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抗抑郁藥物

跟上一次一樣,郭昂将她送到樓道口後駕車離去,唐晏晏站在門廳的位置目送他離開後才轉身進了電梯。

她心裏有很多疑問等待解答,但此時最要緊的莫過于洗個熱水澡,恢複元氣。

要說唐晏晏這房子裏唯一讓沈懿珠稍微滿意的便是那純白色的單人浴缸了,在令市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小姑娘能有這樣一處三室一廳的房産,已經算是幸運和能耐的了。沈懿珠雖無法認識“唐晏晏”本人,但從她生活的環境中她也能稍微感覺到這是一個自我要求極高的女孩子。只是這女孩兒有些倒黴,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就徹底離開這個世界,醒來後換成了她這個贗品。

舒舒服服地泡完澡,吹幹了頭發,她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拿出了手袋裏的手機。

她有些不明白,為何自己都死了十年了,她這屍檢報告還被郭昂放在了車裏,而且看起來他并不是遺忘在了車裏,而是時不時地會拿出來看一看。

沈懿珠放大了手機的圖片,努力地去讀這些深奧的專有名詞。

隔行如隔山,她雖然每個字都認識,但實在是不知道這些字連起來是什麽意思。還好,如今科技先進,她可以上網查閱。

“丙米嗪……這是什麽東西?”沈懿珠蹙眉,一邊嘀咕一邊将它輸入手機查詢。

很快,查詢結果便跳入了她的眼中。

她探出身子端起茶幾上的水杯,一邊喝着一邊手指随意上下滑動。

等等——

她的手指往回滑,迅速翻閱到她跳過的開頭部分。

“丙米嗪為三環類抗抑郁藥,具有明顯的抗抑郁作用,适用于各種類型的抑郁症以及恐怖性焦慮障礙和強迫性障礙……”

手機屏幕上的字跳入她的眼中,她像是認識又像是不認識。

她的身體裏面怎麽會有抗抑郁藥物成分?沈懿珠一邊覺得難以置信一邊覺得疑惑,她手指往下滑,一行一行的掃過,突然,在“禁忌症”那一行,她停住了。

“有癫痫病史、心血管病史如傳導阻滞、心律失常以及剛處于心梗恢複期的患者應避免使用三環類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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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病,猝死,抗抑郁藥物……沈懿珠的眼前不斷閃現這些字眼,她閉上眼,似乎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晚上。

***

那天,她才從美國飛回來,家裏除了一直在沈家做事的興嬸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長途飛行令她有些疲憊,所以一向視工作如天的她也放下工作,讓司機直接送她回了家。

“懿珠,你的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興嬸見她回來,放在手裏的活兒上前迎她。

她扶了扶額頭,察覺最近自己的身體确實有些力不從心了,一邊換鞋她一邊道:“飛行太久,累了。興嬸,你幫我預約一下陳醫生,我明天去做個檢查。”

“好,我等會兒就去打電話,你要不要上樓洗個澡休息一下?”興嬸關切的看着她。

她點了點頭,放下行李,朝二樓的卧室去了。

上樓梯的時候她察覺自己有些眩暈,以為是低血糖的緣故,所以緩了緩心神沒有在意。

“喂,陳醫生嗎……”客廳裏,傳來興嬸打電話的聲音。

她推開二樓的卧室,房間裏一如既往的整潔如新,她拿了挂在一邊的睡衣之後,徑直就往浴室裏去了。

她無心泡澡,只想趕快沖完了上床躺一躺。脫了衣裳,她站在雨簾下,不一會兒浴室裏的溫度就升了起來,鏡面也蒙上了一層水霧。洗完澡,她穿上睡衣準備拉開浴室的門出去,突然,她看見了一個東西,一個絕對不屬于她的東西——

挂在浴室門把上的粉色蕾絲文胸。

那一刻,她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腦袋,後面是一室溫暖的水汽,面前的粉色文胸卻像刺一樣釘進了她的眼睛裏。

可以想像,在她不在的這段日子裏,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走進了這間浴室,享用了這間浴室裏的所有高檔産品,興許其中還包括她的丈夫……

心悸來得又急又陡,她這才發現自己大概是心髒病犯了。她匆忙地走向床頭櫃,忍住心髒的不适,從裏面取出她的藥。

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她甚至擰不開藥瓶。

“呼呼——”她的氣息急促了起來,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大腦開始出現窒息的感覺。

時間過得很漫長,那種瀕死的感覺折磨着她。可它又走得很快,她明明已經聽到外間傳來的腳步聲了,整個人卻不自覺地往下沉……那種吸附感,似乎連靈魂都一塊兒被拉向了深淵。

最終,她死在了自己的床前。唯一慶幸的是死之前她死過澡了,所以後來接觸屍體的人應該不會覺得惡心。

玻璃杯裏的水晃了出來,她從回憶裏抽離,放下水杯,她看着屏幕上的字,嘲諷一笑。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悲哀。

