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懷疑

晚上十點,整座城市都靜了下來,高樓外面的霓虹燈也顯得暗淡了幾分。青山分局的刑偵辦公室裏,兩間辦公室依舊亮着白熾燈。

“隊長,咖啡要嗎”小範敲了一下敞開的辦公室門,伸着腦袋問道。

郭昂坐在桌後的椅子上,手裏點着一根煙,煙霧缭繞,襯得他神情莫辨。高額闊骨,濃眉大眼,加上一身在血裏泥裏練就出來的硬朗氣質,有哪個女人不喜歡?

小範心裏暗忖:幸好已經下班了,否則就局裏那些狼女看到這樣的雄性生物還不生撲上來?

“線索理得怎麽樣?”

小範走進來,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上,神色恢複了正經:“隊長,我覺得這兩個案子有點兒奇怪。不管是之前的萬秀秀還是現在的魏慶芳,她們都是謝庭華的情婦,在短短十日之內先後遇害,怎麽看都和謝庭華脫不了幹系。”說完,他無意間往郭昂的桌子上掃了一眼,看到了一沓病例報告。

“嗯,你繼續說。”煙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郭昂伸手将它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謝庭華,但我覺得沒人傻到會先後殺害與自己相關的兩個女人,這不是明擺着給警方揪辮子嗎?”

“所以呢?”

“我覺得是有人故意陷害謝庭華,或者是陷害謝家。”小範神色一緊,盯着郭昂的眼神有些忐忑。

“現在一切都是猜測,要确定他是不是兇手,等明天聊過之後再下結論吧。”

“隊長,你是不是也同意我這觀點?”小範拉着椅子往前坐了坐,雙手撐在桌面上,期待地看着郭昂。

郭昂輕笑一聲:“算是吧。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家休息。”

“一起走吧,我今天沒開車,讓我蹭一段路呗!”小範嘻嘻地笑着站起來。

郭昂提起外套搭在肩上,兩人一同朝停車場走去。

坐上車,小範轉頭看郭昂,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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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我聽說你之前有機會掉到市局去?”

“嗯。”

小範咽了咽口水,目光有些閃爍:“那你選擇來青山分局是因為……”

外面的路燈迅速閃過,燈光落在郭昂的臉龐上,顯示出他鋒利的面部輪廓。

小範清楚,有些話不該他來說,他也沒資格去勸別人。但怎麽說呢,看到一個前途大好的警界精英把時間耗在一個十年前的案子上,他都替他虧得慌。

“青山分局負責當年沈懿珠的案子,所以隊長你才會來這裏。”小範側頭看他。

郭昂的手滑過方向盤,駛入了左轉車道。

紅綠燈路口,車子停下。

“隊長,你都跟那案子較勁十年了,怎麽就不相信沈懿珠是病死的呢?連法醫都勘測不出屍體有什麽問題,你怎麽非要堅持她的死有問題?”小範還是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裏啪啦的說起來,“沈家人都接受這個事實了,你還在較什麽勁啊……”

若不是堅持要調查這個案子,隊長可能不僅僅是分局刑偵大隊的隊長了吧。

郭昂挂上空擋,目光看向前方的道路。這十年,知曉內情的人都問過他相似的問題,只憑借他對沈懿珠的了解,他就要推翻她自然死亡的事實,可靠嗎?

“屍檢報告顯示她身體裏有丙咪嗪,這是抗抑郁藥物成分。”前方綠燈亮起,路虎車平穩地向前駛去。

“那又怎樣?現代人誰沒個抑郁症啊?”

“她有家族遺傳的心髒病,丙咪嗪這種東西對心髒病是禁忌。”

小範愣了一下,随即反駁:“或許她自己不知道呢?丙咪嗪不是抗抑郁藥的常見成分麽,勿服很正常。”

郭昂的語氣顯得很堅定,比這駛過的瀝青路都還要堅硬幾分:“不會。”

不會什麽?小範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以沈懿珠的心理承受力,她怎麽可能患上抑郁症,她在談判桌上把別人逼成抑郁症還差不多!

但這些主觀的判斷并不能作為說服其他人的依據。在沒有明顯的謀殺證據的情況下,在死者家屬沒有提出異議的情況下,甚至不能夠被立案調查。

一個人堅持得很辛苦,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僅僅是因為憑借對她的了解這樣單薄的理由。而她的模樣早已在時間的刀刻中漸漸模糊,取而代之更加深刻的是她這個人所做的那些事情。

年少時的情愫漸漸褪去,那些他從未開口說出的話也顯得不再重要。唯獨讓他放不下的,是對真相的訴求。

她可以突發疾病離世,但前提是那必須是真的,如此他才會坦然接受。

別人說服不了他放棄,唯獨真相可以。

如此,小範只能放棄,是他太高估自己勸人的能力了。

***

唐晏晏的家裏,她正在煮咖啡。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客人提前登門了。

大門打開,孫燮看向門裏的女人。她穿着體恤和休閑褲,外面罩着一件長長的針織衫,顯得十分居家。

“進來吧。”沈懿珠松開門把,看了他一眼後就轉頭繼續煮咖啡去了。

即使他還未完全相信她的話,但心裏的那種熟悉感漸漸被勾起。人很奇怪,感覺這種最不靠譜的東西有時候反而能發揮巨大的作用,在一系列證據無法完全說服他的時候,感覺反而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咖啡煮好了,一杯加奶一杯加糖。

孫燮坐在餐桌前,低頭看馬克杯裏的熱咖啡。

“嘗嘗,看我的手藝還有沒有回潮。”沈懿珠站在他對面,雙手撐着桌面,笑着開口。

咖啡冒着絲絲縷縷的香氣,像是回憶的絲線,一頭扯着他一頭扯着往事。

“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你想知道什麽最好快點兒問。”孫燮正襟危坐,絲毫沒有因為這熟悉的招待而放松警惕。神鬼之事,他向來不信,若不是她拿出了令他動搖的證據,他可能都不會上門。

