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舊憶
更新時間2013-9-27 18:38:33 字數:4225
一晃六年。離靖國覆滅已經六年。
往事歷歷在目。仿佛才剛剛在眼前重演一遍。
景青玉靜靜的站着,任憑綠庭指證,她一字一句都如一個毒蠱,慢慢的噬咬他,直到死亡!
然而他卻無可辯駁,歷史雖已是往事,但它刺痛的人心卻難以再回來了。
國破家亡的屏障将少年時期的他們隔開,永遠的留在了靖國。
“公主殿下!”
蘇婺牽了一輛馬車從陳璇身後追上來,“容蘇婺送您回宮。”
“不用。”陳璇看都不看一眼。
蘇婺又向前一步:“公主今日獨自雇車前來,現下入了夜,很難找到車馬了,您總不能走回去罷。”
見她仍然不理會自己,他只好道:“蘇婺奉景城王之命保護公主殿下,若公主殿下有任何閃失,景城王府難辭其咎。”
陳璇聞言失笑:“你以為我如今還會擔心景青玉的死活麽?”
他不語。
然而陳璇将他的話細細想過一遍後最終轉身上了馬車:“最好能護我周全,否則景城王府定不能好過。”
蘇婺舒了口氣:“遵命。”
一陣風呼呼從他臉上拂過,蘇婺頓了頓,複才揚鞭策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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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的黑暗裏,芙夌幻作人形,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遙望遠去的馬車。
“陸桑未來的少夫人。”她輕輕一語,水球裏的小蛇又動了一下。
江淮城出入審查依舊嚴謹,蕭钰顯然沒有上次偷馬出城那麽好運,那一次明顯是人仗馬勢。此次進城,士兵居然盤問了她将近半個時辰才放行。
等她走遠,那士兵才跟同伴說道:“懷瑞王愛騎遭劫的那次,好像就是她騎走的……”
“別胡說了,懷瑞王已把追雪帶回王府,那竊賊只怕命喪黃泉了,敢對追雪動心思,她怎麽還能活到現在。”同伴不屑他的說辭。
士兵苦惱的摸摸腦袋:“正是我值夜,我沒看錯,只是因為看到追雪,才沒有嚴加審問就放行的,還以為是懷瑞王的人……”
“還不閉嘴?讓懷瑞王得知追雪在你眼皮下離開江淮,看你還能活命!”同伴望了一眼城門外的隊伍,推了他一把,“趕緊幹活去,那邊的,好好審審……”
江淮夜市依舊熱鬧。一路人群熙攘。
蕭钰不認識去往鵲樓的路,只得一面詢問過去。
然而卻越走越偏遠,等她尋找到時,面前殘破的院落讓她難以置信,姐姐怎會在此處約見她?
“這……這就是鵲樓?這也太破舊了罷……”蕭钰站定,猶豫着要不要推門進去,這裏的氣氛怪可怖,仿佛會一下子蹿出什麽妖魔鬼怪。
“姑娘?”低低一聲詢問從耳畔傳來,蕭钰驚得跳起。
然而那只手只是輕輕拍了拍她:“可是蕭姑娘?”
蕭钰頓了頓,反應過來:“對,是我。”
“請跟我來。”仔細聽是女子婉轉的聲音,蕭钰扭頭看過去,只見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正站在眼前盯着她微微笑着。
“你是?”
“千萦奉命來接蕭姑娘入宮。”女子對她颔首。
“入宮?你是姐姐派來的?”
千萦微微笑着,卻沒有再說話,往前走推開院落的門。
一輛素淨的轎辇正靜靜的躺在院落裏,與這髒亂的地方格格不入。但卻莫名帶來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蕭姑娘請罷。”千萦微躬着身子掀起那架轎辇的圍簾。
蕭钰挪着腳步緩緩走過去。
猶豫片刻後方才踏入。
擡辇的一行人熟門熟路的避開鬧市穿入小巷裏,仿佛來來回回走了無數回,閉着眼都能将這條路走完似的。
鵲樓的塵土覆蓋了厚厚幾層。
多年已無人打掃,這座曾經門庭若市的院子如今已經破敗。
車辇走後,有人從院子裏走了出來,輕輕的再将門合上。
一襲素袍的女人站在門前整了整妝容,方才朝街市走去。
西南別苑陷進一場詭異的寂靜裏。除卻要事禀告,所有人都沉默着。
“校尉,有人求見。”
房門外驀然響起一聲,江昭葉正沉思着,忽的就被吓了一跳:“誰?”
