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毀掉握玉？

聽出對方話中隐含的果決, 沈裴搭在棺蓋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雖說平衡被打破後能否恢複原樣還是未知，但試都不試就放棄，這實在不像盛沂所表現出的性格。

餘光瞥見青年臉上再明顯不過的疑惑, 站在棺前的厲鬼似是想說些什麽, 最終卻還是閉上了嘴巴。

死而複生？

當一具活屍有什麽好的？

他沉睡雖久腦子卻沒退化，從玩家們的發型、交談、衣着來看, 清溪鎮外的世界早已發生滄海桑田的巨變，就算他出了這個玩家口中的“異空間”, 恐怕也會和外界格格不入, 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如果可能, 他寧願自己當初就死透了，也省的千百年後再被吵醒詐屍, 孤零零地爬出棺材，當一只連自殺都不能的厲鬼。

——死前恨意難消, 怨念纏身的他, 除開因外力毀滅，只能永遠保持清醒，永遠被迫停留在原地。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樣如施舍恩賜般無法拒絕的“永恒”對生性高傲的盛沂而言, 無異于一種羞辱。

造墓人很清楚他最讨厭什麽。

可面對沈裴、這個把自己吵醒的人類, 盛沂卻無法坦然地說出這些。

畢竟在需要于任務中苦苦掙紮才能求得一線生機的玩家看來，他隐隐求死的想法, 多半會顯得不合時宜且又矯情。

誰料赤腳站在圓臺上的青年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的沉默，一下下用手指勾勒着棺內屍體的眉眼輪廓，他倏地擡頭，眸子裏是昏暗光線也遮不住的晶亮：“如果你不想要這具屍、身體的話……能把它送給我嗎？”

萬沒想到自己會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盛沂難得失态地張了張嘴, 腦子裏的傷春悲秋的瞬間散了個幹淨。

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紅衣厲鬼幹巴巴道：“……你說什麽？”

“把它送、不對，是當做交易獎勵，”似是想遵守等價交換的原則，黑發青年先是搖頭否認了最開始的說法，而後又認認真真地解釋，“反正崔睿那群人作死能力一流，我也不想讓他們髒了你的手。”

“如果能帶着你的屍、身體去其他任務場景的話，那些厲鬼就絕不會近我的身了。”

0049翻翻白眼吐槽：【是啊是啊，背着具千年古屍出任務，boss都沒您老邪性。】

強行忍住笑場的沖動，沈裴故意去嗆對方：“反正這身體你也不想要了……就當是廢物利用，幫幫我行嗎？”

廢物利用？

盛沂磨了磨牙。

偏生他這副表情還沒法被對方看到，仔細端詳着躺在水晶棺裏的男屍，黑發青年伸手摸了摸垂落在胸前的玉琀，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果把它重新放回原位，就算握玉被毀，你也不會輕易爛掉對吧？”

許是對方看向棺內的目光太過專注，有那麽一秒鐘，盛沂甚至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盡管這麽想多少有些幼稚，可瞧着青年難得神采飛揚的小臉，他居然當真和自己的身體較起了勁。

“我不同意，”揮手聚起一團紅霧遮住棺材，盛沂冷哼，“想都別想。”

然而這點小把戲完全擋不住沒開外挂的沈裴，雖然将身子向聲音來源偏了一偏，但他的眼睛卻一直黏在棺內的男人身上。

一直被對方忽略的盛沂惱了。

明明自己這個會說會笑的正主就在眼前，這人竟然只看重那副空蕩蕩的皮囊？！

暴殄天物！

鼠目寸光！

知道青年的雙眼極其特殊，盛沂震袖一蕩，棺蓋開合間，便有條紅底金紋的細長布料騰空而出。

靈巧地用腰帶在對方腦後打了個活結，他咬牙在青年耳邊哼笑：“看夠了嗎？”

突然失去視覺的沈裴：【……其實沒有呢。】

敏銳意識到自己再皮下去很有可能會斷腿，他老老實實站好，慢慢地點了點頭。

天生一身曬不黑的牛奶肌，沈裴本就要比尋常人白上幾個色號，如今被遮在眼前的大紅腰帶一映，就更像是會發光般瑩潤剔透。

一下就瞧出小人類是在違心敷衍，盛沂胸口憋悶，幹脆拉過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骨相會摸吧？一模一樣的好嗎？”

——平時也沒見你對我這麽依依不舍。

似是被“骨相”這兩個字挑起了什麽特殊的回憶，黑發青年手指一僵，從耳根到後頸的皮膚立時鮮紅欲滴。

加之雙眼無法視物，饒是他生來一副冷淡長相，也難免會被襯出幾分羞惱脆弱。

水聲滴答，單純置氣的摸骨相忽然變了味道。

腦海裏騰地冒出青年那日衣衫淩亂在自己身下掙紮的模樣，盛沂如同觸電一般，急匆匆地松開了對方的手。

蹭地一下飄出十餘米開外，紅衣厲鬼胡亂找了個借口：“別亂跑，我去看看上面的情況。”

