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6.

每個月都有一天，無論公司多忙，無論身在何處，趙瀾之都要趕回來，空出一下午時間。

把車停好，趙瀾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

果然，沒過多久，沈言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他旁邊跟着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兩人正在說着什麽，沈言臉上也是常見的微笑。

明明已經是四十歲的男人，笑起來依舊那麽有魅力，再加上常年高居上位的氣質，非常容易俘獲小年輕的芳心。

趙瀾之眯了眯眼睛，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或許曾經有過，但糾纏了這麽多年，他早就已經麻木了。

沈言看到趙瀾之的車，沖青年說了些什麽。青年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沈言安慰地摸摸他的頭發，朝趙瀾之走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準時。”

“唔……”趙瀾之打了個哈欠，發動車子，“為了趕回來，我可是一晚上沒睡。昨天我還在國外呢……”

沈言心裏一動，握住趙瀾之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這種事情，你沒必要每次都陪我去。”

“呵呵，這怎麽行。”趙瀾之勾勾嘴角，“再怎麽說，當初你也是為了救我受傷的。”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醫生說了才算。”

三年前的車禍給沈言留下了不少後遺症，為了完全和正常人無異，沈言每個月都會定期去醫院進行康複治療。而每次的這個時候，趙瀾之都會陪在他身邊。有了他的陪伴，原本枯燥無味的時光似乎也變得溫馨起來。

這兩年，趙瀾之除了自己創造的事業，漸漸抗起了趙家的大梁，他變得越來越忙，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沈言突然想起來，上次他們見面還是兩周以前的事。

在沈言看來，最好趙瀾之什麽都不做，只需要在家讨他歡心就好。可是這樣的趙瀾之和其他人又有什麽不同？沈言看着趙瀾之側臉優美的線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最近趙瀾之看他的眼神，似乎越來越淡漠了。

Advertisement

想想也是，再濃烈的愛恨情仇也會被時間磨平。更何況，他永遠不會給趙瀾之他想要的承諾。

沈言越想越覺得心浮氣躁。這對他這種中年人來說，可不是什麽好的現象。

17.

“怎麽樣了？”趙瀾之問。

醫生看了看手中的治療記錄，笑道：“趙先生放心，沈先生的治療效果非常好。我想，他已經痊愈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治療。”

趙瀾之微微收緊瞳孔，像是終于等到了什麽似的，嘆道：“太好了。”

走出醫院，沈言發現趙瀾的表情不太對，柔聲道：“你怎麽了？”

“啊……”趙瀾之如夢初醒般的，“沒事。我送你回家？”

沈言笑笑，“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言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趙瀾之覺得，對沈言來說，他和那些費盡心機上位的小明顯幾乎一樣，唯一的不同是，他上他，連錢都不需要。

“下次吧。”趙瀾之敷衍道，“今晚我要去我弟弟家吃飯。”

沈言臉上依舊帶着笑，語氣中卻帶着微妙的怒意，“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找你都要提前預約了。”

“你到現在才知道？”趙瀾之漫不經心道，“我可是很受歡迎的。”

沈言卻也不在意，“我一直都知道。”

他非常清楚趙瀾之的魅力。可有再多的人把他捧在手心又如何？他還是自己的。

18.

李雲舒人長得不錯，算得上知性美女，嫁給趙錦之之後替趙家生了一對雙胞胎，平時也很孝敬父母。總的來說，趙瀾之對她這個弟妹非常滿意。兩個小寶貝深得趙瀾之的喜愛，每次來都要帶上不少價格不菲的玩具。

吃過晚餐，趙瀾之帶着小寶貝們坐在客廳，腿上一個，懷裏一個，正在專心致志地講故事。

趙錦之碰碰嬌妻，“你覺得我哥今天心情怎麽樣？”

李雲舒觀察一番，“好像還不錯。”

趙瀾之猶豫道：“你覺得我現在和他去說那件事……怎麽樣？”

李雲舒微笑，“你可以試試。”

為了配合丈夫，李雲舒把兩個小寶貝早早地哄睡着，把客廳留給了那兩兄弟。

“哥。”

“說。”

“啥？”

趙瀾之白了一眼趙錦之，“你今晚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說吧，有什麽事。”

“啊……那個，”趙錦之頓了頓，似乎在考慮措詞，“哥，你最近怎麽樣？”

趙瀾之莫名其妙，“就那樣啊。”

“你沒有……沒有男朋友吧？”

趙瀾之差點一口水就噴了出來。自己的性向雖然被家人默認了，不過他們還是沒有接受，從來不提這件事。趙家二老也沒有完全死心，一直想讓趙瀾之找個女人結婚，做做樣子也好。

“沒有啊。”趙瀾之回答得理所當然，他警惕地看着自家弟弟，“什麽事？”

“是這樣的。”趙錦之的模樣有幾分窘迫，“我有一個學弟，和你是同一種人。他人還蠻不錯的，要不要……我把他介紹給你？”

趙瀾之震驚了。這是要幹嘛？給他相親？

“哥，我覺得你一直在外面亂來不好。”趙錦之誠懇道，“就算是喜歡同性，還是要安定下來啊。”

“……”

“要不你先和我那學弟見一面？”

趙瀾之剛想破口大罵，看到某人一臉關切的神情，心中一軟，“可以啊。”

趙錦之眼睛一亮，“真的？”

“嗯，不過……”趙瀾之眯起了眼睛，“在那之前，先讓我解決一件事。”

19.

