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和lisa道別後，他先打了個電話給唐懷章，唐懷章卻告訴他自己正在出差，目前不在s市。唐喬有些遺憾，只能叮囑他注意身體，随便說了幾句就結束通話。

唐喬走出咖啡店，面對着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突然覺得很茫然。

這裏是s市，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而現在卻無比的陌生，他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為什麽呢？明明還是三年前的高樓大廈，對面的商場，剛剛所在的咖啡店，不遠處的電視塔……一切都沒有變，物是人非。

唐喬深吸一口氣，把煩亂的心緒趕走。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地址。

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小區，大門口的保安仍然是那個長着絡腮胡的大叔。唐喬覺得，他好像昨天才提着行李箱離開這裏。

保安認出了唐喬，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客套道：“唐……唐先生？你回來了？”

唐喬點點頭，“是，我回來了。”但只是暫時的。

公寓的鑰匙唐喬一直留着，甚至随身攜帶，雖然他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打開門，唐喬并沒有聞到想象中灰塵的味道。公寓一點都不像三年沒人居住的樣子。唐喬摸了摸鞋櫃，手指上依舊很幹淨。

客廳、廚房都很整潔幹淨，冰箱裏還有些食物。唐喬走進卧室，床上的被子很适合現在的季節用，似乎好像剛曬過，他甚至能感受到陽光的氣息。

唐喬帶着疑惑在床邊坐下。這間公寓他和沈唯辰共同擁有的，除了他們沒有別人能進得來。唐喬除了三年前回國的那一次，再也沒有回來過，沈唯辰也一直杳無音訊。唐喬拜托了人注意這間公寓，一旦有什麽人出入，他沒有理由不知道。

難道說，公寓是最近幾天才被打掃的？有人預料到他會回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人只可能是沈唯辰。

沈唯辰是真的準備見他。

唐喬胡思亂想了一通，等他回過神來，天已經黑了。他也懶得去酒店，随便洗了個澡就在自己以前的卧室睡下。

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唐喬不由地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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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辰第一次跟着陶菲來到這個家，他在書房裏看着童話書，他因為怕打雷跑到自己的卧室去睡，他在廚房裏做飯，他垂着長長的做功課，思考的時候會用筆頭抵住額頭，他跪在客廳裏求自己不要走……

過去的一切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在唐喬腦海中浮現。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子，有沒有長高，眼神是否還是當初的清澈明亮。他見到他，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低吼一聲，帶着哭腔喚他一聲“唐叔叔”，然後就像小時候一樣，撲到他懷裏，小獸般的哽咽着？告訴他，他很想他。

雖然在三年前唐喬就很清楚，溫順只是沈唯辰的表象，在骨子裏，那個少年就和他的生父一樣，完全是頭狠毒的狼。可人到中年，唐喬總希望那些讓他不安的因素，已經在這三年中消失殆盡。明天站在他面前的，依舊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大男孩。

為了和沈唯辰的約定，唐喬特意定了鬧鐘。可到第二天，在鬧鐘響的前幾秒，他就猛然地驚醒，疲憊地關了鬧鐘。

他也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幾點入睡，好像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醒了。

簡單的梳洗後，唐喬發現襯衫和外套已經有些皺了，打開衣櫃，他以前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挂着。唐喬選了一套黑色的西裝，配上黑色的領帶，整個人看起來很肅穆。

唐喬叫了一輛車。路過一家花店時，唐喬讓司機停下，去買了一束白玫瑰。

司機問他：“先生，去掃墓嗎？”

唐喬笑了笑，“不，是去見個人。”

“啊？”

司機身體一僵，臉上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唐喬送到了目的地後立刻跑了。

走過一排排的墓碑，唐喬停下了腳步。

照片上的陶菲不過二十歲出頭，她對着鏡頭微微笑着，眼睛彎彎的，露出兩個讨人喜歡的酒窩——這是她最美好的年華。

墓碑的右下角，刻了沈唯辰的名字。唐喬望着那三個字，一時有些出神。

他永遠不知道沈唯辰在失去世間至親之人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表情。

唐喬彎下腰，放下雪白的玫瑰，輕聲道：“老師，我來看你了。沈唯辰待會也會來。你想他了嗎？這幾年，他有沒有來看過你？”

一陣風吹來，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着花香。

“唐喬。”

熟悉的聲音讓唐喬一窒。這個聲音，他永遠都不會聽錯，這是……

唐喬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身材挺拔的青年。“elvis？”

elvis的語氣很溫柔，“是我。怎麽穿這麽少？冷不冷？”elvis摘下自己的圍巾，替唐喬圍好。

“嗯？”因為找不到沈唯辰而不安的唐喬開了口，“怎麽是你？我要找的人呢？”

elvis對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和沈唯辰約好了？你在這裏等我下，我待會帶你去見他。”

“啊，可是……”唐喬還有一肚子的疑問。elvis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b市拍電影嗎？還有，沈唯辰現在究竟在哪？

“噓。”elvis把一根手指放在唐喬的嘴唇上，“我們待會再說好嗎？先給點時間。”