侍衛回道:“來人說收到了校尉的信,請校尉速速相見。”
雖然料到了事情進展,然而江昭葉仍難免震撼,理了理思緒後急忙打開房門,跟随侍衛往廳堂走去。
來人正打量着別苑,一擡眉,看見他急匆匆朝自己走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相較五年前并無改變。
而自己卻早已褪盡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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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忽然一聲歷喝。
轎辇剛踏入皇宮玄門就被攔截下來。
千萦不滿的看着軍士:“這是慶娘娘的轎辇,你也敢攔?”
數十的軍士列隊在不遠處,平日裏幽靜的玄門也并沒有因為多了這些人而加一分喧嘩,反而令氣氛急速冰冷下來。盔甲的寒光映照着宮牆,折射出一道一道更為晦暗的光芒。
軍士冷着臉,淡淡的看了千萦一眼。
蕭钰聽見外面的狀況剛想出去瞧個究竟,但還沒掀起圍簾就聽見千萦惶恐不安的聲音傳來:“拜見章将軍!”
她的手剛伸到半空,迅速縮了回來。
她并不知這位章将軍究竟什麽來歷。但既然能得千萦尊敬,還是不要貿然才好。
審查并未持續太久。
這位章将軍顯然也不是無事找事之人,見是慕容昭慶的轎辇和婢女,揮手便放行了。
“他是誰?”等走遠後,蕭钰低低問了一句。
千萦附在轎辇的窗口旁回道:“章将軍是懷瑞王的部下。”
宮牆伫立在黑夜下。一望無盡的路上,只聽得到擡辇的人的腳步聲。
佩春殿緊緊閉着門。
一側的侍衛遠遠看見前來的車辇,拔劍攔住。
千萦上前用手輕輕撥開那柄利劍:“慶娘娘過來瞧瞧郡主,你們不許阻攔。”
兩名侍衛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後退開。千萦熟練的推開那扇緊鎖的朱門,轎辇立即被擡了進去。
一落地,便有一只手拿開了圍簾。
千萦微微笑着,低聲:“娘娘收到江校尉的信,知道大概,便來瞧過郡主,請蕭姑娘前來,是郡主的意思。望蕭姑娘見到郡主後盡快出來,別惹出什麽亂子,給我們娘娘添麻煩。”
蕭钰眨了眨眼:“不過是見姐姐一面,我能惹什麽麻煩?難道帶走姐姐不成?”
“蕭姑娘萬萬不可!這是皇宮,禁衛森嚴。再說郡主不日後便要成為太子妃,你把她帶走那我們娘娘可怎麽辦,你別忘記這次你進宮是娘娘帶進來的,若出了事……”
“太子妃?那是你們皇帝一廂情願罷了。”蕭钰心直口快,“放心,就算要帶姐姐走,我也絕不連累你們任何一人!”
千萦忙鑽進車裏捂住她的嘴:“蕭姑娘別什麽話都亂說。”
她撥開千萦的手:“皇帝可有問過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否願意當太子妃,你們有人問過嗎?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這樣蠻不講理!”
“蕭姑娘,這是江淮,一切都是皇上說了算!”千萦驚怒道。
蕭钰瞥了她一眼,大約覺得她們之間再無話可講,越過她鑽出轎辇。
或許是來之前慕容昭慶便打點好了一切,換了一身侍女裙裳的蕭钰很輕易就進入蕭靈玥所暫居的寝殿。
蕭靈玥清瘦了不少。
她雖然帶病在身,但以前在西南郡一直被好好照顧着,臉色從未這般差勁。
此刻她正卧在榻上,顯然知道蕭钰會來,眼裏并沒有露出多大的驚喜。
沒見她搭理自己,蕭钰有些遲疑的邁步朝她走去,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腰際的雪玉鞭震了一下。
佩春殿的壓抑氣氛令蕭钰也不禁沉靜了下來。
“慶娘娘……便是五年前在西南郡被江昭葉所救的大淮女将?”終是她先開口問道。
蕭靈玥點了點頭。
蕭钰沉吟片刻,又道:“我知道姐姐今夜找我來所為何事,小七都告訴我了……姐姐定是不想嫁給太子做太子妃……”蕭钰走到榻前蹲下來,輕輕的牽住她的手。
蕭靈玥眸色一沉,嘴角卻勾起笑意:“只要做了太子妃,這輩子大約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我并不想。可皇帝為天下尊者,有誰能忤逆他!”