接到趙瀾之的邀約，沈言有幾分意外。

要知道，這陣子他約過趙瀾之幾次，可趙公子似乎永遠都在忙碌，即使提前預約，也難得能見他一面。沈言也沒有放在心上，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從來不是靠見面來維護的。更何況，年底将至，他自己也有一大堆的應酬。

不管怎麽樣，許久沒見到趙瀾之，說不想念也是假的。沈言欣然答應了他的邀約，下午早早地結束了工作，開車前往趙瀾之預約的餐廳。

從今早開始，天空中就一直飄着雪，到這個時候天地之間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路上的行人依舊不少，路邊的商店挂着炫目的霓虹燈，從不知名的方向隐約傳來陣陣鈴聲。

看着街頭上站着的聖誕老人，趙瀾之突然想起今天是聖誕節。

趙瀾之在今天約他出來，是要過紀念日的意思嗎？沈言忍不住微微一笑。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沈言走進包廂。只見趙瀾之坐在餐桌邊，正在埋頭解決一份牛排。

包廂裏很暖和，趙瀾之只穿着一件襯衫，露出精致優美的鎖骨。

男人的身體最沒有節操可言，光是看着，想到那皮膚的觸感，和讓人臉紅心跳的場面，沈言胸口便一陣狂躁。

趙瀾之擡頭看了他一眼，“抱歉，我太餓了，就先點了餐。”

沈言在他對面坐下，脫下外套搭在椅子上，“你随意。”

“唔，飛機上的東西實在太難吃。”

沈言笑了笑，“你又是特地趕回來的？就為了和我一起過聖誕節？”

趙瀾之喝了一口酒，“先吃東西吧。”

沈言并沒有食欲，相比于精致的菜肴，他倒是對眼前俊美的男人更有興趣些。

趙瀾之吃得差不多，放下餐具，走到落地窗邊，看着窗外飄着的雪和自己臉的倒影，一時竟有些失神。

“在想什麽？”沈言從身後抱住趙瀾之的腰，輕聲道。

城市裏喧嚣的夜色，男人熟悉的氣息，從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煙火聲。

趙瀾之閉了閉眼睛，輕聲道：“十二年了……沈言，我們在一起，十二年了。”

此時此竟，即使是沈言，心裏也有些感觸。

愛或不愛，他已經和趙瀾之走過了這麽多個春秋。他突然覺得，或許他早就不能忍受沒有趙瀾之的日子。

沈言擁抱住趙瀾之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嗯。”

趙瀾之看了一會兒在夜空中炸裂開的煙火，轉過身，覆上沈言狹長的眼睛。

“我們分手吧。”

20.

沈言放在趙瀾之腰間的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可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破綻的溫和。“為什麽？”

“我年紀大了，恐怕沒那麽精力陪你玩下去。”趙瀾之笑了笑，“反正你身邊也不缺向你投懷送抱的小年輕，他們比我更漂亮，更會讨你歡心。”

沈言眯了眯眼睛，“你是要收心了？”

“三爺說笑了。我的心，你要我收到哪裏去？”

沈言沉默了下來。

趙瀾之繼續道：“反正你的傷已經痊愈，我待你身邊，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了。”

沈言揚揚眉毛，“難不成，你這三年來，只是在我身邊報恩麽？”

趙瀾之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我恐怕猜不透你的想法。”沈言拿起外套，平靜道，“不過這既然是你的想法，我也沒有拒絕的意義。”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沈言點點頭，“請便。”

打開門的一瞬間，趙瀾之突然說：“到底有什麽事，能讓你失去這份從容淡定？”

沈言背對着趙瀾之，并沒有回頭。

他怕，他一回頭，戴了幾十年的面具，将被生生地扯下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誰知道呢。對了，聖誕快樂。”

然後，他聽見趙瀾之慢慢走出去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就像從他的心髒走過一樣。

21.

