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忌日

“本臺最新消息,今日是萬盛集團創始人沈懿珠女士去世十周年,為紀念沈女士對集團和社會所做的重大貢獻,萬盛集團決定将剛剛竣工的本市地标性建築——萬盛博物館,用沈女士的英文名“Monica”命名,據悉,這是本市第一棟以個人名字命名的博物館,也是第一棟慈善博物館……”

郭昂擦着頭發從二樓下來,聽到一樓客廳電視的播放的晨間新聞後,他駐足在樓梯平臺上,一時半會兒沒有動靜。

“醒啦?”郭母餘光瞥見他的影子,笑着站了起來,“于嫂熬了粥,趕緊去喝一碗。”

“嗯。”郭昂應了一聲,沒有朝餐廳走去,反而是坐在了電視面前的沙發上,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看着電視裏的女主播。

郭母走過來,同樣看着電視裏的新聞,微微嘆氣:“這一晃十年都過了,可真快……”

沈家與郭家一向有生意上的往來,郭母以往也常常會在各種場合碰到執掌沈氏集團的沈懿珠。對于郭母而言,沈懿珠身上的那股灑脫無謂的勁兒正是她所向往的。如今斯人逝去多年,她腦海裏還時不時地浮現出她爽朗大笑的影子,仿佛她一刻也未曾離去過。

“兒子,什麽時候咱們也去你沈姐姐墓前奉束花吧。”郭母道。

電視裏,正在播放沈懿珠生前的畫面,在紐約敲鐘,在博鳌論壇上發言,在山區送溫暖……一幀幀畫面,裏面的人是那樣的鮮活自在,哪裏給人半分她已經不在的感覺呢?

“局裏還有事,我先走了。”郭昂起身站起來。

“粥,把粥帶上。”郭母見他要出門,趕緊招呼于嫂用盒子給他打包裝上。

郭昂拎着盒子出門,郭母站在門口送他。

“兒子,記得注意安全啊。”郭母殷殷叮囑。

郭昂擺了擺手,高大的身影一路往車庫去了。

……

唐晏晏今早一起來便覺得有些胸悶頭疼,也許是昨天半夜下雨讓她着涼的緣故,一早上都打不起精神來。沈嘯來了電話說已經拟好了合同,讓她去店裏看看。

唐晏晏裹着薄大衣出門,一見街上的女孩子們還穿着短裙單鞋,覺得自己真是一把老骨頭了,半點兒冷也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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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出租車,她閉上眼,努力忽略車裏悶悶的味道。

司機打開廣播,甜美的女主播開始播送今日的新聞。

“據悉,從今日早上起便有學校組織學生到沈女士墓前掃墓,其中大半是接受過沈女士資助的學生,他們為感念沈女士的恩情,每年都會自發組織前往墓地掃墓……”

唐晏晏睜開眼睛,雖眼底仍有些疲倦,但眼神已經恢複了些許神采奕奕。

司機從後視鏡裏見她醒來,笑着道:“這是熬夜了吧?”

唐晏晏勾了勾嘴角,沒有出聲。

司機自顧自的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啊,少加班少熬夜玩兒手機,不然以後就算賺了錢身子垮了也白搭。你看沈懿珠,夠有錢了吧,不還是心髒病過世了?所以啊,錢适量就夠了,不用那麽拼……”

有時候坐車遇到話痨司機也真是夠慘的,不搭理吧,顯得你挺沒教養的,但真要去聊,又聊些什麽呢?短短一個車程的緣分,過了就過了,真要去跟他暢談人生好像也挺奇怪的。

唐晏晏轉頭看窗外,秋意漸濃,一夜秋雨過後樹葉也落得差不多了,堆在馬路邊金燦燦的一片。她的思緒有些不在此處,眼神有些飄忽。

外人都道沈懿珠是工作狂,是事業型女人,是不靠男人就能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典型代表。沒錯,除了做生意的第一筆資金來源于前夫給的贍養費以外,後面壘出萬盛集團這棟大廈的每一片磚瓦,都是她自己打拼來的。并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的情感都寄托在工作上,除了工作上的成功能給她快感以外,其餘的好像都只是隔靴搔癢,雖然也會開心,但總是差了那麽一些感覺。

出租車停在酒吧的門口,她的車程結束了。

唐晏晏遞出一張五十給司機,然後推門下車。

“美女,還要給你找錢呢!”司機将腦袋伸出車窗,朝着她的方向喊道。

“師傅,和你聊天很有意思。”她彎唇一笑,“小小敬意而已,再見。”

司機怔了一下,摩擦着手裏的紙幣,這是啥意思?誇他還是損他呢?

都多給二十塊錢了,應該是誇吧……司機摸了摸下巴,有些高興,看起來挺冷淡的一個人,沒想到心腸這麽好啊。司機興奮地發動車子離開,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因為這多出來的小費而明朗了起來。

沈嘯看着女人推門而入,揚了揚手裏的文件,道:“修先生已經簽過字了,就差你了。”

“怎麽他先簽了?”唐晏晏皺眉,走上前來接過合同,迅速翻閱。

“他昨天打電話問我拟好了沒有,我就如實說了,正巧當時我們隔得不遠,他就順便讓我拿給他簽了。”沈嘯笑了笑,“放心,全都是利于我們的條件,你不會吃虧的。”

是,唐晏晏再也沒有見過比這更有利于乙方的合同了,簡直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沈嘯見她臉色有些平淡,以為她倔勁兒又犯了,開口警告她:“可別再拿出你媽不想讓其他人沾手酒吧的說辭來推脫了啊,這次機會這麽好,你要是放跑了我就真給你斷交了。”

“嗯?”唐晏晏擡頭看他,原來還有這個故事?

