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死一線(一)

當夜淩晨,城樓外炸出一陣喧嚣。

“有人攻城!!”

早有防備的守衛敲響随州城上的大鐘。

鐘聲如雷貫耳,将一衆已經入眠的百姓驚醒,幼兒啼哭聲撕破夜空,随州今晚注定不得安寧。

司雲自王府大門蹿進小院正要禀報,一夜未睡的楚韶已經先他一步往門口急趕。

城樓上火光沖天,哪怕是在城中腹地王府內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聞到火油味。

“韶兒!!”

楚韶聽到一聲呼喚,回頭一看,竟是父親楚宏。

楚宏只披了一件外衣,鞋子都還沒穿好就往楚韶這邊趕來。

“父親?”

楚宏把楚韶往門裏推:“城外鬧匪患,你躲進王府,千萬不可出來!”

楚韶反過來叮囑他:“你不必擔心我,你現在返回楚府,關緊大門,将府中有身手的家丁全部安排到內宅入口守着,切不可讓母親和長姐出門。城樓上不知什麽情況,我去看看!”

“你看什麽啊!!!”楚宏急得跳腳,“你文文弱弱的,上了城樓不是送死嗎?爹不準你去!”

“我...”楚韶還未說什麽,屠危從夜色中沖出,對楚韶拱手抱拳:“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在今夜偷襲,如果沒有您提前讓我等防備,恐怕城樓上的兄弟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現在情況如何了?”

“按照公子的調度,我們以火油和弓箭設防,那群土匪已經被打退了一波,屍體都在城樓門口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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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楚韶松了一口氣,又問,“派去京都給殿下送信的人有回音了嗎?”

今日傍晚楚韶看出山中不對,當機立斷派人騎快馬進京禀報。

随州到京都,快馬來回四個時辰,如果一切順利,現在在京都的淮祯應該已經知道随州今夜之事。

“還未有回音。”屠危說,“或許王爺已經派了人馬在趕來的路上了!”

“對,趕路總是需要時間的。”楚韶心中隐隐不安,卻不敢自亂陣腳,“有沒有土匪的屍體?”

屠危:“城樓上有五六具借雲梯爬上來被箭射死的土匪。”

“我去看看。”

楚韶說罷就要跟着屠危去城樓。

楚宏看到裕王身邊的大将都受楚韶調遣,并且目中有敬佩之情,一時看不透了。

他只知楚韶是岐州某個沒落家族的公子,又看他身形纖弱,時常小病,就以為他是個經不起風吹雨打必得好好呵護在室內的美玉,如今聽屠危這話,今日匪患之禍能被順利擋下,竟是楚韶調遣之功?

楚韶想起身後的老父親,折回去,抓住楚宏的手,苦口婆心道:“父親快回去吧,一定要按我說的去做,緊閉門窗,不可擅出!”

楚宏愣愣地點點頭,他莫名相信,有楚輕煦在,戰火只會燒到城樓為止,不會牽連城中百姓。

待楚宏走後,楚韶跟着屠危往城樓趕去,中間不少被驚醒的百姓已經打開門窗觀望街上的情況。

城樓上橫擺着六具屍體,其中兩具被火油燒得面目全非,在楚韶眼裏沒有任何價值,另外四具都是身中數箭而亡。

楚韶蹲下身,正準備徒手解開這四具屍體的上衣,司雲察覺到他的意圖,先一步替楚韶做好了,以免髒了楚韶的手。

衣衫敞開後,四具屍體中有兩具身上有狼紋,屠危一眼認出來:“這是狼山那窩土匪!怎麽會!?他們明明已經被朝廷招安了!”

楚韶問:“從前狼山那窩土匪,每個人身上都有這種紋飾嗎?”

屠危回想之後答:“我在胡渾身上剛剛見過,狼山的小頭目才有資格畫這種紋飾,似乎是身份的象征,尋常小喽啰沒有。”

楚韶:“半個月前去狼山山寨查楊家姑娘失蹤案的官兵在嗎?”

屠危立刻示意身邊的一個守衛去府衙叫人來。

“公子以為?”

