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一.宋然

張揚而不喧嚣的音樂聲中,宋然推開霓沙的鋼化玻璃門。剛一進門,站在門邊的侍者就暧昧地挑下眉,恭敬地說“歡迎光臨”。

那邊吧臺正調着酒的小夏看到他,有些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地對沈鴻皓低聲說,“老板,他又來了。”說完他瞟了一眼表,八點三十,不早不晚。

沈鴻皓眼中的光芒盛了,喝盡杯裏的冰水,把空杯子放在吧臺上,此時宋然已走近。

他不卑不亢地坐在沈鴻皓對面,面對他,卻是對着小夏說,“一瓶威士忌,60°芝華士。”說完,優雅地從皮夾抽出一張卡,輕輕按在吧臺的玻璃上,幽藍的燈光下,反射出他修長俊美的手指。

小夏看着這位非富即貴的客人,默默拿出一瓶酒一只杯子,送到宋然面前。

沈鴻皓起身就走。

宋然餘光一瞟,也是聽之任之,面色不改,一個人自斟自飲地喝起酒,烈性酒精一杯接一杯的送進口中,一瓶幾千塊的洋酒很快見底。

往來招呼客人的沈鴻皓時而往這邊望上一眼,看着他像喝白水一樣地灌酒,有點咬牙切齒。

喝完威士忌,宋然又要了幾紮啤酒,悠然地喝着,一副與世無争模樣,仿佛超凡脫俗的人。直到坐到淩晨酒吧打烊,宋然起身,一身酒氣地往出走。

沈鴻皓叫住他。聲音像是不甘最先妥協,但還是開口,“你砸錢買醉我不管,但,下次請換一家。”

宋然轉過身,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諷笑,“到別家,怎麽找得到與她有關的人?”

沒想到他這麽直接,目的已昭然若示。或從他第一天來,開口第一句,“她在杭州住在哪裏?”開始,他就該想到。

只是沈鴻皓以為這個一向沉靜的男人,開門見山那樣一句直白到近乎粗暴的話,另有含義。

聞秋的出逃,自然與阿淩的事情不無關系,但,絕大部分一定與這男人有所牽連。

所以他更認定這個人不适合聞秋,堅持不露口風。

可是沒想到,這人一來,就是半個月。每天晚上一個人,一杯酒,直坐到打烊。一句話不說,所有的意圖卻都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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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晚他先他開了口,一開口便是氣急敗環。他低估了宋然的耐性而高估了他自己的。

而開口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知道這烈酒連續喝,會很嚴重的傷到胃。

“所以,你準備告訴我什麽?”宋然悠然地笑問,眼底卻全是冷漠之氣。

沈鴻皓冷哼一聲,直視宋然漆黑的眼,“離她遠點。”

回應他的是玻璃大門的關阖。透過打了雨絲的窗,沈鴻皓看到男人高挺冷貴的身影,鑽進一輛黑色轎車。

他心裏突然有些很難以名狀的情緒,像是不好的預感,又像隐約的失去。淡淡嘆了口氣,将寫着“PUT UP THE BAR”的牌子挂到門上。

雨刷不住沖刷着玻璃,本不是多麽大的雨,兩道黑色循環滾刷,反倒徒填了車裏人的煩躁。

宋然索性停下車,走下來,頓時一股涼意沁鼻。擡眼一望,才發現自己開到了楓樹大橋。他走到橋邊,手掌搭着橋欄,凝視月光下微微動漾的一江黑色絲綢。

他敞開的襯衫領口被風微微吹動,肩上兩道結實精致的骨線若隐若現,涼薄的針細雨絲打在他身上,他卻全然不覺。從來沒這麽糾結難安過,明明沒有什麽刻骨銘心。

緊緊捏着手掌,知道整條前臂微微顫抖。向來都是看着別人的故事,過着自己的生活。現在,當他也無可脫逃地舀了一瓢愛情的水來喝,為什麽那滋味,那麽難以消化,卻戒之不去。

聞秋啊聞秋,你竟就這麽逃了。宋然松開手掌,眼睛中璀璨的漆黑光亮,堪比星辰。

這天,宋然在家裏上網看文件,陳風的電話打來。先是告知了兩個會議的時間,都被宋然兩聲心不在焉帶過。而後陳風話題一轉,聲音明顯有陰謀地問,“老大,明天我請個假行不?”

宋然聽出這語氣不尋常,平時陳風有事請假走就走了,哪須知會他?于是淡淡問了句,“什麽事?”

