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補遺

比爾特拉瑪索

*1

他的世界,從最初開始就是一片慘灰。

如果可以,他多麽希望自己可以不要那麽早就開始記事,從母親在生下自己後的泣語、到父親對她們母子兩人的污辱,如果可以,他多麽希望自己不曾聽過。

他知道母親根本一點都不想要生下自己,只是因為母親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不能夠堕胎,所以才勉強嫁給父親生下自己保全名聲。但誰都不會想要跟一個靠蠻力強奸了自己的男人度過一輩子,而且這個男人還沒有絲毫作為,每天只會過來發洩欲望順便把自己貶低得一文不值。

如果可以,母親真的很想死。

可以撐下來完全是因為跟着母親一起過來的侍女每天不停地開解她,告訴她生命的光亮,告訴她孩子的希望,告訴她不能因為這樣就将一切怒氣推到孩子身上。

侍女成了母親唯一的支柱,攀扶着脆弱的細枝,在每況愈下的環境中半死不活地汲取着空氣。

這樣怯弱的母親,在某一次丈夫想要染指自己侍女的時候,終于站了起來,拿起燭臺刺傷對方的手,逼得對方狼狽不已地逃開之後,放聲大哭。

這樣一個悲劇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被賜名比爾特拉。

如同路邊不起眼的石頭一般,随時可以撿起或丢下。

母親的名字為莎露雅。

父親的名字為肯西。

家族的名字叫做Masso。

在出生之時,已經逐漸走向崩壞的罪惡泉源。

*2

随着自己長大,開始學習,開始了解自己身處的環境。

如果要比爾特拉說出自己童年印象最深的事情,他會告訴你兩件事。

一件事是侍女跟父親手下的有為青年相戀,最終離開母親一起攜手走進教堂。母親看着那一對新人的目光蕩漾着羨慕與不安,她祝福這個支持她度過黑暗時刻的女子可以得到幸福,但比爾卻不知道那不安從何而來。

兩人很快地生下了孩子。非常漂亮。

兩人的樣貌都有各自獨特的韻味,融合了所有特點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極受疼愛。看着小嬰兒以及跟女子笑着談話的母親,比爾眨眨眼,這樣的平靜不踏實到了極點。

随即,第二件事的到來破壞了一切。

卑劣父親迷戀上了操控基因的禁忌實驗,掠奪來的一切實驗品還不夠,在一個瘋狂的夜晚,他直接拖着被折磨得疲憊不已的母親進了實驗室大門,然後鎖上一切。

比爾在門口大聲尖叫,吼破了喉嚨哭腫了雙眼也得不到一絲響應。

隔天他依舊沒辦法見到母親。

那個跟他之間的關系稍有緩和、帶着透明卻美麗笑容的母親。

第三天、第四天……

等到女侍的丈夫從裏面将母親抱出來的時候,女子早已冷冰冰地喪失了所有美好的東西。

身體與心靈受到雙重折磨的她,套上了滑稽古怪的羽毛,眼角染上了濃重的野獸色彩,身上的衣服碎片根本毫無用處,只能讓人想象那時一切可能的粗魯對待。除了被自己的丈夫淩虐之外,她還被那個賤種父親以高價買給了無數的下流變态,沒有止歇的折磨與歡愛,讓她終于對這個世界絕望,堕入了永暗之夜。

在那個瞬間,比爾特拉學到了一件事。

不要再對任何人投入感情,不然受傷的永遠是自己。

于是,悲傷的輪回再次尖笑地遍撒大地。

*3

眼前來來去去走過的人,全都是沖着自己父親那充滿着本能欲望的作品。融合了異端的樣貌、極端的脆弱與蝕骨的嬌媚,號稱可以令人流連忘返的天堂與溫柔鄉。

把所有一切都秉棄的自己,已經開始可以對着這群曾經感到惡心的存在談笑風生。

誰都無法動搖自己。

誰都不用放在心裏。

誰都不比自己還要重要。

既然外界一切無可留戀無須在意,那麽做什麽事又何必理會?

像自己母親一樣,守着宗教守着尊嚴,到最後換到的下場竟是如此凄涼悲慘。

而那個施暴者卻還在這裏酒池肉林,揮霍着一切可以揮霍的資本,在欲望的天堂載浮載沉,好似未曾醒過。

比起苦痛的人生,還是放縱自己比較愉快。

所以在不知不覺間,他走上了跟他父親一樣的道路。

如果所有的感情與牽絆都是虛假的,那麽就跟這些虛假的玩物玩玩也好。因為早就知道他們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虛僞的,那麽就不會受傷、也不需要在意。

眼眸裏的溫度自從那天起,從未升高過。

曾經被母親誇獎、與母親相似的眼眸,現在已經融入了那個男人的罪惡。

一夜又一夜的荒唐,他活了下來,也更加堅信自己的路沒有走錯。

他根本不在乎女侍與她的丈夫看自己的痛心與悲憫,他也只是用看對象的眼光看着那逐間長大、融合了兩人之間特點的兄妹。

從何時開始,已經有足夠能力制造人工玩物的他,開始發現手下那些粗俗濫造的東西已經入不了他的眼。

他想要更有趣的東西。更稀有、只有他一個人做的出來的東西!

