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他發出指令之後，巨蜥烏黑的眼裏居然出現了人性化的掙紮。可最終他聽從了簡樂的命令，緩緩閉上嘴，往後退了兩步。
簡樂并不滿意目前的距離，道：“繼續往後退！”
這一次，巨蜥沒有遲疑，依言照做。
如果有別人在現場一定會感覺到驚訝，簡樂目前的狀态正是向導發動精神攻擊的樣子，可是，從未聽說有人能對沒有精神力的動物發動精神攻擊，更何況還是“暗示”這麽高級別的攻擊。
對于簡樂來說，他是第一次使用異能者的能力，由于精神力的混亂和相關知識的匮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此時他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消除危險。
簡樂死死握着工兵鏟，明明已經平靜下來的精神力忽然像是煮開了的水，不停地翻滾，又像是暴雨前的雲，不斷地變化着形态，有很多次簡樂都覺得它們要湧出自己的腦袋，伸向四周。
簡樂本能地知道不能讓精神力脫離自己的掌控，那樣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可是，阻止精神力暴走的過程又是這麽的痛苦，簡樂覺得自己的腦袋被塞進了一個榨汁機，嗡嗡聲中刀片瘋狂地切割着他的血肉，劇烈的疼痛讓他覺得每一秒都是地獄般的煎熬。
只是這樣還不算，眼前還有一只巨蜥虎視眈眈，對抗精神力暴走的同時又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暗示巨蜥。
還在成年期的大腦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尖銳的刺痛讓簡樂無數次想要放棄。
戎桁……
最脆弱的時候，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簡樂從來不知道自己心裏最依賴的居然是認識不到一年的戎桁。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能想到只有戎桁。想到曾經很多次，在他痛苦的時候，戎桁沉默卻溫暖的擁抱，還想到許多當時不覺得，過了卻十分暖心的細節，這一份溫情成了簡樂逆境裏唯一的支撐。
可不能在這裏倒下，至少也要去跟戎桁道個別。還有小黑，他一直想抱抱那只性格與體型完全不搭的黑豹子。
簡樂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認識戎桁後發生的事情，好像這樣就能減輕痛苦。
巨蜥不停地受到簡樂的暗示，它的腦子不足以承受那樣的攻擊，很快，巨蜥便喪失了自主行動能力，成了簡樂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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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桁帶着小黑跳入漆黑的洞穴時，心情跌到了谷底，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黑都感覺到了他的憤怒，變得尤其乖巧。
落到洞穴底部之後，戎桁并沒有立刻行動，而是仔細觀察起四周來。
看到大大小小灰藍色泡泡之後，他很快有了判斷：“這是那畜生的巢穴？”
小黑仰頭對着他炸了眨眼，戎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給你三分鐘的時間，找不到簡樂，你自己看着辦。”
嗷嗚——
居然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小黑簡直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
他十分珍惜這個将功贖罪的機會，躍上泡泡頂端，飛快地在巢穴裏奔跑。
戎桁也沒閑着，他蹲下身來仔細觀察地面，希望能找到些許簡樂的信息。
很快，小黑回來了，還不等戎桁說話，小黑忽然轉身跑了。
“找到了？”戎桁在腦海中問小黑，等了一會兒卻沒得到對方的回答，他眯了眯眼，“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跟着陪葬！”
小黑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卵的頂端栽倒下來。
此時他的內心一片灰暗，腦海中甚至閃過逃跑的念頭，因為等戎桁看見簡樂之後一定會親手宰了他的。
雖然……他死了，戎桁也會死。
可是小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能因此有活下去的機會，戎桁剛才說這句話的時候，分明就是要跟簡樂同生共死的意思！
小黑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可等他再次見到簡樂之後，那些不着調的想法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大腦一片空白。
戎桁的瞳孔瞬間緊縮，愣愣地看着被巨大蜥蜴壓在身下，之露出半邊身體的簡樂，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簡樂死了？
戎桁臉上血色盡褪，握着刀的手指發着顫，胸口劇烈起伏，片刻之後瘋了一樣沖上去，一腳踹開巨蜥的屍體，将渾身是血的簡樂緊緊抱在懷裏。
“簡樂……”從他的嗓子裏擠出兩個破碎的嗚咽，懷中溫熱的身體好像是從他心頭剜下的肉，疼得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咳出血來。
小黑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他是經神獸，能更直觀地感受到簡樂精神世界的狀況。