“OK。”既然他不吃這一套,那她直切主題便是。伸手拉開對面的凳子,她坐下後雙手環胸,道:“據我說之,郭昂也在調查我的死因,如果要找出真相,我勢必要通過他來達到目的。”

“既然你要利用他,為何不直接去他面前說這些?”孫燮問。

“這些”,指的當然是她離奇的經歷。

“如果不是發現我的死可能另有原因,這些故人我一個人也不會去打擾,包括你在內。”沈懿珠的語速有些快,“我知道你不相信,換做是我,我也不信。你可以不把我當成沈懿珠,但你必須要幫我找出真正的死因。”

這一番話,幹脆利落,十足的沈懿珠風格。

孫燮的神色微動,他想了一番,點頭:“可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将她和沈懿珠聯系在一起,他能相信的不過是她曾受惠于沈懿珠,以此來幫她找出真相而已。

“我懷疑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興嬸,另一個是吳宥。”沈懿珠開門見山的說道。

吳宥,她第二任丈夫。從04年結婚到08年“病故”,四年的婚姻存續期。

丙米嗪這種東西,既然能進入她的身體,那必定是通過口服或者注射。那一段時間她并沒有看過醫生,也沒有昏迷或者昏睡,所以注射排除,剩下的便是口服。而在她的屍檢報告中還能殘留着這東西,說明量不小,不是一次兩次就可以達到目的的,所以一定是通過時間累積下來的。能頻繁接觸她的飲食的人,除了枕邊人就是家裏的保姆,二者其一。

“在你過世後,興嬸便離開了令市回了老家,具體現在何處我會派人去打探。至于吳宥……”孫燮眼皮一擡,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他靠着沈懿珠留下的遺産這些年過得風生水起,聽說最近要結婚了。”

沈懿珠嗤笑了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

她還記得那粉色蕾絲胸罩,那是“沈懿珠”那輩子最後的影像了,可謂是記憶深刻。

不過她第二次結婚的時候吸取了前夫羅伯特的經驗,簽訂了婚前合同,吳宥能分割的不過是她名下的房子和車子而已,公司股份這些他一分也沒有。現在看來,當時也沒有被愛沖昏頭腦嘛,多明智的決定。

“總之,我希望能把這些訊息傳遞給郭昂,他查案經驗豐富,說不定能有收獲。”沈懿珠道。

此時,面前的咖啡終于不冒熱氣了,孫燮端起來嘗了一口,味道有些苦。至于是不是沈懿珠的手藝……他無法分辨,因為十年實在是太久了,這期間人體細胞都換了多少回了,他怎麽還能記住當時的味道呢?

“怎麽傳遞?他那麽聰明,稍有不慎你就會漏出馬腳。”孫燮放下咖啡杯道。

沈懿珠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嘴唇稍揚:“所以,我就想到你了啊。”

孫燮,沈懿珠的摯友,以他的名義來重新掀開往事,這是再合适不過了。

***

謝家別墅

郭昂帶着荀川如約而至,為了約見謝庭華,最後果然還是捅到了謝老爺子那裏,這次便是受老爺子之邀。

“郭警官。”書房裏,謝老爺子見到兩人進來站起身迎接,老爺子都起身了,屋子裏的其他人自然也一同站了起來。

“老爺子,打擾了。”郭昂上前,和老爺子握手。

“哎,這就見外了,你爺爺和我是老棋友了,就算不為了工作我都歡迎你來做客,何況你是帶着公務來的。”謝老爺子笑了起來,他今年六十有餘,喊“老爺子”不過是尊敬,他本人看起來不過才五十出頭而已。

“這是荀川,我同事。”郭昂介紹一同進來的人。

“荀警官,你好。”謝老爺子并不擺譜,同樣和他握手,面帶微笑。

郭昂的目光掃到一邊的謝庭華,他面相端正,氣質溫和,看起來并不像包/養情婦的中年油膩男。站在他身邊的大概是他的妻子,面相并不溫和,看着郭、荀二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郭警官要問老大什麽盡管問,我們完全配合。”謝老爺子道。

郭昂點頭:“多謝老爺子理解,只是此事暫且還屬于保密階段,我們可能需要單獨和謝先生談話。”

“可以。”謝老爺子爽快點頭,“樓上有個小書房,清淨又亮堂,讓老大帶你們去。”

荀川有些意外進展竟然這般順利,難不成謝家這樣的人家都如此好說話嗎?這樣想着,他忍不住打量起身邊的隊長來,以剛剛謝老爺子的态度來看,跟旁邊的人脫不了幹系。

“兩位警官樓上請。”謝庭華上前一步,帶着兩人上樓。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謝老爺子的神色也終于凝重了起來。

“爸,庭華會不會有事啊。”謝庭華的妻子皺着眉上前,面色同樣不好。

謝老爺子也是風裏雨裏練出來的老江湖了,一見警察找上門,還是通過他來約見老大,事情大概不會小。

“爸,你就不應該答應他們來……”謝家并不算清白的人家,況且謝氏那麽大的企業,警察真要查點兒什麽事兒出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不答應?”謝老爺子挑眉,目光看向二樓的書房,“謝家雖然經過了多年的沉澱也有些樣子了,但在郭家、鄭家這些家族面前算得了什麽?就剛剛的郭警官,你真以為他只是一個小警察而已?”

謝庭華的妻子面色一緊,她剛剛就是把他們當作小警察打發的,難道還有什麽別的來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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