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秋當天,淩城大幅度降溫。

蕭姝早早醒來,挑選去江行知父母家拜訪,要穿的衣服。

江行知父母,其實也是蕭姝的公公婆婆。可她每次去江家老宅,總覺得緊張忐忑,無比拘束。

見公婆不需要穿禮服,但必須端莊正式。

蕭姝在衣櫃裏挑挑揀揀。

白色太素淡,她每天在醫院穿白色,對這個顏色早就審美疲勞了。

紅色喜慶,卻太豔。蕭姝自己清湯寡水,跟「豔」完全沾不上邊。

選來選去,她挑了不容易出錯的米黃色風衣,還有修身長褲。穿戴整齊,請造型師為自己化妝,設計發型。

江行知比平常晚起,醒來時,妻子已經打扮完畢。

他曜黑的眼瞳如深淵,上下審視蕭姝,沒有發表任何評價,只是挑選和妻子同款的風衣。

看起來,仿佛特意穿了情侶裝。

江行知工作時,總穿深黑色正裝。利落幹練,殺伐果斷。

偶爾有空在家,居家服也以藍、黑、灰為主,全是冷色調。

難得穿一次暖色調衣服,讓他顯得年輕好幾歲。冷硬的氣質被沖淡,和以往天差地別。

“出發吧。”江行知來到她身邊。

“嗯。”蕭姝避開視線,心跳的有些快。

她總把丈夫當做精美的雕塑,英俊好看,卻不夠動人。

因為江行知實在缺乏人氣。

可他換了套衣服,突然變得生動親切起來,讓蕭姝非常不适應。

似乎橫戈在他們之間的所有,身份、金錢、年齡差,全部消失了。

——仔細算算,江行知本來就很年輕。

蕭姝答應和他結婚,對江行知的個人信息一無所知。

拿到結婚證,看清上面信息,才知道那時的江行知26歲。

他今年29,還未到而立,已經久居高位,運籌帷幄。

這個男人很優秀,年少有為。

能成為他妻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蕭姝想:那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難以消受。

江行知掌權以後,父親江延年提前退休享清閑,和妻子惠霞住進遠離城區的遠郊。

遠郊沒有燈紅酒綠,環境清幽。

江延年會選地方,老宅周圍綠林環繞,附近還有一片清澈的湖泊,閑來無事可以坐岸垂釣。

蕭姝很喜歡老宅的環境。如果不需要拜訪公婆,她願意常常來。

惠霞提前給兒子打過電話,知道他們中午到家,親自下廚準備飯菜。

蕭姝捧着禮物進門,滿屋子香味。

偌大的宅在只有兩個人,江延年穩穩坐在客廳,面色凝重。

而惠霞在廚房忙裏忙外,一個人團團轉。

蕭姝每次來江家,都能遇到這種情景。

江行知:“爸。”

“伯父,好久不見。”蕭姝走上前,把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

江行知回家不帶禮物,只有她準備。

蕭姝過門三年,卻不曾了解江延年,所以選禮物很糾結。

得知江延年喜歡釣魚,她千挑萬選,決定送給他一副「魚兒會排着隊咬鈎子」的釣具。

然而,投其所好明顯不太成功。

江延年依舊表情嚴肅,接過禮物,反應很淡。

他把禮物收進儲物室,拉開門,蕭姝看到,牆邊晾着各種型號的釣魚竿,十幾根,還有純金的。

所以,她送的釣具,99%要在角落吃灰。

蕭姝覺得自己應該自信點,把那1%去掉。

江延年100%不會用!

廚房裏,惠霞大聲喊,“進來端菜!”

“好!”蕭姝連忙應聲,挽起袖子進廚房。

正準備起身的江延年:……

望着兒媳小跑的背影,他又坐回去。

擡頭望江行知,依舊是「全天下都欠我錢」的表情。

江延年硬邦邦問,“她怎麽還叫我伯父?”

“習慣。”

“……”江延年臉色更差,又問,“你什麽時候讓她改口。”

江行知告訴他,“那是你的事,你應該想辦法。”

江延年「哼」了聲,懶得理江行知那個逆子,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廚房裏,氣氛挺輕松。

惠霞見她進來,笑盈盈說,“怎麽是你來啊?行知呢?讓他過來端菜。”

蕭姝哪敢,“我來就好,需要端什麽。”

“把寶塔肉和葫蘆雞先端出去。那兩道是飯店打包的,加個熱就行。”惠霞給她指要端的盤子,語氣親切,“你喜歡吃素菜,我再給你炒個茭白。”

“別……”蕭姝受寵若驚,打算拒絕。

惠霞把洗幹淨的茭白拿出來,抓一把給她展示,“你看這茭白,我特意找南方朋友坐飛機帶回來的,肯定好吃。”

蕭姝把拒絕憋回去,乖乖巧巧說,“嗯,謝謝伯母。”

“謝什麽?你怎麽又忘記改口。”惠霞故意裝出生氣模樣,“再這樣,媽下次不給你做好吃的。”

“我錯了。”蕭姝立刻認錯,抿唇,細聲細氣叫,“媽。”

“哎,把那兩道菜先端出去,讓江行知過來盛飯。”

蕭姝只當她随便說說,哪敢使喚江行知?

