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叛國者(1)

南唐末年,身為太子的陳顯奉皇命遠赴延卞鎮守邊境,接到帝都幽城大亂的消息時,他方從近郊的營地回來。

而就在他離開延卞趕回幽城的那一日,昆玉的蕭家迅速集結了一支軍隊,趁夜攻打延卞城的南唐軍。

當黎明從東方騰駕而來時,延卞城已失守,這支訓練有素攻下延卞的蕭家軍便是後來頗具盛名的骁軍。

陳顯回都後。

幽城已陷入大亂。

七皇子陳憐攜江淮劉家的軍隊闖入帝都,一衆皇親權臣被殺個措不及防。宮變來的迅速,年邁的老皇帝卧病在床被活活氣死。臨死時候,所有的孩子獨留了一個弑父奪位的陳憐在旁!

陳顯來不及趕到皇宮,化為火海的太子府已讓他無暇顧及其他。太子府裏有他的五個兒子和他的女人,而蘇玉瑤,更是他視如生命的人。

還不足月的陳璇被哥哥抱着瑟縮在母親懷裏,那些人将門窗鎖住放火的時候,陳顯已經帶人斬破陳憐的封鎖闖進來。

只可惜,他仍然晚了一步。

府中還活着的人只有陳煜和陳璇,是因蘇玉瑤在火海裏一口一口将氣息渡給兄妹倆,他們才能撐過來。

過往縱然是陳顯不想回憶的,可倘若不去想,他怕他會忘記蘇玉瑤的模樣。

景素歡幾乎是丢棄了尊嚴,拽住龍袍央求皇帝:“請皇上明察,宛月并非有心傷到太子。”

“那你說,是因何事。宛月竟敢出手刺傷煜兒!”皇帝厭煩的将她的手甩開,叱問道。

景素歡被問到此處驀然一怔。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一個字。簡短的猶豫落入帝王眼裏,他沉聲道:“封後之事容朕再想想。你禁足謙雲宮,這段時日,朕讓陶妃先替你掌管鳳印。”

“皇上……”景素歡失聲哭道,然而,似乎說什麽也不能将局面扳回。

收了她的鳳印。無疑是剝奪她的地位,甚至,是剝奪景氏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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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蹙眉,退了幾步疏離她,景素歡眉間深鎖,忽然道:“請皇上把宛月還給臣妾。”

“盤查以後煜兒自會将人送回來。”皇帝的聲音分外冷淡,昨日他還對她頗為憐惜。然而這時不知為何,竟嫌惡這個姓景的女人。

入夜。宛月仍沒有回來。

謙雲宮漆黑一片,那些宮人見她落魄,連燈也未掌。

人影從窗前閃過的時候,景素歡竟然毫無一絲察覺。

帷幔被來人掀起,輕盈的腳步并未擾到沉思的她。

“貴妃。”來人低低喊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肩。

景素歡這才吓了一跳,然而扭頭之時,看到的卻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慶娘娘?”

“是我。”慕容昭慶笑了笑。将手裏微弱的燭火吹滅,尋了旁的椅子坐下來:“這些宮人真不盡責,竟然連燈也不點。”

“不怨她們,”景素歡一聲冷笑。“宮裏的人慣會見風使舵,這會兒,有值得讨好的人何必還來管我這個罪妾。”

慕容昭慶知道她指的是誰,點頭道:“陶妃宮中的确比往常熱鬧了不少。”

本被外人傳得水火不容的兩個妃嫔,誰能想到她們在此時竟能對座相談。慕容昭慶語氣如常,只是問她:“貴妃為何會偷我的玉牌去天牢?”

在慕容昭慶看來,這件事根本就不是陳煜所說的陷害于她,而是另有其因。

見慕容昭慶在此刻還能到謙雲宮來,景素歡感覺事情并不簡單,但如今落魄有些事倒也無需隐瞞:“聽聞劉少将與慕容家交好,拿着慶娘娘的玉牌前去自然好些,若換做我謙雲宮,恐怕會被百般阻攔。”

“如此,貴妃見到女巫大人了嗎?”慕容昭慶眼裏劃過淡淡的光澤,如同黯夜突然閃現的皎月。

景素歡微微一頓,半晌後,才朝她點了點頭。

慕容昭慶卻道:“我知道,女巫大人不是貴妃殺的。”

景素歡一陣狐疑,未待她理清思緒,慕容昭慶又道:“貴妃既無陷害我的心思,自然就不可能動手殺了女巫。”

景素歡與賀樓烏蘭無冤無仇,又怎會平白無故的害她。

只是,有別的緣由罷了。

“我猜想,貴妃應當是為了楚徽宮之事才前往天牢。”