沒有趙瀾之的的日子，也許和以前沒什麽不同。

他照樣是高高在上的沈三爺，在這個城市裏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要敬他三分，只要他一個眼色，有無數人都想爬上他的床。

可那些人都不是趙瀾之。不俗那個心高氣傲，無論長相，家世，能力都一流，卻心甘情願跟着他的青年。

沈言自認不是個戀舊的人，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再想。他工作，應酬，和各種美人逢場作戲，一如回到了十多年前，就好像生命裏從未出現趙瀾之一樣。

只是，半夜醒來，身邊的人不是趙瀾之，這個事實讓他覺得有些空虛。他一直避免想起趙瀾之，可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把趙瀾之拿出來想一想。

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失落，茫然，甚至心髒抽搐的疼痛。

沈言把之歸咎于習慣。相處了怎麽久，突然分開，哪怕是動物都不能立刻習慣，何況是人類？等過陣子就好了。

S市的商圈就那麽大，沈言再次聽到趙瀾之的消息是在一個商業酒會上。他本來以為趙瀾之會親自出席，結果晃了一圈，都沒有見到他，倒是看到了他的助理。

趙瀾之的助理和沈言關系不錯，見到他禮貌地問了好。

沈言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趙先生最近可好？”

助理一副煩躁地樣子，“別提了。”

“哦？”沈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怎麽了？”

“他啊，最近完全沒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每天都在吃喝嫖賭，簡直成了一個二世祖……真讓人擔心。”

沈言心裏一動，“可能壓力大了，需要放松吧。”

“唉，我剛給他打電話，他居然還在賭場，說什麽不來了……”

沈言越聽越覺得胸悶得慌，敷衍了幾句，回頭就和一個一直朝他放電的小模特對上了眼。

雙方都是情場高手，接下來的流程都再熟悉不過。

沈言一向不願意委屈美人，帶着小模特去了附近一家豪華酒店。

說起來，和趙瀾之在一起後，他很少住酒店了。畢竟那位少爺脾氣不小，生得又嬌貴，只願意在家中和他歡愛。

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夜色盡收眼底。街道上車來車往，對面的大樓燈火明滅，人造的光芒使得星光都黯淡了下來。

懷裏的小模特是他最喜歡的那款，漂亮，聰明，知道怎麽讨男人歡心。

美景，美人，可他偏偏一點興致都沒有。

“沈先生？”白皙的胳膊抱住他的腰，“時間不早了，我們……”

沈言把不知道飛到哪裏的心思收了回來，看着美人精致的臉，想不起她叫什麽名字。

她有着和趙瀾之一樣，明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有味道。

奇怪，怎麽又想起他了？這可不像他沈言的作風，簡直……太失敗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覺得胸口發悶，完全忘記了懷裏的美人。

“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小模特含羞帶笑地提醒他。

“嗯，也是。”沈言定了定神，“你早點休息。”

“哎？”

忽視模特的驚訝，沈言穿好外套走了出去。進電梯前，他打了一個電話。

“替我查查趙瀾之在哪個賭場。”

22.

賭場的經理誠惶誠恐地站在沈言身後。

沈言早就不會來下面的場子視察，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大老板居然大駕光臨，一來就直接來到監控室，坐在大屏幕前，微微眯着眼睛，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不佳。

畫面中，趙瀾之一如以往的俊美非常，不輸給沈言見過的任何明星。那雙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微微上翹，相當惹眼。

看起來，心情很好呢。

也是，畢竟另結新歡了嘛。

沈言看着趙瀾之一擲千金的同時，還不忘逗逗懷裏的清秀男孩兒，只覺得太過礙眼。

可是，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沈言告訴自己。從不插手舊情人的事，這是他的原則之一。

趙瀾之贏了不少，興奮地吹着口哨，哪有一副失戀的模樣。而有事沒事就想着他的自己，倒更像是個傻瓜。

沒過多久，兩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畫面中——沈唯辰和唐喬。

既然已經這麽熱鬧了，再加他一個又何妨？沈言不再猶豫，站起身，向包廂走去。

他的到來讓在場的人都吃驚不已，特別是那個男孩兒，怕得直往趙瀾之懷裏縮。唯有趙瀾之還是那副樣子，漫不經心的表情讓人牙癢。

“三爺怎麽有空來這裏視察？”非常正常的口氣，很符合趙瀾之一貫的作風。

沈言微笑，“聽說趙先生光臨，怕照顧不周，所以就來看看。”

“哦，沒有的事！我玩的很愉快！三爺真是管理有方，我以後會經常光顧的。”

明明不久前還在一張床上纏綿，現在卻只像商場上認識的人而已。

半夜驚醒後那種熟悉的，輕微的疼痛又漸漸泛了上來，可他表面上依舊風度翩翩，“看來趙先生很有興致。不如也和我賭一把吧？”

無論是賭錢還是賭人，都是沈言玩膩了的把戲。趙瀾之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輸了後屈辱的表情讓他又産生了初見他時，渴望征服的感覺。

很有趣。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沈言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對趙瀾之的興趣，一如當初。

可他沒有想到，當他提出要他懷裏那個男孩兒時，趙瀾之并沒有想象中的嫉妒，而是非常心疼地，叫他對男孩好一點。

不過是花錢買了消遣的玩意兒，趙瀾之居然那麽在意？

胸口突然疼到讓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地步。

他沉默了一刻，一字一句道：“趙瀾之，你是有多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