而那個目标,似乎唾手可得。

*4

輕而易舉地把那個愚忠的家夥送上死亡的領地。

然後更加輕易地把自己的父親勒死在每天醉生夢死的床上。

最後,是根本不費一絲力氣地坐上那個可以掌控一切的位子。

他知道,年長的那個美麗素材已經開始以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這令他無比興奮。

以對方的妹妹為條件,他一定會答應。

順利地在他身上動下第一刀,比爾特拉興奮地難以自制,差點顫抖地劃下不規則的刀痕,幸好,素材依舊美麗。

他讓實驗品在手術期間依然腦袋清醒地看着自己劃下的每一個傷口,甚至還貼心地替他裝上攝影機避免看不到的部位被忽略,在對方不敢置信的仇恨眼神中,慢慢地塑造出自己最珍愛的作品。

宛如母親曾經最喜愛的野玫瑰一般的美麗,令人錯亂看不出性別的狂野,只屬于自己的潔白如玉。

第一次,男子出現了纖秾合度的身材,看到對方胸前美麗的蓓蕾在自己的技巧之下綻放,比爾特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第二次,男子的五官出現細微的調整,看他每一步都不自覺地散發出強烈的氣味,勾引着發情的野獸,比爾特拉得意地在一旁摟住佳人。

第三次,男子身上的突破開始更進一截,以Masso家族極為精密的技術,成功地讓一個男人與女人的身體結合,毫無突兀。看着對方因為新來的身體而不适,比爾特拉全身籠罩在他的成就感之下。

最後一次,男子身上開出了嬌豔的黑色花朵,親自用細小的刀具刻畫上去的痕跡不容許輕易抹掉。沒有一絲鎮定與麻醉,比爾特拉把人綁在床上,在他耳鬓厮磨着每一刀的意義,用最不會留下後遺症的刺激藥水讓鮮血迅速愈合,即使對方麻癢疼痛到吼出聲來,也沒有絲毫停頓。

一切,都依造自己的欲望進行。

*5

內外的崩壞不斷侵蝕着人心,看着懷中那個了無生氣的娃娃,比爾特拉感覺到有些氣餒。除了「妹妹」這個底線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激起對方那他最中意、如火一般燃燒的眼眸。

即使是沉澱的黑色,也會在情緒起伏的時候折射出火光般的色彩。

……該是時候挑戰下一階段了。

反正當初的承諾根本沒有想要兌現的意圖,只是要讓他心甘情願地任自己擺弄,根本不須在意。

而且,看着少女在陽光下純潔無瑕的笑臉,一副沒見過人心醜陋的氣息,總覺得有股想要破壞到極致的欲望。

他讓手下的人迷昏少女,搬進了手術臺,開始逐步将構思許久的美麗妖精重現于世。

等到少女經歷長久的黑暗,睜開眼睛的那一秒,凄厲的慘叫聲讓比爾特拉知道,自己又再度走上另一個巅峰。

對他來說,作品一次又一次發出的慘嚎,是對他最實在的肯定。

只有那個時候,他才能藉由別人的憎恨感覺到自己存活的事實。

要不是維持一項又一項的手術需要資金,他根本不想理會那個殘破的家族。手下人在暗中搞什麽鬼他也絲毫不在意,只要不要影響到他享樂的過程就好了。

墳墓的土坑已經掘好,什麽時候要阖上棺材,将一切掩埋呢?

蟄伏的動人玫瑰,随時準備好毒液,随時獻上自己。

下地獄的送葬隊伍,早已列隊到彼岸了,為什麽還不肯下來呢?

嗯,一起堕下吧。

*6

再一次見到那令自己不可自拔的火焰,已經是棺材送進土坑的前一刻了。

感受到身後的沖擊,墜地的瞬間,孤執一行的一切好像被人翻開了另一面,宛如氣球破裂的聲音從身體內部傳來,裏面膨脹得無處可去的空氣立刻迎面撲來。

居然能夠用這種方式死去,對他來說實在是驚喜的恩賜了。

果然,做個忠于自己欲望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最想要得到的呢……

羨慕、憎惡、痛苦、重視、感激、嫌惡、期望、失落、溫暖、仇恨。

最初的自己壓抑了惡的一面,卻得到了失去母親的後果。

之後的自己解放了一切的惡,反而得到了最想得到的結局。

這個世界果然極盡地不公平。

在看着母親失去氣息的那一剎那,比爾特拉就明了了世間運行的真理。

以母親的生命為教訓、永不違背的真理。

而那條真理,也一直站在前頭,引領他進入下一個終點。

他不會愧疚、不會惋惜、不會同情。

他只剩下這個目标鼓動他的心髒讓他繼續活下去。

即使知道面前那罪惡不赦的萬劫不複,他也會走下去。

因為,他的母親也是如此。

母親的名字為莎露雅。

父親的名字為肯西。

家族的名字叫做Masso。

在完結之時,由原罪開道,慢慢陷下的牢籠地獄。

即使男人愛着女人,卻從來不願意開口,從來不願意說明,把一切深為恥辱。

即使女人後來諒解了男人,卻從來不曾解釋,從來不願面對,依舊把自己囚禁在自憐的牢籠中。

如果說這一切誰對誰錯,交互诘問的過程将永無止盡。

早在閉上眼已經将一切梳理清楚的腦袋,此時清晰地浮現過往的一切。

那是最初,依舊能笑着在一起的盛夏光年。

─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只是一個描述走着自己認定的正确道路的男子。

很多事情只是一念之間,但行為的結果卻天差地遠。

這一部兩個最想描寫的兩個人,一個在本篇結束,一個以番外補完。

真是……

感謝各位。

下禮拜無意外,進入十年篇。

請多留言!☆

卷二 光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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