此時他看見的，是一片空白。
異能者只有一種情況下精神世界才會是空白，那就是……死亡。
簡樂死了？
怎麽會，他只是不小心跟丢了人，又因為不能離戎桁太遠，所以沒有及時跟上簡樂，前後不超過十五分鐘，簡樂怎麽就……死了？
“簡樂，簡樂你睜開眼睛！”戎桁顫抖着手撫摸簡樂滿是血的臉，希望他像以前那樣，懵懂又害羞地睜眼看他。
小黑不忍心看戎桁此時的表情，別開了眼。
然後他看見那頭被踹開的巨蜥，它是把自己的爪子插進肚子死去的。但凡動物還有自己的意識就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一定是簡樂給他下了暗示……
簡樂已經成年了，至少在他攻擊巨蜥的時候，已經具備了成年異能者的能力。
小黑垂下了腦袋，身上黑得發亮的皮毛也在這瞬間變得暗淡無光。
是他沒有保護好簡樂，就算戎桁不殺了他，他也無法面對犯下這樣錯誤的自己。
“他已經成年了，去找！”戎桁的聲音疲憊而沙啞，“給你……你找不到他的經神獸就不要回來。”
小黑擡頭看了戎桁一眼：你還是殺了我吧。
戎桁喉頭滾動，半晌擠出一個字：“滾！”
小黑茫然地看着他，很久之後才邁開艱澀的步子，往邊上走了幾步之後，卧在地上不動了。
戎桁痛苦地閉了閉眼，坐在地上，抱着簡樂，一點一點擦去他臉上的血，忽然，他的手指頓住，然後有些不确定地往簡樂的鼻下探了探……
有呼吸！
他還有呼吸！
“小黑，找簡樂的經神獸！”戎桁的聲音因為激動變了調，他手忙腳亂地将簡樂放平在地上，朝一邊懵了的小黑韓，“他還有呼吸，經神獸一定是藏起來了，快找！”
小黑嗷一聲從地上蹦起來，瞬間化作黑色閃電，在洞穴裏飛快地穿梭尋找。
失而複得的驚喜讓一向淡然的戎桁瞬間紅了眼眶，他小心地掰開簡樂的嘴，溫柔滴貼上去，輕柔地勾住對方的舌尖，一點一點釋放信息素，試圖将他認定的伴侶從死亡的邊緣救回來。
小黑瘋了一樣狂奔，将洞穴找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難道簡樂沒死只是戎桁的幻覺嗎？
小黑覺得自己的老夥計一定已經瘋掉了，他也快瘋了。
“嗚嗚……”
一個細微的聲音讓狂奔的小黑立刻停了下來，轉動耳朵仔細辨認。
“呦嗚嗚嗚……”
在那邊！
小黑的心狂跳起來，他飛快地奔向聲音的來處，就在距離簡樂不遠的一處凹地裏，許多卵的中間，有一團軟綿綿白色的東西，正在微微發着抖。
這是……這是簡樂的經神獸！
小黑低下頭，拱了拱那團曾經見過幾次的白色小東西。
“嗚！”小東西露出臉，迷瞪瞪地看着眼前對于他來說十分巨大的黑色豹子。
看着簡樂的經神獸，小黑一顆心化成了春水，裏面全是對這個小家夥的愛惜。
戎桁不敢輕易結束這次标記，因為他還感覺不到簡樂的精神力。直到小黑叼着一團白色的東西回來，并将那東西輕輕放在簡樂的身邊。
這是簡樂的精神獸，一只漂亮的狐貍，這是我這一輩子收到最好的禮物，你也會感覺驚喜的。
小黑用無比自豪的口氣對戎桁說了這番話，不等戎桁問為什麽，就看見那只白色的小狐貍站了起來，蓬松的尾巴微微晃着，一條……兩條！
居然是兩條尾巴的狐貍！
戎桁驚訝地看着小狐貍拖着兩條大尾巴爬上簡樂的臉，一人一獸臉對臉呆着，不一會兒，簡樂的腦海中慢慢出現了精神力的波動，然後一點一點加強，很快，一個讓戎桁都感覺到了壓力的精神世界出現在簡樂的腦海裏。
簡樂沒死，只是很虛弱。之前應該是他建立了屏障，将我們都騙了。
小黑嘆息一聲，語氣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對小狐貍的寵愛。
小狐貍撤了屏障之後似乎是累了，将臉埋在懷裏團成一團。小黑上前拱了拱他，然後叼着他往背上輕輕一甩，心滿意足地馱着自己狐貍走到了一邊。
戎桁沒空理他那只蠢豹子，他小心地将簡樂抱起來，找了一個相對舒适的地方靠着之後，仔細将簡樂檢查一遍，發現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精神力也十分平靜。
他應該是累極了，所以睡着了。
确定簡樂沒死戎桁才有心思觀察眼前的這個戰場，他也看到了那只死相凄慘的巨蜥。從蜥蜴身上大大小小的被自己撓出來的傷口不難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混亂。
簡樂從小缺失的不只是父母，更多的是父母言傳身教的很多知識。
比如，作為一名向導應該知道的嘗試，以及成年期該怎麽保護自己，怎麽引導混亂的精神力，以度過那段特殊的時期。
戎桁以為自己有很多的時間一點一點幫簡樂補上，沒想到，他居然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完成了未成年到成年的轉變。
簡樂小小的身體裏到底蘊藏着多少能量，連他這個被譽為哈斯頓堡百年難遇奇才的人都自嘆不如。
戎桁懷着一腔劫後餘生的喜悅吻了吻簡樂，他發誓，從今以後，絕對不讓簡樂離開他半步。
另一邊，小黑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小狐貍圈在懷裏，仔細地為他梳理毛發。
小狐貍哼哼唧唧地拱來拱去，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小黑的臉上蹭來蹭去，小黑也不生氣，好脾氣地任由小狐貍鬧騰。
翻來覆去挪了好久，小狐貍終于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地方——他趴在小黑的腦袋上，安靜地睡了。
小黑沒法，只好頂着他的小狐貍回去找戎桁。
我們該回去了，他對戎桁說。
戎桁點頭，将簡樂橫抱起來，然後他意外地發現不知不覺間，簡樂長高了許多。
“我對他的關心還是太少了。”戎桁由衷嘆息。
經過這一次有驚無險的事情之後，戎桁覺得自己虧欠簡樂太多。好像曾經許諾的“一輩子”只是口頭的話，沒有一點實際行動。
以後不會了，戎桁在心裏再次向簡樂保證，絕對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這輩子，這樣的擔心有一次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