她把盤子端到外面,又盛了四碗飯,準備好餐具,進廚房幫忙打下手。

惠霞态度自然,确實把她當兒媳對待。

蕭姝跟婆婆相處,就算幫忙下廚,也很放松。

惠霞喜歡說話,經常絮絮叨叨講以前的事,講江行知和江延年。

從她講述中,蕭姝大概拼湊出公公和婆婆的過往。

惠霞嫁給江延年時,周圍人也說他們不相配。

難怪惠霞對自己格外好,應該是類似的處境,讓她同病相憐。

“湯還要炖三分鐘,你把茭白端出去,先開飯吧。”惠霞把炒好的茭白拿給她,口中抱怨,“你們下次回來晚點,等我把菜先做好。本來想給你做兩道愛吃的菜,結果每次都要你幫忙。”

“沒關系,都是我應該做的。”蕭姝把菜端出來,惠霞又說幾句,她沒聽清。

江行知和江延年坐在沙發那邊聊天,父子倆表情嚴肅,肯定在談幾個億的生意。

蕭姝怕打擾他們,沒有過去。

其他人沒落座,她不能沒禮貌先坐下,便站在飯桌旁邊等。

直到惠霞把湯炖好,端出來。

見他倆還在聊,惠霞剛要發作。顧念蕭姝在旁邊,勉強把脾氣壓下來。

“老公,吃飯了。”惠霞「溫柔」召喚江延年。

江延年打個激靈,渾身雞皮疙瘩嗖嗖嗖往下掉。

“好。”他故作鎮定,麻溜來到飯桌旁。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除了惠霞,其他三個人都不怎麽說話。

惠霞又是幫他們盛湯,又是給每個人夾菜。無微不至,結果自己都沒吃兩口。

蕭姝每每看到她這樣,如同看到自己的未來。

丈夫那麽冷淡,還要伺候他一輩子。

現在工作還好,退休以後,偌大宅子只有兩個人,該多冷清啊。

夫妻相守幾十年,真漫長。

吃過午飯,蕭姝陪惠霞聊聊天,傍晚時刻才告別。

惠霞給她拿了手工月餅,囑咐她以後常來。

蕭姝嘴裏答應,跟始終沒有好臉色的江伯父告別,心想:他明顯不歡迎我,怎麽常來?

惠霞把蕭姝送上車,揮揮手,目送小夫妻離開。

然後一轉身,單手叉腰,擰住江延年的耳朵。

“你怎麽回事?”惠霞瞬間變得兇神惡煞,“讓你進來端菜,你倒好,居然又讓兒媳婦忙活。”

“我剛聽到,她已經跑進去了,怎麽能怪我?”江延年覺得委屈,皺着眉,一副要吃小孩的表情。

誰看到江延年這副表情,都會害怕。

唯獨惠霞知道,她丈夫就是悶騷加面癱,紙老虎而已。

“怎麽不怪你?”惠霞松開他耳朵,在江延年腦門上戳一下,“兒媳婦難得過來,你不說點好話,把她吓跑,她以後更不願意來了。”

江延年更加委屈,“可是,蕭姝每次都叫我伯父。”

“你不喜歡聽,自己讓她改口啊!”惠霞瞪了他一眼。

“跟個悶葫蘆似的,我當初為什麽嫁給你?”惠霞越想越後悔,“當年我那麽漂亮,家裏還有錢,追我的人從門口排到太平洋,怎麽就瞎了眼呢?”

“老婆!”江延年求生欲上線,連忙摟住老婆,什麽肉麻兮兮的情話都往外說,讨她開心。

惠霞被他哄得滿心歡喜,重新回想起自己嫁給江延年的原因。

因為丈夫面癱,悶騷,不善言辭。所以惠霞更能感覺到,這人對自己是特別的。

男人專注又純粹,雙标到底的喜歡,誰能不心動呢?

至于江延年這臭脾氣——

唉,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情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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