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手铐被解開，唐喬緩緩地坐了起來，他的手腕已經被勒出了紅色的痕跡。沈唯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罩在他身上。

沈慕一身狼狽，慢慢地走到唐喬身邊，沈唯辰立刻站了出來，擋在唐喬面前，警惕地看着他。

沈慕的目光越過沈唯辰落在唐喬身上，臉色的表情像是要吃人，許久過後才從嘴裏蹦出兩個字，“解釋。”

看着沈慕扭曲的臉，唐喬顯得意外平靜。

以前，他和陶菲努力隐瞞沈唯辰的身世，是為了他的安全；到後來，沈家易主，沈唯辰也漸漸長大，他還是沒有告訴他事實，是不想他卷入沈家的是非之中。但唐喬在內心深處，依然覺得紙包不住火，特別是當知道沈唯辰跟在沈言身邊後，他知道，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可他沒有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沈慕深吸一口氣，“說話。”

唐喬微微一笑，“你還記得陶菲嗎？”

沈唯辰臉色一變，沈慕卻無動于衷。

“你應該不記得了吧。”唐喬諷刺道，“也是，花心似乎是你們沈家的遺傳因子。”唐喬說到這裏，看了一眼沈言。沈言似乎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只是一副興致勃勃看好戲的樣子。

唐喬繼續道：“這些年，你交往過的女人數不勝數，即使是在現在，你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依舊桃花不斷，又怎麽會記得十八歲暑假，被你毀了一生的女人？”

沈慕皺起了眉頭，思緒飄向了遠方。

他的十八歲……剛剛成年的年齡，他做了什麽？他記得，在那個暑假，他三天兩頭的和唐喬在一起。十五歲少年清爽的氣息直到現在他還難以忘懷。

對了，他去唐喬家找他，似乎遇到了什麽人，然後……

沈慕猛地睜大眼睛，推開沈唯辰，死死地握住唐喬的手腕，“你是說那個女人……那個老師？”

手腕上本就受了傷，被沈慕這樣一抓，頓時一陣劇痛，唐喬險些叫了出來。他臉色蒼白，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果然，你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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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沈慕低吼一句，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身，看着身後同樣震驚的沈唯辰，啞聲道：“他……明明是混血。”

這次是沈言開了口，“他整了容，現在你看到的，是我花了七百萬美元的效果。說起來，沈唯辰在整容之前，簡直和你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第一次看到他，還以為是看到了少年時期的你——要不要我把他之前的照片給你看？”沈言邊說邊點頭，似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笑道：“我覺得，在你看過之後，連親子鑒定都不用做。”

他說完之後，欣賞着兩父子臉色的表情，好像很滿意這個效果。

沈唯辰看看沈言，又看看唐喬，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沈慕和沈唯辰都克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對方——他們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十分鐘前還像仇人一樣大打出手的兩個人，居然有着這世間上最親密的關系。

在小的時候，沈唯辰曾無數次設想過自己父親的模樣。他想，在父親去世之前，一定是一個和媽媽一樣溫柔的男人。他深愛自己的妻子，同時也會因為不能扛起作為一個父親的職責深深內疚着。

而站在他身邊的沈慕，在他華麗的外表下早已經是千瘡百孔。為了唐喬，他曾經調查過沈慕的一切，在與沈言争鋒後落魄出國投靠岳家的事情一直是商圈內衆人的笑點。他自私，他冷漠，他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不惜犧牲任何人，他明明和沈言是一類人，又怎麽會是他的父親？

如果這真是事實，沈唯辰寧願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他終于忍不住看了沈慕一眼，只見沈慕臉色慘白，始終一言不發。想想也是，任是一個男人知道他有一個只比自己小十八歲的兒子，恐怕短時間內都接受不了。

唐喬卻沒有心情管這兩父子在想什麽，他轉身看着沈言，冷冷地說：“三爺，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走了嗎？”

沈言點了點頭，甚至還體貼地問了一句：“要不要我找人送你？”

唐喬笑了笑，“多謝三爺好意。”說完，直接從沈言身邊略過，直直地朝門口走去。

他什麽都不想管了，他只想離開這裏，誰都不要來打擾他……

沈唯辰愣了愣，立刻追了上去。

沈言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領帶，對沈慕笑着說：“一起下去吃我的生日蛋糕”

沈慕勉強定住心神，先把沈唯辰的事情在腦海裏壓住。“你想怎麽樣？”

沈言一臉無辜，“邀請你繼續我的生日宴會而已。怎麽，你兒子走了，你也要走？”

沈慕克制着自己體內狂湧的戾氣，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那些照片。”

“哦。”沈言似乎這才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他想了想，說：“我不知道呢，也許把他作為你岳父五十大壽的賀禮，你覺得如何？”