支吾一會兒,陳風說,“美淩,就是呂小姐的朋友周美淩,她最近心情不好,我……”

宋然心口不由一涼,硬邦邦的兩個字随之吐出,“不許。”這小子,是故意氣他的吧。

那端不知心懷怎樣的心思挂了機。宋然扔下手機,低嘆一聲。不久,陳風的手機嘀嘀響起,他翻開一看,一條短信:無薪休假。

陳風笑了一聲,卻着實苦澀。老大這人他再了解不過,表面淡漠,形似淩厲,實質,卻是很在意周圍的人,說性格溫柔,也是不算誇張的。只是,這些天,老大雖和平時沒有兩樣,但眼神裏的缺失,他是看得出的。

自家老板從來也沒在感情上遇到問題,來這麽一回就是狂風驟雨,可又偏偏被宋然化成了表面的波瀾不驚。苦痛糾結,都在心裏,讓陳風就算有心幫忙,也不知如何做。

呂小姐——初窺得老大對她的心意,心裏還暗自擔心過這個單純的女子在老大手下會不會吃虧,如今看來……又是誰吃了誰的虧?

果真世事無常。

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立刻化愁眉苦臉為眉開眼笑,接起溫柔喚了一聲,“美淩。”

也沒有挑時間,就去了俱樂部,到時才發現,除了他一個客人都沒有。擡腕看了眼表,中午12點半。

也好,一個人清靜。宋然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做好熱身,拎起一個球,幾個穩雅的邁步,把球投出。吧啦幾聲,球瓶四散而倒。

宋然卻全無反應,只是拿起保齡球一個接一個地發球。完美的動作,十足的張力,一連滿分,他卻一點滿意都沒有,更加賣力地投球,卻更加覺得空虛。看着瓶倒,看着球疾速滾遠,他總覺得這一切,都在暗示他什麽。

最後一直打到手臂抽筋,他才扣着手肘退回座位,抿着唇輕喘氣息。

一個人打球是很悶的。可是他沒有辦法約任何人。他想一個人冷靜,卻也想見一見他人來緩解自己的孤寂與緊縮。但是,他又怕他會做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來。

誰知道這樣如常冷靜的他,內裏隐藏着多大破壞力極強的沖動?他自己也不知道,宋然灌下一瓶礦泉水,感受着似要炸裂跳個不停的肺。有時候他覺得,他已落到瘋狂邊緣。

宋然何等人也啊,冷靜、自制,一切盡在掌控,現在,他卻像那些排成一排注定只有被擊打的命運的球瓶,等着一個保齡球來,給他致命一擊。

而那拿球的人,不是他自己。

晚上又去霓沙。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半瓶酒下肚,宋然便覺胃裏灼燒翻攪。

“先、先生,你沒事吧?”小夏見宋然凝眉的異樣,有些慌,調酒的他了解,這樣高純的酒,連續每天喝,就算鐵打的胃,也難以支撐。

“你們老板?”半晌,宋然只說這麽一句,平淡得很。

“哦,我去找!”

沈鴻皓趕來時,宋然面前的酒瓶已空。

剛剛小夏告訴他宋然似乎酒精中毒時他還隐隐的擔心,此時看到這幅情景,一股無名怒火直從心起。沈鴻皓怒道,“你想怎麽樣我不管,但是,別死在我這兒!”

溫和的老板,卻說出來這麽難聽的話,吓得小夏連忙拉他衣袖。

宋然卻笑出聲來,他看着沈鴻皓,眼中折射琥珀色的光,陰冷壓抑,“我死在哪,都和你無關,不是麽?”

“宋然!”沈鴻皓咬牙,憤怒背後的卻是隐隐的恐懼,“你一定要抵死糾纏嗎?”

“糾纏誰,她?你害怕,嗯?”宋然語音淡薄,繼續挑釁。

沈鴻皓聽到這,也突兀的笑了。身後調酒師小夏背着兩個男人的談話和态度搞得莫名奇妙,沈鴻皓支走他,直直坐在宋然對面,态勢安然,勢均力敵。

“既然這樣,”他壓平情緒開口,“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讓你重新思考你的沖動是否有意義。”

“是不是沖動,你不會比我更清楚。”宋然不卑不亢,卻目光銳利。

這一晚,宋然早早離開酒吧。沈鴻皓說的一句一句,都随着酒精在他腦中揮發模糊,其中一大部分他都記不太清。只記得最後一句,沈鴻皓,這個溫和中不失羁野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她現在過得很好,別去打擾她,比起一個尋常男人,你不會更适合她。”

別去打擾她。

你不适合她。

涼風吹來,深夜的黑像是要把人包裹得活活窒息。

“陳風,幫我訂一張明天飛往杭州的機票。”說這句話時,宋然酒已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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