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喬蔓一晚上沒睡着,腦中反反複複出現陸錦那張臉。睜眼不是,閉眼也不是,輾轉反側的始終沒能入眠。

在看見窗簾間的縫隙透進光的那一刻,她才解脫般爬起了床,一邊神色恹恹地刷着牙,邊把失眠的原因歸結于認床,再怎麽失眠也得失眠得體面。

木地板被踩得噠噠作響。

卡西歐從遠處跑來,搖着尾巴在喬蔓腿邊蹭着,喉嚨裏發出嗚嗚叫聲。這回沒被牽着,它便在喬蔓面前蹦跳着撒歡,一躍而起欲攀到喬蔓身上去。

“Cassiel想你了。”顧宜攏着頭發走來,精致的眉目和喬蔓極其相似,沒有疏于保養的皮膚仍像少女一樣吹彈可破,她手肘上挎着個包,像是正要出門。

水從指縫間流過,喬蔓擡起頭,閉眼在洗臉池邊摸索着,而後從紙盒裏将兩張紙巾抽出來擦去臉上的水珠。她睜眼便見顧宜儀态端莊地站在門外看她,嘴邊噙着恰到好處的笑。

“昨晚回來沒見着你,想來你是睡下了,就沒來擾你好眠。”顧宜說道。

可惜即使是顧宜沒來敲門,喬蔓也睡不着。

“要出門?”喬蔓語氣裏略帶懷疑,在她的印象中,顧宜從來不是能早起出門的人。

“對,你也去,一會陪我做個頭發。”顧宜不管喬蔓答應與否,便徑自将行程安排妥當,“我已經約好了發型師。”

喬蔓本來打算在家休息一天,卻因為拗不過顧宜,不得不木着臉陪她做了頭發後又做了美容,眼看着時間還早,又跟着顧宜去見了一位服裝師。

那位服裝師拿出來好幾個禮盒,竟然都是顧宜前些日子訂做的。

“去試試。”顧宜把高定禮裙搭在了喬蔓的手肘上,把人推進了試衣間。

喬蔓連着把這幾套禮群試了個遍,眼裏的疲憊險些藏不住,問道:“你今天是什麽了。”

顧宜滿心雀躍:“怎麽,半年沒回來,連陪陪我都不願意了?”

“沒有。”喬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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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宜斜了她一眼,把捂在包裏許久的皮盒打開。那裏面躺着一只梵克雅寶的腕表,表面是暗藍色的材質,鑲着細細碎碎的鑽石如星空般,內裏還刻着喬蔓名字的首字母。

“送我?”喬蔓訝然。

顧宜點頭,她盯着那白玉一樣的細腕上那塊星空表,露出難以捉摸的笑。

喬蔓在成年後開始規劃事業,在風躍稍有起色的時,顧宜和喬逡便斷了資金投入,她完全靠自己來維持這條資金鏈。再往後風躍在商界成為年度黑馬,顧宜便不再給喬蔓送什麽貴重的禮物,而是把四處搜羅的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作為贈禮,這還是兩年以來,喬蔓從顧宜手裏收到的,最為昂貴的禮物了。

顧宜在鄭重地給喬蔓戴上腕表後,才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份黑底燙金邊的宴會邀請函,邀請函的封面上清楚印刷着五個字——“舉辦方陸氏”。

“可我沒有收到。”喬蔓蹙着眉想想打開看看,卻被顧宜按住了手。

顧宜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說:“那是因為他們把給你的也一并寄過來了。”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給我。”喬蔓問道。

“你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給你你也不樂意去,我只能想想辦法把你帶出來。”顧宜說道。

這樣的事顧宜已經不是第一次做,喬蔓沒有懷疑,只是覺得有點無奈。

***

陸家在永安區的樓盤于昨日盛大開盤,當晚售罄收官,陸岐豐便将賀宴定于今晚,誠邀各路人士前來參加。

宴會地點定在市內的頂級酒店裏,一輛輛豪車暫停在正門,從車上下來的皆是城中富豪權貴。

兩名身穿修身制服的門童在門口檢查貴賓帶來的邀請函,受邀人數太多,到後面他們也不細看邀請函內容,只靠來人的衣着氣質來分辨對方是不是在魚目混珠。

喬蔓在門童打開邀請函後,才瞥見受邀人處竟然寫的是秦洛的名字。頓時喬蔓神情僵住,幸好門童只匆匆掃了一眼。

想來陸岐豐沒給她發邀請函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她才和陸錦不久之前剛傳了緋聞。

顧宜掩着嘴悶聲笑了,她見喬蔓眼神漸冷,連忙牽上那只體溫偏低的手,乘着電梯直達酒店頂層。

在場的紅男綠女市歡逢迎、杯來酒往。鋼琴曲樂像珠玉墜落,清脆悅耳。

顧宜進場就遇見了熟人,撇下喬蔓樂呵呵地走了。

在場幾乎人人都認識喬蔓,不僅僅因為喬家,更是因為喬蔓手底下的風躍。能在短短幾年裏将公司經營到如此規模,即使是資歷再老的企業家改弦易轍從頭開始也很難做到,人人不禁對喬蔓的業務能力咋舌驚嘆。

喬蔓和過來打招呼的大小老板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幾句,這些虛僞恭維的話喬蔓已經聽得煩不勝煩,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間隙,她連忙端着紅酒就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

