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蛋糕
因為心裏察覺出了些許不同,
葉雪喬這天晚上竟夢到了祁暮雲。
他很久沒夢到自己在西華別墅區那個家了,夢裏的祁暮雲已經是大學畢業開始工作的模樣,
穿了一身好看的藏藍色西裝,大步款款地向他走來。但這并不是一個色彩斑斓的溫柔夢境,窗外喧嚣吵鬧,嘈雜聲不絕于耳。
都說夢裏不知身是客,但葉雪喬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做夢。
他愣愣地看着祁暮雲,仔細看他的每一處變化,直到對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喬喬。”
“喬喬,
我回家了。”
見葉雪喬沒有反應,祁暮雲有些不滿和委屈,他說:“不想我嗎?”
葉雪喬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只是靜靜地看着祁暮雲,
祁暮雲便要走來抱他。
他想要躲開祁暮雲,
猛地驚醒,
已經早上七點半。
王管家在門外哐哐哐地敲門,他喊道:“少爺,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你快醒醒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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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這個夢所賜,葉雪喬破天荒地遲到了十分鐘。
他抱着包急匆匆地坐下,
身旁的祁暮雲見他來了,
這才安心地甩了甩狼尾巴,
輕聲說道:“360頁。”
“謝了。”
沒來得及吃早飯的葉雪喬扒開了一塊兒糖塞嘴裏,他偷偷摸摸吃糖還悄悄彎了彎耳朵,大眼睛還在瞧着老師。
祁暮雲已經很久沒見過葉雪喬這樣可愛的模樣了。
自從他們重生之後,葉雪喬很少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神态。
雖然他總是笑意盈盈又主動對人親近,其實渾身都是微妙又合适的距離感,除了熊路和葉徹,
祁暮雲認為誰也沒走進葉雪喬築起銅牆鐵壁的心。
“總看我幹什麽?”葉雪喬直視祁暮雲,“看我好看?”
祁暮雲輕聲問葉雪喬:“怎麽睡過頭了?”
“夢見你了呗。”葉雪喬漫不經心地笑笑,“那不得回味一下。”
祁暮雲猛地一陣心悸,他盯着葉雪喬想要看穿葉雪喬的神情,但葉雪喬卻笑得雲淡風輕,眼神輕輕從祁暮雲臉上掠過,又落在了書本上。
“騙你的,我怎麽可能夢見你。”
祁暮雲閉了閉眼,沉聲道:“我昨晚夢見你了。”
“瞎扯。”葉雪喬說,“誰樂意進你的夢誰進,我可不樂意啊。”
葉雪喬說完這句話就開始專心致志的聽課,臉上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倒是祁暮雲還在走神,他心想,葉雪喬連他的夢都不想入,這已經是恨了吧。
祁暮雲垂下耳朵,幾乎百分百确定葉雪喬也是重生才回到了這裏,但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葉雪喬自己也是重生回到了十七歲,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們之間的誤會。
各種各樣的情緒湮沒了他,他很不擅長處理這些情緒。
“祁暮雲,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不确定性是量子力學的主心骨之一,如何解釋不确定性?”
老王很少提問學生,特別是祁暮雲這種自我約束能力很強的學生。祁暮雲成績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優異,他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很好,老師們私底下都說祁暮雲這麽理性的孩子将來肯定能有大出息。
但這一次,祁暮雲完全沒聽到老師在喊他。
前排曲壯壯一臉疑惑地回頭,悄聲對同桌說:“大神怎麽了?”