0049偷笑：【他臉紅了。】

【我猜也是，】慢吞吞地将系在腦後的活結解開，沈裴心情愉悅地哼起小調，【你能把水弄熱嗎？我想洗澡。】

先前鑽盜洞時弄了一身灰，這實在不符合他小仙男的人設。

早就猜到宿主不會把積分用在正經的地方，确定盛沂離開0049的換了道具，活生生把一潭冷水變成了溫泉。

于是，等飄到清溪鎮轉了一圈的盛沂重回地下時，他莫名覺得主墓室裏的溫度似是高了許多。

髒掉的外套和長褲被洗淨擰幹晾在圓臺上，黑發青年穿着一件明顯大了幾碼的純白T恤坐在水潭邊，倉鼠似的一口一口咬着餅幹。

沒條件徹底擦幹的發尾一滴滴地向下墜着水珠，本就單薄的布料輕易濕透大半，甚至能讓人隐約看清對方漂亮的脊骨和腰窩。

作為一個沒有經歷過現代生活的老古董，少了摸骨看相這個前提條件，盛沂只覺得對方垂在水邊的兩條小腿，白生生的格外晃眼。

随便從陪葬箱子裏抽出件勉強能穿的外衫，他直接将衣服丢到青年頭頂：“穿好。”

剛剛洗完熱水澡的沈裴：……？？？

純陽體質加成，其實他一點都不冷。

盡管知道鬼魂沒有疲勞值，但他還是向旁邊挪了挪，給對方讓出一個位置：“上面的情況怎麽樣？”

“亂七八糟，”刻意避開與青年膝蓋相貼的可能，盛沂随手撩起下擺坐好，“那個長發女想摸黑偷酒，差點被老鎮長抓個正着。”

“他們應該都去過亂葬崗尋你的行蹤，身上的味道簡直……”

發覺青年拿在手裏的晚餐還沒吃完，盛沂默默咽回後面的形容，自然而然地換了個話題：“還有崔睿，他好像故意藏起了你留在房裏的鎮志。”

果然。

越發确定上輩子的劇情走向有攻略者在背後推波助瀾，沈裴倒想瞧瞧，對方這次還會不會有勇氣拖延到第六天。

“那個崔睿的腦子似乎有點毛病，”見青年又一次為了那群各懷鬼胎的所謂隊友蹙眉，盛沂面帶不悅，言辭也犀利起來，“雖然沒有被鬼附身，可他體內卻住着兩個靈魂。”

同樣“腦子有病”的沈裴：……

縱然知道對方是在說崔睿，但他多少也有點不自在。

“可能是人格分裂，”無法透露系統相關的存在，沈裴睜眼說瞎話，一本正經地解釋，“一種心理疾病，通俗來講就是一個身體裏住着好幾個靈魂，有點像古人說的鬼上身。”

親耳聽到藏在攻略者腦子裏的系統掉馬，0049不由向識海更深處鑽了鑽。

輕輕握住通體血紅的玉琀，黑發青年微微側頭：“這個……是送給我了嗎？”

紅衣厲鬼渾不在意地“嗯”了聲。

反正他把玉琀交給沈裴只是為了方便定位，如果對方能夠随時帶着，也算是遂了自己的願。

奢侈到只由夜明珠照明的主墓室根本沒有晝夜之分，好不容易等到濕噠噠的頭發變幹，在古墓裏繞了一下午的青年早已昏昏欲睡。

右邊肩膀驀地一沉，盛沂回神，這才發現雙眸輕合的青年竟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他的肩頭。

古墓整體構造皆為玉石之類生性寒涼的材料，盛沂猶豫兩秒，到底還是抱起對方，來到那具被紅霧包裹的棺材前。

盡管聽着有些古怪晦氣，可他這主墓室裏最舒服的地方，大概就是眼前這副纖塵不染鋪有錦緞的棺椁。

通體晶瑩的“石棺”足足能并排躺下兩個成年男性還有盈餘，盛沂無聲無息地推開棺蓋，緩緩将青年放在了自己身側。

約莫是嗅到了紅霧殘留的熟悉冷香，黑發青年眼睫微動，小動物一般往枕邊“人”的懷裏湊了湊。

暫時沒法回到身體裏的盛沂胸口一悶。

可還沒等他想好一會兒要怎麽捉弄這個沒良心的小人類，額頭貼到冰涼玉飾的青年就自己醒了過來。

半點沒被“一覺醒來和英俊男屍并排躺在棺材裏”這種事吓到，他放慢呼吸，試探性地碰了碰對方的下巴：“……盛沂？”

生悶氣的厲鬼沒有應聲。

誤以為對方又和之前一樣去地上探查情況，黑發青年警惕地四下張望兩圈，而後又飛速摘下頸間玉琀，輕輕将它塞回了面前“男人”的嘴巴。

“你做……”什麽？

話未說完，天旋地轉，坐在棺沿上的厲鬼一個趔趄，猛然跌回了自己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裴裴：我怕你爛掉啊QAQ。

盛沂：你就是饞我的身子！

某攻君日常我醋我自己，順帶一提，沒有握玉，盛沂就算回到身體也沒辦法動的。

身體和靈魂的修羅場，允悲2333

日常比心，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