“我懷疑,這群人不是山寨裏那群受降之匪。”

楚韶又去看那兩具沒有紋身的屍體,見他們胸脯和胳膊的膚色差異明顯,又翻開兩人的手心和指腹細看。

“屠危,把你的手伸過來。”

屠危伸出手,攤開五指。

“軍中将士,手上都有被武器磨出來的繭。”楚韶看過屠危的手,推斷道,“溱軍營內的武器制式都是一樣的,尋常人握持武器的手法也差不離,所以他們手上磨出來的繭子幾乎都在同一個位置。”

司雲仔細翻看後,發現果真如此。

這兩具沒有紋身的屍體手上的繭子和有紋身的兩具完全不在一個位置,而屠将軍手上的繭子卻和沒有紋身的兩具屍體在差不多同一個位置,蓋因他們都是溱軍軍營出生,數年來握的是同一種武器,所以繭也在同一個位置上。

司雲想起從前楚韶手上被長槍磨出來的老繭,刺骨釘之後,他再沒能提起任何重式武器,繭也在三年間自動淡了下去——楚韶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從前上過戰場的痕跡。

楚韶心中已經有數,只是解釋給衆人聽:“他們胸膛和手臂的膚色有明顯差距,軍中将士無論春夏都要求穿着甲胄保護胸腹,在太陽的烈日暴曬下,被甲胄額外加了一層保護的胸腹會比只有布料保護的胳膊要白上一些。”

屠危驚道:“公子是說,這兩人是軍隊裏出來的......今晚攻城的是正規軍?!”

楚韶糾正道:“準确地說,應該是軍匪勾結,趁淮祯回京,圖謀随州。”

“這怎麽可能?朝中誰的膽子肥到居然敢派兵來攻打親王的封地,況且随州毗鄰京都,這是在天子腳下鬧兵變?!”

楚韶道:“他們都做土匪打扮,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是軍中将士的身份證據,皇帝只會以為,是狼山的土匪卷土重來了而已。”

“屠将軍,那兩位官兵我帶來了!”

守衛帶着府衙的兩個官兵趕來,屠危讓他們辨認兩具土匪的屍體,果然不是山寨中人。

屠危驚怒不已:“四年前為了剿匪死了多少将士,四年後,這群人居然忘了同仁血仇,和土匪勾結在一塊?!簡直是在打我中溱将士的臉!他們到底圖什麽?如果他們意在王爺,大可以半道偷襲,可如今王爺已經平安抵京。”

楚韶站起身,望着隐在夜色中的狼山,還有城樓下血跡未幹的屍體,眸中閃出狠意:“他們謀的是裕王,卻又不是圖他的命,而是想削九顧的名望和兵權。你別忘了,九顧全局拿下南岐,立了一大軍功,朝中眼紅他嫉妒他的人會少嗎?皇帝病重,這群人盤踞朝野,恨不得按死裕王才對。”

“王爺不在随州時,随州一切太平,王爺一回來,立刻有土匪趕來攻城,如果随州百姓真地遭遇土匪屠殺,且不說人命關天,皇帝會怎麽想?”

“他會認為,裕王只會打仗不會守城,作為帝王,守城遠比攻城重要,如果讓皇帝認定淮祯只是個會打仗的莽夫,連一城百姓都護不住,皇帝又怎麽可能把整個中溱的子民交到他手裏?”

楚韶沉聲道:“幕後指使之人,是想借刀殺人,用成千上萬百姓的命去堵淮祯做儲君的路,我絕不可能讓他得逞。”

風中忽然劃破一道箭聲。

“!!!”

司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前按下楚韶,利箭自楚韶臉頰劃過,射中城樓上的木柱,箭刃入木三分,如果這一箭射在楚韶身上,必定當場喪命。

城樓上守衛立時戒備,屠危沖上前扶起楚韶:“楚公子,你沒傷到吧?”

“無事。”楚韶急忙去看司雲,司雲也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在屠危和司雲的護送下,楚韶暫時離開城樓,城樓外又響起行軍的聲音。

“看來他們也想速戰速決,要強攻第二波了。”楚韶眉心緊擰,“如果對方是正規軍,城樓這道防線遲早要破。王爺到現在都沒有回信,恐怕送信之人一出随州就已經遭遇不測。”

他轉頭看向司雲,知道他輕功一流,不用依靠馬兒也能在兩個時辰內抵達京都送信。

主仆多年,不用楚韶多言,只一個眼神,司雲便能會意。

屠危是裕王身邊的老将,在軍中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此時此刻他不能離楚韶而去,便解下身上的令牌,交給司雲:“京都城門守衛裏有王爺的人,亮出此令牌,他能帶你直接面見王爺!”

司雲鄭重接過,城外厮殺聲再起。

楚韶握住司雲的手腕,沉聲叮囑:“路上無論遇到何人,只要對方不是裕王身邊的心腹,膽敢阻你進京者,不必留情,就地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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