孫連景小聲說:“走神了吧。”
“他也能走神啊?”曲壯壯看了眼祁暮雲的表情,“他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還能有誰讓他不開心啊?”孫連景給了曲壯壯一個眼神,“愛情。”
高鶴樓也來湊了個熱鬧,他跟孫連景說:“你看,我說的對吧。再聰明的人陷入愛情都這樣,談戀愛就是又累有費錢又費時間,大神是個鋼鐵直a,估計也不懂o的心思,果然愁着了吧。”
高鶴樓的同桌是個beta,他搖搖頭說:“我真是不懂你們這些aaoo的故事。”
孫連景頗為同意的點點頭,說道:“我是a也不懂。”
其實葉雪喬和祁暮雲坐一塊兒還挺養眼的,只是這感情進展過于坎坷,大家也搞不明白他倆在想什麽。
葉雪喬手指間的筆從小指轉到了食指又轉回了小指,見祁暮雲還是沒有反應,他輕聲說:“老師問你量子力學不确定性怎麽解釋。”
聽到老婆的聲音,祁暮雲幾乎是立刻就看向了葉雪喬。
這人靈魂重返人間,輕輕“哦”了一聲,然後才緩緩站起來,面不改色地說:“一切的粒子都是具有多個不确定的值,永遠不可能測量到它的精準物理。”
老王看向他,說道:“那我再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時間的定義是什麽?”
“時間是能量物質在引力場中的位置以及運動速度的應變度量過程。它是物質存在的客觀形式。”
都是簡單的基礎問題,祁暮雲回答的很快。
“可以了,坐下吧。”老王意味深長地說,“珍惜時間啊同學們,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等你們以後長大了,想回去都回不去了!咱們萬裏長征剛走了第一步,初賽剛剛過去,咱不能懈怠哦!”
老王刻意賣萌的語氣引發了班裏同學一陣激烈的狂笑,他又說:“我真覺得你們挺厲害的。物理競賽很難,能在高中階段找到自己喜歡的學科的孩子也少之又少。大家既然已經找到了自己熱愛的方向,便千萬不要辜負了這份熱愛。”
“天賦是無法比較的,但你就跟昨天的自己比,争取越來越好,好嗎!”
“好!”
葉雪喬輕聲對祁暮雲說:“溜號被老師逮到了吧。”
“嗯。”
祁暮雲沒再說話,又恢複了平日裏一絲不茍的認真模樣。
等午休時間到了,葉雪喬去吃飯,他又跟着葉雪喬一塊兒去食堂。
路上的人已經沒了第一回 撞見這倆人一塊兒去食堂的震驚,有人甚至嗑起來了,說他倆很般配,希望祁神能追愛成功。
“真可愛啊,大灰狼和小白兔,還有身高體型差。”
“明明是食物鏈關系卻陪着小兔子吃素食食堂,好萌啊。”
聽到路過行人嘀嘀咕咕,葉雪喬也任憑祁暮雲跟着他,他們一塊兒打飯,又面對面坐着吃飯,還真像是一對兒形影不離的小情侶。
可惜這兩人一句話都不說,貫徹落實了“食不言”,完全沒有戀愛的氣氛,肅穆的像是在開會。
“你叔叔不肯放棄葉家這塊兒肥沃的土壤,所以讓你來糾纏我?”葉雪喬放下筷子,“大可不必。”
祁暮雲沒想到葉雪喬竟然這麽想,他解釋道:“這跟他沒關系,他沒讓我來找你。”
“哦,”葉雪喬皺眉,“那你總跟着我,不怕我想多?”
祁暮雲一陣沉默,然後緩緩開口道:“你怎麽才能不讨厭我啊。”
葉雪喬拿着筷子的手一頓,他說:“你不跟着我,不關注我,不打擾我,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不就行了?”
“那不行,我想陪着你。”
“我不想。”
祁暮雲不信葉雪喬的話,人的确是會變,但葉雪喬是個心軟的人,即使他裝得再堅硬,那也是個心軟的人。
他心想自己天天跟着葉雪喬,時間久了,葉雪喬總會看到他的誠意。
“你看,你這不是招我讨厭麽。”葉雪喬兔耳朵豎起來,“你啊,總是你說不行就不行,我的意見也沒什麽用。”
祁暮雲又陷入了沉默,但他像是看不夠似的目不轉睛地盯着葉雪喬看。這位英俊的alpha睫毛又濃又長,眉眼生的十分好看,氣質又極好,屬于路上行人一打眼就能看到的大帥逼。
被這麽看,普通人早就心髒撲通撲通跳了,但葉雪喬看了這麽多年,竟免疫了。
葉雪喬望着祁暮雲的臉,心想對面坐着的這個要真是跟他一樣都是重生來這兒的,那可真是神人了。祁暮雲本碩都讀的金融,又搞了這麽多年商戰,簡直堪稱奸商,竟還有這純潔無瑕的心思去研究物理呢。
“就很奇怪。”葉雪喬放下筷子,“你怎麽眼神這麽委屈?該委屈的是我吧!”
