——”

“我沒生氣。”秦頤這時似乎又分外能理解人心一般。

沈清棠微微一怔。

“你先回房吧。”秦頤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沈清棠沒說話。

秦頤無奈,最終只能用他最盡力放緩的嗓音道:“我一會就回來。”

沈清棠這才微微一笑:“那我等你,不要聊太晚。”

秦頤默默吐出一口氣:“好。”

秦頤走了。

沈清棠看着秦頤離開的背影,纖長的眉毛微微皺了好幾次,最終他搖頭淡淡嘆了口氣,果然什麽都沒再做,就轉身回了房間。

既然他想讓秦頤信任自己,就得先學會信任秦頤。

雖然……秦頤可能有很多事情在瞞他。

而且,秦頤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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