“姐姐還喜歡江昭葉?”
“是。”
不知為何,聽到這樣堅定的回答,蕭钰并沒有預料中的欣喜。因為現在的她沒有一絲一毫把握能将姐姐從皇宮帶走。
然而蕭靈玥忽然從榻上下來,将手從蕭钰掌心裏抽開:“你可以幫我。”
“我?”
“反正都是蕭家的女兒,誰來做太子妃不都是一樣,钰兒,你嫁給太子如何?”
蕭靈玥不是沒有看到妹子目中頓時升起的悲怆之色,但出逃的**使她自己也迷亂了:“钰兒,你知道的,父王已将我許配給昭葉,我無論如何也不可再嫁給太子,于情于理都不合!你是我的好妹子,唯有你能替我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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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慕容昭慶已來過佩春殿!
蕭靈玥一眼就認出了她。當年身重箭傷的她被江昭葉偷偷帶回王府醫治,還是她與钰兒幫着瞞下。但如今一身繁瑣的宮裝已将這位女将飒爽的英姿掩埋在逝去的時光裏。
“昭葉想冒險把你從皇宮裏帶走,他求過我父親,但父親沒有答應。”慕容昭慶看着眼前面容十分蒼白的女子,難免有些醋意,“想必,你也不願意讓他這麽做。”
“父親雖掌管着皇宮禦林軍,負責護衛皇宮承祿兩門,但皇宮禁衛重重,并非只有慕容家的兵馬,而你是皇上欽定的太子妃,你認為我父親會冒這個險?從皇宮将你劫走,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我父親一朝名将,憑什麽要為此事把自己身家壓上,但若失敗,昭葉也難逃一死,你忍心嗎?”
望着蕭靈玥漸漸頹敗的神色。
慕容昭慶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我不能……也不會讓昭葉冒這個險,所以即便他親口求我,我也不能答應他。”說道這裏,她來時的笑意已從面上褪得幹幹淨淨。
蕭靈玥呆滞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還有一個辦法。”
“你?”慕容昭慶蹙眉。
“你只需替我送信便好。”
“只要不傷害到昭葉,任你用什麽辦法,我自不會過問。”
蕭靈玥附唇過去,低聲:“我想見一個人,請你給她送封信,想辦法讓她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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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輕輕跳了一下。
蕭钰嗤笑一聲:“因此姐姐在我和江昭葉之間選擇了他?為了他,姐姐就忍心将我留在江淮?”
蕭靈玥擡起頭,目光灼灼:“求你成全。”
簡短的四個字,轉瞬将蕭钰對姐姐的堅守擊垮。
她奉母後之命,拼力守護着她以為最關心她的姐姐。然而到了這個關頭,姐姐竟選擇舍棄她!
門外在這時傳來千萦的聲音:“慶娘娘吩咐送的東西,可好好交給郡主了?事辦完了就趕緊出來。”
蕭钰心寒的後退了幾步,方想扭頭回答千萦。
豈料腦後忽然被鈍物重重一擊,眼前一陣眩暈後便昏了過去。
蕭靈玥握着白瓷枕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她緊張的回了千萦一句:“就快好了。”
正在此時,
蕭钰一直別在腰間的雪玉鞭陡然閃了一下光。
然而那束光線僅僅閃爍了一刻,在蕭靈玥伸手觸及的時候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雪玉鞭取出,端詳片刻後終是将它放在蕭钰枕邊,手忙腳亂的換了衣裳。而後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夜裏佩春殿的光并不算明亮,加上蕭靈玥和蕭钰有幾分相像,才見過她們數面的千萦也沒看出端倪。
一行人原路返回。按照慕容昭慶吩咐,轎辇将再次回到鵲樓。
幽靜的玄門比起皇宮其他四門來說,算是防守最為疏松的一門。
在觀海盛節前後十日,宮中份位高的妃嫔可出宮與家人小聚,走的都是這一條路。
正是因此,慕容昭慶進出的轎辇也并未引來禁軍太多注目。然而持劍而立、隐于暗處的章渠卻對此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