慕容昭慶敏銳的洞察讓景素歡微微一震,但轉念一想,慕容昭慶能迅速的猜到她的意圖,看來也并非局外之人。

“我前去是想問清楚畫卷的事情,才好幫皇上将它尋回。”景素歡一字一句說道。

昏暗的光線下,也許她未能發覺慕容昭慶此刻神情的變化,那張與世無争的臉上,第一次有了争奪的**。

對于楚徽宮縱火刺殺一案,慕容昭慶再清楚不過,從安排人手到偷走畫卷,都是陳浚與她部下的計謀。

陳浚要玉屏卷,而她要江昭葉的前途與快樂。

能救出蕭靈玥,他便是快樂的,能有陳浚的幫助,他的前途亦是平坦無阻的。

只是,現在事情微微有了轉變。

就在今晨,暗手從西南郡帶來新的消息。

慕容昭慶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人手很快将所知帶到朝雲宮。

江昭葉大婚之日被人毒害昏迷不醒,饒是這一點便讓她吓得魂飛魄散,江昭葉才即位不久便樹敵如此,可想而知往後想要掌握王權有多少艱難。只是她遠在帝都,什麽也不能做,能想到的,唯有那幅陳浚與她提起過的“無所不能”的玉屏卷。

若能能解開畫謎,得到其中的力量,才是對江昭葉最好的幫助,比倚靠任何勢力都要來得安穩。

慕容昭慶良久不語,景素歡便似押中了般笑道:“女巫大人把祭祀之事全告訴我了。”

“貴妃如今知道些什麽?”慕容昭慶很快回神。只聽景素歡一笑:“楚徽宮所發生的事,該知道的我都已知道。”

慕容昭慶不禁一震,顫得連手中的燭燈都差些拿不穩。

黑暗裏,景素歡卻很快的察覺到了這一細微的動靜。

只是,此時兩個人所想的并不一樣。

景素歡只以為面前的人早就知道“以血祭畫”之事,并且知道皇帝讓太子迎娶蕭靈玥的緣由。

而另一人卻以為這位貴妃得知了偷竊畫卷之人是誰,甚至,還知道了楚徽宮之變是誰策劃的。慕容昭慶失态的片刻後轉念一想,她與陳浚的計劃女巫大人不可能知道,景素歡即便去問她也不會問出什麽來。但方才的驚慌顯然有些欲蓋拟彰,想掩埋也已然來不及。

景素歡分明是想從她這裏套出話來。

慕容昭慶緊蹙眉頭,景素歡畢竟是後、宮之主,嫁入宮中前又曾輔助景青玉執掌景家,她的心機,并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是不急不躁能對她表露笑意,果真是一位深不可測的才貌佳人。

“想必,慶娘娘也知道些什麽?”景素歡低聲。

慕容昭慶很快穩下心來:“如貴妃一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交換一個眼神。

景素歡不再拐彎抹角:“雖然我如今落魄,但慕容有景家這樣的親家,又何嘗不是好事?”

她将那日禦花園中提及之事再次道明,慕容昭慶不知她為何非要與慕容家攀關系,朝中有權有勢之人大有人在,景素歡卻盯住了慕容家不放。

“此事我說了不算。”慕容昭慶仍舊回絕。

景素歡想了想,道:“景家的財力,你必定是見識過的,慕容家沒有理由拒絕。新 鮮 熊 貓 沒 眼 圈 。你并非不知道那日你脫簪待罪時,朝內外有多少人在看慕容家的笑話,真正敢為慕容家說一句話的人一個都沒有,這次幸虧事情最後落到了我頭上,否則慕容家若再出什麽事,還能靠誰?”

慕容昭慶嗤笑一聲:“貴妃已是自身難保,景家能不能撐過這一次還未可知。我慕容氏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既然她将話挑明,自己也不必再扭扭捏捏。

慕容昭慶又道:“我慕容家不做虧心事,什麽也不怕。”

“好一個不做虧心事。”景素歡忽的縱聲一笑,“你慕容家不做虧心事,不代表別人不做虧心事。懷瑞王如今與皇上生了間隙,章渠還在天牢裏關押着,萬一為此事他們鬧起來,豈不是要把江淮攪個天翻地覆?少将的軍隊一旦與羽騎起了沖突,大淮必定大亂!慕容家于亂世中孤身奮戰,也未免太過艱辛。”

論兵力,慕容不如羽騎,論人脈關系,更決不如皇帝。慕容所能召集的人馬,不過是江淮城裏的軍隊罷了。而不過一兩萬。與羽騎相比不值一提。

皇帝那邊又可從六郡調集兵馬,一旦聚齊江淮也不容小觑。

慕容昭慶并非不知道這些,只是,她有另外的想法:“慕容氏大可選擇站在皇上或是懷瑞王的陣營,也不需倚靠景家。”

“若是那樣,恐怕慕容家只能做出頭鳥。”景素歡不急不緩,換了個姿勢倚在榻上。

慕容出身草莽,背後根本沒有什麽勢力,慕容守向來又不如那些權臣般為家族斂財,除卻那一兩萬兵力和那座皇上賜予的府邸,還有什麽?若還不懂得保護自己麾下的兩萬兵力,可真正是一無所有了。

他如今才選擇陣營,不替皇帝或陳浚當出頭鳥還能當什麽。

她将這些娓娓道來,與白日捧着皇帝衣袍哀求時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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