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秦嶺
他的身體一寸一寸往上腐蝕消融,想必一定是痛極了,可他的五官仍舊英俊深邃,沒有一分一毫的痛苦,只眼裏是深深的不甘。
秦安跪坐下去,記憶如走馬觀花閃過。
“為什麽…救我?”
秦嶺眼中是無盡瘋狂:“我要你永遠記住我,永遠心懷愧疚,我會成為你的心病,秦安,你不能再用瘋來逃避現實,你必須把我愛你,和你屬于我刻在骨髓裏。”
秦安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他歇斯底裏道,“這不是自由,你從不肯放我自由!”
秦嶺七寸以下已經全部化作白骨,腐蝕進度仍在蔓延,即将燒到他的人軀。
他笑出了聲:“我放你的身體自由,作為代價,你的靈魂屬于我。”
秦嶺扭動身軀,将蛇軀盤做一團,人軀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精神世界裏,罪犯歇斯底裏大喊,“你瘋了嗎?你想再次蛻化!你會變得連一條普通的小蛇都不如!”
秦嶺:“但至少我的意識還在,而你,将徹底消失。”
罪犯:“不!”
一枚蛇蛋在蛇骨下靜靜蟄伏。
王克檢查蟒蛇的屍體,得出結論“死了。”
這兩個字像打開了什麽開關,秦安跌跌撞撞爬起,手腳并用朝蟒蛇撲去,他抱住蟒蛇的頭顱,撕扯它的皮肉,試圖找到秦嶺的存在。
但那層層皮膚之下只有血肉。
秦月沖過來拉開他:“別這樣哥,他死了,他身上的毒還在蔓延,快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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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狀若癫狂:“不可能,他不可能死,他無所不能,這世界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他怎麽可能死?”
秦月将他拖走,那具屍體在他們的注視下漸漸變成白骨。
禦封在徐業樓落下的地方觀察,片刻後,他道,“全身碎裂消融而死。”
盛宴卻從那裏看到無數的光暈從深洞爬出,而後在陽光下燒灼,最後消失。
“班長,攙扶我過去看看。”他對身邊的人說。
喬思安道:“你啊,腿還傷着呢,就別湊熱鬧了。”
但她還是聽話地攙扶住盛宴走過去。
深洞外,盛宴看到光暈将徐業樓的皮膚撐出一道道裂縫,裂縫越來越多,最終,他變成了肉泥。
陽光明媚,溫暖撞入人間,盛宴低頭看了眼髒兮兮的自己,又看了看大家,開口道,“我們走吧。”
花兮兮又一次不小心踩空,小腿卡在縫隙裏,林森正無語地打撈她,“能不能好好看路?”
花兮兮:“我也是着急嘛,”她朝盛宴喊“請等一等,我的異力恢複滿了,治療過後再走吧?”
盛宴點頭:“好。”
盛宴幾人坐在一處廢墟上,花兮兮正幫助他和禦封治愈傷口。
前方,秦安跪在白骨的面前,表情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附近斷裂的樹枝裏,一只足有三十公分長的血眸黑鴉張翅蓄勢待發。
在所有人最放松的時刻,它猛然俯沖而來,掠過秦月和秦安,雙爪往白骨下一抓。
一枚蛇蛋被它抓住,并騰空而起。
秦月驚叫一聲,甩尾擊打,但卻落了個空。
盛宴及時開槍,也被靈巧閃避開。
忽又有異變,從屍骨後側的廢墟裏闖出一道橘色身影,它四肢離地跳躍,從前爪裏伸出鋒利的指甲,朝烏鴉撲去。
烏鴉一口吞下蛇蛋,振翅沖天而起,橘色身影的爪子與它失之交臂。
它的身體在飛行的途中不斷發生變化,兩三個呼吸間完成升級,它仍舊是血眸黑羽,身體卻變大了數倍,如同世界上最大的老鷹。
它頭生翎羽,尾生三根修長流線型的尾羽,于高空中突兀停頓下來,盤旋在秦安的正上方。
它忽然咬住一根尾羽,狠狠拔下,并扔了下來。
烏鴉發出難聽的慘叫,它揮動翅膀,箭矢一般飛向遠方。
羽毛随風飄搖,落在秦安身後的遠廢墟上,但又有微風吹拂,它像有生命一樣滾到秦安身後,鑽進他的皮膚裏。
秦安毫無所覺。
九霄雲外,烏鴉低頭,一雙澄澈的血眸裏映照着秦安最後的身影。
烏鴉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
橙色的怪物憤怒地沖烏鴉離開的方向發出“嗚嗚”的叫聲。
盛宴原本舉槍準備射擊,聽到這叫聲,目光下意識下移,凝視怪物四只“白襪子”
“虎…貓?”