陸錦來時,喬蔓正站在露臺上吹風。

露臺上名媛貴公子三三兩兩地聚着,偏喬蔓獨自一人站在大理石花缽後的陰影裏,她雙手搭在鋁藝圍欄上,喝到見底的高腳杯被置在腳邊。

那裙邊鑲鑽的菱格露背長裙随風揚起,微微隆起的肩胛骨像是蝴蝶雙翅。

“喬蔓。”

喬蔓回頭看見陸錦背着光從大廳裏走了出來。

“一個人?”陸錦明知故問,她彎腰撿起了擱在地上的高腳杯,傾斜着手裏的紅酒瓶往裏倒酒,那細瘦的腕骨上赫然戴着一塊和喬蔓同款的星空表。

喬蔓微微抿起唇,說道:“你這塊表……”

“顧夫人送的。”陸錦把高腳杯遞給了喬蔓,說話的語氣裏帶着些得意。

喬蔓沒接酒杯,反而舉起手想把腕上的表去摘下來。

陸錦笑說:“夫人都對我認可了,你還害羞什麽。”

喬蔓反駁:“我不是害羞。”

“喬蔓,此地無銀的故事想必你也聽過,你這麽急于和我撇清關系,在旁人看來,簡直就是欲蓋彌彰。”陸錦話裏帶笑地說。

喬蔓動作一頓,冷着臉憤懑地将酒杯從陸錦手裏奪來,說道:“陸錦,我已經決定和夢碣合作,你別讓我反悔了。”

陸錦笑意更濃:“那我們倆的事怎麽算?”

“好好說話,我們兩能有什麽事。”喬蔓說道。

“喬蔓,你看看我這手上的腕表,以你的聰明才智想必能看懂我指的是什麽。”陸錦倒也沒有逼迫她,反而像獵人一樣徐徐誘進。

“那是你故意讓我媽誤解的。”

“但你也沒有解釋。”

“我這是在給你臺階下。”

“可惜我不想下啊。”陸錦舉杯小酌了一口,雙眼直直望着喬蔓。

喬蔓被這樣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遲疑了一會問道:“我聽說,加拿大那場宴會開始前,你車禍了?”

陸錦眼神頓時溫柔:“不用擔心我,你看我現在不會好得很嗎。”

喬蔓:“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有。”陸錦點頭。

喬蔓思忖着究竟要明着問還是旁敲側擊的好。

陸錦看着她,指了指胸口:“這兒一想到你就撲通狂跳,是挺難受的。”

喬蔓:……

果然是不能好好說話的。

喬蔓側身背對着陸錦,實在是不願意看到明裏暗裏鬥了好幾年的人,對着自己露出這麽深情的眼神。喬蔓不但不想看,還覺得有點慌張。

陸錦把酒杯舉了起來,透過杯裏暗紅的液體去看遠處的燈光,酒光相間,绮麗又迷幻。

“今晚你得幫幫我。”陸錦的眼神忽然高深莫測起來,

喬蔓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直覺告訴她不能答應,便沉默着一句話也沒有說。

陸錦收回了視線,嘴角的弧度也漸漸消失。她轉身伏上了那鋁藝圍欄,竟然破天荒的沉默了下來,這略顯深沉的模樣莫名陌生。

樓下行經的車輛像是流光劃過,此處越是喧鬧,而遠處錯落的巷道與公路就越是寂寥。

直望着樓下的陸錦忽然輕笑了一聲,喬蔓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樓底下空無一人,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麽。

***

大廳裏隐隐傳出陸岐豐的聲音。

“慶祝永安區金海城一期一到五棟房源售罄,二期喜封金頂,陸某再次感謝各位的捧場!”

頓時鼓掌聲如水流湧瀉。

裏面忽然嘩然一片,衆人的議論聲把陸岐豐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氣氛正熱烈時,大廳裏忽然跑出來兩個神色匆匆的人,那兩人在露臺上巡視了一遍,轉身又走了回去。

喬蔓微微蹙眉。

“進去瞧瞧?”陸錦把杯裏剩下酒喝完,沒等喬蔓回答便兀自牽上了她的手。

喬蔓沒掙開,腳步踉跄地被陸錦帶進了大廳裏。

此時陸岐豐正說到:“借這次晚宴,陸某在此向各位宣布一件喜事。”他話音一頓,接着又說:“小女陸錦與半子紀樊将擇日舉辦定親典禮,屆時歡迎各位莅臨現場,見證兩位新人喜結連理!”

在陸岐豐提及紀樊的名字并邀他上臺的時候,臺下私語不斷,然而半分鐘過去也沒有見到紀樊的身影。

陸岐豐後背冒出冷汗來,他轉身朝身邊的周芝看去,卻見周芝尴尬笑了笑。

去找紀樊的人已經回來,他們站在臺下對周芝微微搖頭,是不易被覺察的幅度。

“怎麽,到手的肥鵝飛了?”陸錦牽着喬蔓從人群外走近。

陸岐豐臉色刷白,死死盯着兩人緊握的雙手,那對高定情侶表相碰着,奢華得引人注目。

喬蔓面色如霜,她果然不能指望一個車禍後腦子壞掉的人做出什麽正常的事來。

“陸總,這坑你是專門給我挖的?”陸錦用僅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陸錦笑了起來,說道:“哪能呢,湊巧罷了。”

這一瞬間喬蔓忽然覺得陸錦的腦子沒壞,壞的是她自己的,不然怎麽會想也不想就往坑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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