唐喬茫然地“嗯”了一聲。

elvis牽起唐喬的手，唐喬下意識地想要掙脫，elvis低聲道：“別動。”

唐喬困惑得安靜了下來。

elvis和唐喬并排站在陶菲的墓前，兩人十指相扣。elvis目光落在陶菲的照片上，似乎在訴說着什麽。

異樣的感覺漸漸從唐喬心中升起，一個隐隐約約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唐喬卻不敢深想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elvis才側過頭望着唐喬，“我們走吧。”

“嗯。”

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溫度依舊很低。室外明明很冷，但唐喬的額頭上卻冒出了汗水。“沈唯辰在哪裏？”

elvis看着一臉急切的唐喬，有些無奈，“你跟我來就是。”

墓園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唐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初他送給沈唯辰的車。

elvis打開車門，“上車。”

唐喬緊緊握着拳頭，“他在裏面嗎？”

“我有話和你說，上車吧。”

唐喬在副駕上坐下，elvis上了駕駛座。密閉的空間讓唐喬有些不安，胸口也開始莫名的躁動。

“沈唯辰，他不會來了。”

唐喬幾乎是要抓起elvis衣領一樣地逼近了他。“你說什麽？”

“你先冷靜下來。”elvis按住唐喬的肩膀。

唐喬擡起頭，啞聲道：“我聽你解釋。”

elvis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有種錯覺，好像唐喬已經在潛意識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像在那次歡愛中，他對着自己，叫出了他原來的名字。

elvis緩緩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沈唯辰’這個人了。”

唐喬打斷了elvis的話，“開什麽玩笑。”

elvis頓了頓，“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elvis。這兩個答案，你更能接受哪一個呢？”

唐喬瞪大眼睛，嘴角微微顫抖着，“你——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沈唯辰。”

“怎麽可能？”唐喬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臉孔分明不一樣。”

沈唯辰露出了一絲苦笑，“你讨厭我原來的那張臉，你還記得嗎？七百萬美元的效果，你滿意嗎？唐叔叔。”

最後三個字讓唐喬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攤坐在車椅上，青年的話反反複複地在他腦海裏回蕩。

elvis就是沈唯辰。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elvis——那個他愛得那麽深，和他無數次在床上歡愛的青年，只是一個假象。

唐喬用顫抖的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喃喃道：“我無法相信。”

沈唯辰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咬着牙道：“需要我提供手術證明嗎？”

“呵，不用。”唐喬輕笑了幾聲，随後便沉默了下來。

沈唯辰松了一口氣，至少唐喬比他想象中的更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唐喬，你還好吧？”

唐喬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他拿出香煙，可他顫抖的手指連煙都點不好。

沈唯辰從他手中接過香煙，替他點燃。唐喬說了聲謝謝，深深地吸過一口，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圈。“所以，一切都是場騙局？”

沈唯辰無言以對。

“讓我猜猜，這三年你一直知道我的動向吧？酒吧裏最初的相遇，你也是刻意制造出來的。”

“沒錯。”沈唯辰回答的聲音很平靜。

唐喬揉揉自己額頭的頭發，“你哪來那麽多錢？”七百萬美元，對當初的沈唯辰來說，完完全全是個天文數字。

“沈言。”

唐喬瞳孔一收，“你都知道了？”

這次換沈唯辰疑惑起來，“知道什麽？”

唐喬觀察着沈唯辰的表情，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沈言和他的關系。

“沒什麽。”唐喬的臉色十分蒼白，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沈唯辰沒有多想，死死地看着唐喬，“你會怪我嗎？怪我……太想得到你。”

唐喬閉了閉眼睛，“痛嗎？”

“什麽？”

“動手術的時候。”

沈唯辰點了點頭，又搖搖頭，“在那三年裏，有的時候會覺得，像那樣痛着也不錯。”

唐喬感到心裏一陣抽痛，“沈唯辰，你太可怕了。”

“那你還要我嗎？”沈唯辰抓住唐喬的下巴，固執地和他對視着，“你說過，無論我做了什麽，你都不會不要我。”

“沒錯。”唐喬垂下眼睛，“但那是對elvis說的，不是對沈唯辰。”

沈唯辰一把把唐喬摟進懷裏，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

唐喬疲憊地推開沈唯辰，沈唯辰卻抱得更進，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讓我想想，你先走吧，把我留在這裏就行。”

“不可能。”沈唯辰想也不想道，“小的時候，我除了跪下來求你，什麽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但是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唐喬輕聲道：“沈唯辰，我需要一點時間，你不要逼我。”

沈唯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他知道他現在的行為很不理智。在這之前，他明明已經想好了，無論唐喬的反應如何，他都不能太着急。

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唐喬接受他。

可現在即使是面對在動搖的唐喬，他已經克制不住自己。當初那種痛苦，他再也不要忍受第二次。

沈唯辰放開唐喬，迅速啓動車子。

墓碑前的白色玫瑰，在寒風中，落下一片潔白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