祁暮雲默默從包裏拿出來了一盒胡蘿蔔小蛋糕,這盒蛋糕因為蛋清沒打勻,表面有些坑坑窪窪的,不怎麽好看。
“這是我早上做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你做了什麽?”
“胡蘿蔔紙杯蛋糕。”
葉雪喬看到這一坨不明物體,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回 給祁暮雲做蛋糕也是做了胡蘿蔔紙杯蛋糕。
葉雪喬很難想象一只西伯利亞大尾巴狼在廚房打蛋白的模樣,這種蛋糕他以前閑着沒事在家裏經常烤,畢竟全職太太沒什麽事情,像他這種有人伺候的全職太太更是無所事事。
但祁暮雲能做這玩意兒着實讓他震驚。
同樣的震驚的是路過的葉鴻達,他沒想到高冷的祁家太子爺還能給他的廢物哥哥帶蛋糕呢!但葉鴻達現在見了祁暮雲就慌張,他本來想來朝着葉雪喬放兩句狠話,結果祁暮雲坐在葉雪喬對面,給他吓得趕緊端着盤子坐遠了。
葉雪喬在祁暮雲期待的目光下,默默拿起來了一個嘗了一口。
“怎麽樣?”
葉雪喬咽下去,說道:“太甜了,蛋糕體有顆粒,你沒把蛋白攪勻吧。”
“第一次做,下次會改進。”
“沒有下次了,別做了。做這種東西很費時間,有時間你不如多聽兩節物理課。萬一你拿了金牌,也是為咱濱海市學術界增光。”
葉雪喬端起餐盤就走,祁暮雲卻拉住了葉雪喬的校服袖子,他看着葉雪喬的眼睛誠懇地說:“雪喬,我會慢慢學的。”
葉雪喬不去看祁暮雲的眼睛,裝了個糊塗,他說:“學做蛋糕嗎?”
祁暮雲有些急了,他語氣都變快了,他說:“我知道我很多事情做的方式都不對,但我會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改,好嗎。”
一瞬間葉雪喬又覺得自己那個異想天開的猜測是對的。
坐在他面前的這位祁暮雲,雖然看起來是17歲的少年,但靈魂卻不是17歲的祁暮雲,而是23歲功成名就的祁先生。
“……你在說什麽?”
葉雪喬不想再聽祁暮雲講話,他裝了個糊塗,快步逃也似的走出了食堂。
這一次祁暮雲沒有再追上來。他坐在食堂的餐桌前看着這盒子胡蘿蔔蛋糕陷入了回憶,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當年有多混蛋。
天道好輪回。
祁暮雲十七歲的時候,葉雪喬也總給他送好吃的,還逃課去找廚子偷師學藝,纏着他讓他嘗一口。
大部分時候,祁暮雲都是拒絕的,偶爾有東西擺在桌上的時候,他也悄悄地嘗了嘗,飯菜味道真的是很不錯。後來他倆結了婚,葉雪喬做菜的技術堪比米其林廚子,無論做什麽都很合他的胃口。
那時候祁暮雲心想,雪喬雖然學習不行,但是做飯這方面真有天賦。
現在想來,哪有什麽行不行,只是因為雪喬當時在這方面花了大時間用了心。
祁暮雲父母早亡,叔父待他嚴苛。這世界上最喜歡他的、最疼他的人是與他非親非故的葉雪喬。明明雪喬和他身世相似,但卻有勇氣奮不顧身地奔向他,他卻是塊兒木頭,從來就沒給過葉雪喬安全感。
原來,真心愛他的人對他失望了,也會多看他一眼都嫌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