“沈言！”這是沈慕第一次當着沈言的面直接稱呼他的名字，“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沈言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萬無一失才是最好的。”

唐喬上身只披了一件沈唯辰的外套，夜晚的溫度并不高，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只是一直低着頭往前走。

他本來想攔一輛車回家，可走到馬路邊上卻還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往前走着。

嘟嘟——前方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同時伴随着一陣光芒，唐喬只覺得刺眼，下意識地用手擋住光芒。

這時，他的身體被猛地往後拽去，撞進了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下一秒，汽車剎車的聲音急促地響起。

唐喬這才緩過神來，看着幾乎停在自己腳跟前的車，驚出一聲冷汗。

司機氣急敗壞地打開車窗，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找死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唐喬身後響起，“抱歉。”

“神經病。”司機嘟囔了幾句，自認倒黴地把車開走了。

唐喬轉過身對上唐喬的深邃的眼睛，“你別跟着我了。”

沈唯辰牢牢地捂住唐喬的手，“我送你回去。”

唐喬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沒一會兒，沈唯辰就把車開了過去，唐喬上了車，把酒店裏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漸漸抛在身後。

沈唯辰心事重重，唐喬疲憊不堪，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着。

中途，沈唯辰去藥店買了藥，一回到公寓就替唐喬的手腕上藥。他垂着眼睛，一臉認真，手上卻一直在發抖。

唐喬突然道：“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沈唯辰擡起頭，默默地看着他。

“比如為什麽我和你媽要瞞着你，比如我和沈慕之間的各種糾葛……”

沈唯辰搖了搖頭，抓着唐喬的手放在嘴邊親了口氣，“疼嗎？”

唐喬微怔，“還好。”

“可是我疼。”

唐喬心中一酸。

沈唯辰湊上前去，非常、非常用力地抱住唐喬的腰，“不管是誰，只要傷害了你，我都無法原諒。”

唐喬伸出手，像以往無數次一樣，輕輕地撫摸着沈唯辰的黑發。

“我真的好喜歡你，喜歡得無法抑制，有時候看着你，都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我也……”唐喬閉了閉眼睛，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介意，我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我什麽都不怕。”

唐喬的眼角變得濕潤，他用力地眨着眼睛，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蒙着細碎的光芒。

“沈唯辰……沈唯辰！”唐喬捧住沈唯辰的臉，逼着他和自己對視。沈唯辰的眼睛通紅通紅的，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唐喬不禁想起他小的時候。

許多年前，他見到的沈唯辰這樣紅着眼睛軟弱的小孩。他被其他人欺負着，卻無人可以哭訴。十幾年過去，他已經長大成人，比他高，力氣比他大，卻依然會在他面前無助地掉眼淚。

“沈唯辰，看着我。”唐喬的聲音溫柔得像浸在水裏一般，“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我，你要冷靜下來，認真地分析目前的局勢。”

“我……”

“聽我說。”唐喬堅決地打斷沈唯辰，“你和我都需要獨自冷靜的時間和空間——我早就告訴過你。現在你我強行在一起，會同時影響我們兩個人的判斷。你不能逼我。”

沈唯辰顫着聲音問：“你還要走嗎？在這個時候？”

“我只是需要一個人靜靜。你是我最疼愛的孩子，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沈唯辰明白似的抿了抿嘴唇，“你要走多久？”

唐喬想了想道，“一個月，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你會回來嗎？”

“一定。”

聽到唐喬答案的瞬間，沈唯辰覺得自己好像從深海底被拯救了出來。

看着沈唯辰的表情，唐喬不忍心告訴他，等他回來的時候，要給沈唯辰怎樣一個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已經長大了。”唐喬說，“沈家的事……我幫不了你什麽。我只能告訴你，沈言沒你想得那麽好。”

沈唯辰想起今晚在酒店發生的事，點點頭，“我知道。”

“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下意識把他往好的方向想。也許，是因為瀾之他……”唐喬自嘲地笑了笑，“至于沈慕。我沒有辦法對付他，甚至沒有辦法違抗他，要不然也不會被你束縛這麽多年。”

“我不會讓你繼續這樣下去的。”

唐喬溫柔地撫摸着沈唯辰的眼角，“已經很晚了，睡吧。”

兩個人草草地洗漱過後，排地躺在床上。沈唯辰一直沒有睡意，唐喬似乎也一樣，到了很晚，他還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在翻來覆去。

可也許是唐喬氣息讓覺得安心，天快亮的時候，沈唯辰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唐喬已經走了。

除了錢包和必要的證件，他什麽都沒帶走。他給沈唯辰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一個月後見。”

沈唯辰用力地抓住紙片，眼淚一點一點地滴在上面。

這将會是他最後一次哭。等一個月後，等唐喬回來，一切都會和現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