“這酒吧是伯母的沒錯,伯母當日陷在舊情裏不能自拔,所以荒廢了酒吧,但它現在到了你的手裏,你忍心讓它繼續沉沒下去嗎?”沈嘯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在裏面。

唐晏晏腳尖一墊,側身坐上了吧椅,長腿交疊,側倚在吧臺上,一手搭在桌面一手翻着合同,姿勢說不出的灑脫随意。

沈嘯心裏的那股奇怪勁兒更濃了,他小心打量眼前這個女人,她如今散發出的每一個信號都和以前的她是那麽的違和,讓他生出了眼前的人不是唐晏晏的錯覺。

可眼前這人,仍舊頂着那張漂亮得可以橫着走的臉蛋兒,唯獨眉眼之間的沉澱和偶爾透露出的自信卻是那麽的陌生。她随意地一個動作,都能給人以一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怎麽了?”見他半天沒有開口,她擡眸挑眉看他。

看,又來了。以前的唐晏晏可不會有這股威勢。

“你上次是撞到腦子了吧?”第一次問是嘲諷,而這一次問是懷疑,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後遺症在其效果呢?

唐晏晏給了他一個懶得回答的眼神,放下合同,揣度了一下,道:“以我和修皓勳的關系,他作出這麽大的讓步……”

“你們什麽關系,不就是高中同學?”沈嘯嗤笑了一聲,“怎麽?你還幻想修先生對你有舊情不成?”

哦,所以這個是不知情者?試探完畢,唐晏晏心底有了數,不動聲色地接着自己之前的話道:“我們好歹是高中同學,他照顧我是同學情分,我要是這麽沒心沒肺的接受成什麽了?”

“你想怎麽樣?”

唐晏晏擡了擡下巴:“定一家好點兒的餐廳,咱們做東請他吃飯。”

沈嘯瞥她:“你以前最不愛這些應酬了,怎麽現在像是開了竅……”

“不是撞到腦子了麽。”唐晏晏端起面前的水杯,雲淡風輕地堵住他的嘴。

沈嘯:“……”

沈嘯打完電話回來,告訴唐晏晏:“約好了,就今晚。”

唐晏晏點頭:“幹得漂亮,沈店長。”

沈嘯扯了扯唇,不知該不該回答她。

晚上七點,修皓勳如約而至。

“怎麽約在這種地方?”他稍一落座,環視了周圍笑着說道。

高級的法國餐廳,周圍全是約會的男女,唯獨他們這個三角陣型讓人側目。

唐晏晏笑道:“請修總吃飯不得誠懇一點兒嗎?這家新開的餐廳雖說菜品一般,但酒似乎不錯。”

沈嘯注意到修皓勳全身的黑,大概是參加了什麽葬禮或者悼念儀式後過來的。

修皓勳也沒有多加掩飾,鋪開餐巾,道:“酒好就行,今天是個特殊日子,喝點兒好酒興許能讓心情好一些。”

“看來修先生也認識沈懿珠女士。”沈嘯的口吻變得篤定了。

“沈店長也認識?”修皓勳嘴角一揚,神色明亮了起來。

沈嘯點頭:“沈女士曾資助的學生當中就有我,如果不是她的慷慨,我大概沒有機會上大學。”

唐晏晏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打量。

“沈姐姐就是這般熱心,她大概是最不吝啬在慈善上花錢的商人了。”修皓勳嘴角一動,似笑非笑,面色有些沉重。

“沈女士古道熱腸,确實幫助了不少人。”

“可能是她很缺愛吧。”突然,兩人的對話中插入了一種違和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沈嘯和修皓勳一起轉頭看她。

唐晏晏聳肩:“臆測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修皓勳伸手握住水杯,表情莫測。沈嘯瞪了她一眼,似乎怪她亂講話。

正好,尴尬之際服務生開始上菜了,已經醒好的紅酒也送上來了。

服務生倒完酒,沈嘯第一個舉杯:“這一杯,不如敬沈女士?”

唐晏晏:……自己恭維自己,這樣好麽?

修皓勳卻很贊同這個建議,橙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睛似乎帶了一些血絲,大概是陷入了某種傷感的情緒中,對唐晏晏的态度明顯沒有第一次那麽熱情了。

“敬我姐,沈懿珠。”修皓勳端起了杯子。

兩位男士都端杯子了,唯一的女士不給面子好像不恰當。

唐晏晏舉起酒杯:“敬……沈女士。”

雖然英年早逝,但能死在臉蛋兒最漂亮且沒有太多皺紋的年紀,還能在別人的談話中被提起,似乎還不錯?

唐晏晏喝得雙頰緋紅,眼神也亮了一層。撐着下巴不經意地轉頭,意外對上了一雙熟悉打量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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