***

郭昂将車停在店門口,走向服務臺,告知他們自己已有預約。服務生翻閱了記錄,微笑着帶他朝靠窗的位置走去。

“郭大隊長,好久不見。”早已落在了窗邊位置的男人笑着向他打招呼。

“陳醫生,你還真是諷刺我。”郭昂一改平日裏的冷淡,輕笑出聲,坐在了他的對面。

“怎麽是諷刺呢!你本來就是年輕有為的警局精英啊,我還沒回國就聽說你的事跡了,你之前英勇擒獲販毒首腦的故事早就在圈子傳遍了,這還不算人民的好警察嗎!”陳智平笑着說道,目光裏是毫不掩飾的贊賞。

郭昂嘴角一揚,語氣篤定:“肯定是皓勳那小子傳出去的,長舌婦一個。”

陳智平看着他,語氣頗為感慨:“想當初你們都還是小年輕呢,轉眼間個個都能獨當一面了。尤其是你,這麽多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陳醫生,你這次能回來真是太好不過了。”

“看來你還沒放棄呢?”陳智平挑眉。

郭昂搖頭:“一日不查明真相,我就絕不放棄。”

陳智平的眼神裏忽然出現了幾分打量,郭昂察覺到了,絲毫沒有躲閃,迎上了他的目光。

“要說你對沈懿珠沒有半分其他的心思,我是說什麽都不信的。”陳智平握着杯子,手指輕輕敲着杯身。

郭昂一身磊落,坦蕩回視。

“我就奇怪了,她過世的時候你不過就二十四歲而已,而且你們的年齡也差得太大了吧,怎麽就……”陳智平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在他的記憶裏這兩人的交集不是很多吧?就算偶有見面,那也是正常的姐弟關系吧。

“我們的交往都在正常朋友的交往範圍內,陳醫生不用再過多探究了。而且她人都已經走了,再追究這些有什麽意義?”郭昂的眼底難得出現一絲惆悵,忽而又輕挑眉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堅毅的力量,一股勢要查明她死亡真相的決心。

“陳醫生,你一直是她的家庭醫生,對她的身體狀況再了解不過了,我希望你能提供給警方一些有利的信息。”

火鍋開了,服務生将蝦滑和魚滑倒入其中。

蒸汽騰騰,兩人邊吃邊聊。

“在她過世前的一個月我就發現她身體有些異常,有時候說着說着話會突然出現暈眩的症狀。當時我便勸她來診所檢查,可當時她手裏正握着一個要緊的跨國項目,騰不出手來檢查。後來她找我開了一些控制心髒病的藥物,我按照以往對她身體的了解開給了她,如果你需要我診所裏應該還有記錄。”

“之後她一直沒有時間來診所檢查,而我當時正在幫所裏的一個博士生準備病例大賽,一時竟也忘記催她來檢查了。”陳智平的語氣中不無遺憾,“直到今日,我仍然懊悔當初沒有态度強硬一些,縱然讓她把我開了,我也不會放任她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說到這裏,陳智平端起了酒杯。

憶起往事,誰不會有幾分心痛?陳智平是沈懿珠的醫生,更是她的好友,知曉她離世的噩耗,他的心痛一點也不亞于至親之人。

郭昂拿起了酒瓶,替他倒滿,也替自己倒滿。

她過世的時候他正在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任務一結束,他還未喘口氣便被母親拉到了她的葬禮上面。

當時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他至今仍不敢回想。滿屋子熟悉的面孔,都是平時往來的親朋好友,以往見面時的歡喜寒暄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沉的壓抑和時不時溢出喉嚨的哭聲。

他站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直到有人迎面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抱住了他。

“三哥……”同樣穿着一身黑色的皓勳緊緊地抱住了他,他能聽到他喉嚨發出來的顫動之聲。

他擡頭看去,另一位好友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他指間夾着煙,眼圈兒通紅,手指顫抖得連将煙嘴送入嘴邊這般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他似乎差距到他看過來的視線,擡頭看他,眼神裏是黑沉沉的一片。

“來了。”他掐了煙朝他走來。

皓勳終于放開了他,躲在他的身後擦了一把男兒淚。

“是不是跟做夢一樣?”鄭紹輝走到他的面前,語氣有幾分飄忽和對自己的嘲諷。

當時他說了什麽?

“……她怎麽走的?”

她怎麽走的?為了找尋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這一轉眼,他已經堅持了十年。

“陳醫生,我想看一下她生前的病例。”收回那些不必要的情緒,他換上了正常的語氣和态度。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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