怪物轉頭凝視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盛宴從它的眼神中看到了憤慨。
好似他舉槍瞄準它是多麽大的罪孽。
盛宴手上的槍并未放下,微微偏頭問道,“封,它看起來是不是有點眼熟?”
禦封凝神細看,有些遲疑地說,“橘?”
怪物的頭顱揚出高傲的幅度,眼神下移凝視盛宴,怎麽看都是一副鄙夷的态度。
盛宴的表情從懵逼到遲疑,最後完成驚喜到歡快的轉變。
他收起槍,條件反射張開雙臂大步朝大橘跑去,“這不屑一顧的神态,絕對是我家貓!”
“噗通。”
由于腿腳不利索,他一頭栽倒在廢墟裏。
“大橘,主人想死你了!”盛宴不屈的擡頭伸手,“過來讓我舉高高。”
大橘肥胖的身軀硬是走出了王霸之氣,行到盛宴身前一米處,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盯着他。
盛宴絲毫不懼,雙手撐着地面準備爬起。
大橘輕巧跳開,在盛宴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叼着個碗摔到盛宴跟前,并習慣性的揮爪。
“小心!”衆人驚呼。
在她們的眼裏,這分明是一只比老虎還有巨大兇猛的怪物。
大橘的肉爪半途減速,但即便如此,還是把盛宴的臉拍到一邊,它也因為力量的反噬,越過盛宴四仰八叉撲街。
一人一怪一起趴在地上,活像夫妻對拜。
禦封默默轉過臉,看天望地。
喬思安瞪大雙眼:“什…什麽情況?”
盛宴就地坐下,抱着大橘毛茸茸軟乎乎的肉腿拼命蹭,半晌,從貓毛裏擠出自己燦爛陽光的笑臉,“我家貓。”
王克注視傻裏傻氣自動降智的盛宴,和端坐地面,八方不動,一臉威嚴,滿眼嫌棄卻沒有打飛盛宴的貓,一臉的懷疑人生:“盛三歲…貓大爺?”
“噗嗤。”
不知道引發了誰的微笑,大家循聲去找,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在笑。
盛宴幹脆整個人都趴在大橘的背上,蹭的貓爺不得不彎了腰。
盛宴滿足道:“變大了真好,撸起來十倍快樂。”
大橘終于忍無可忍,長尾卷住盛宴手臂,把他丢了出去,它叼着飯碗,哐地按在盛宴臉前,超兇道,“嗷嗚!”
盛宴雙手舉起:“我投降。”
禦封無奈地拉起他:“它說要貓糧。”
王克懷疑人生的盯着禦封,口中念念有詞,“竟然懂獸語?”
喬思安剛從驚訝中回神,聞言拍了王克一腦門,“碗都按在主人面前了,就你看不出來什麽意思?”
王克搖頭:“成精了成精了,惹不起惹不起。”
盛宴抱着大橘尾巴不撒手:“馬上給你吃的。”
他的腿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但是暫時不能跑步,禦封的手臂傷勢沒有盛宴重,已經被完全治愈,盛宴見大家沒什麽大問題,揚起燦爛的笑臉道,“走走走,去超市找吃的,換衣服睡覺去。”
秦月聽到盛宴的說話聲,走過來道。
“謝謝你們,如果未來我們還能夠見面,我和我哥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你們。”
盛宴道:“那就提前謝謝你了,我們打算去超市,你們也盡快離開這裏,誰知道這座小鎮還會不會發生什麽變故呢。”
秦月情緒很低落:“我哥還在這裏,他一時半會恐怕無法接受秦嶺死去的事實。”
話音剛落,秦安忽的站起身,他像是釋然了,冷靜的走過來。
“謝謝你們,我記得你們,在荒村裏,你們曾幫助過我免于鬼手。”
盛宴笑道:“大家都是同類,舉手之勞。”
秦安感慨:“如果我在那時候死亡,後面的這些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他坐在一塊石板上,有些疲憊地說,“秦嶺達到他的目的了,他用死亡強行讓我必須面對一切,各位,能聽我講個故事嗎?”
盛宴換上認真的表情,拖上大橘,在他的對面坐下,“我可以。”
禦封不作發言,他在盛宴身邊坐下。
花兮兮暗戳戳的盯了大橘好幾眼,這會兒反應極快,精準的坐在大橘的身邊,并悄悄伸出手指,摸了一把它的毛。
大橘對它投以王的蔑視。
花兮兮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秦安道:“我和小月在孤兒院長大,在我十歲那邊,小月被人收養,我失去了她的音訊,十三歲那年我被秦家收養。”
“秦家有權有勢,在龍國是五十強企業,秦父收養我,是因為他唯一的兒子秦嶺車禍失去雙腿,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秦父安排我和秦嶺同校,讓我接觸商業知識,本意是未來成為秦嶺的秘書,輔助他在這吃人的家族裏站住腳,但那時秦嶺頹廢極端,一直将我視為搶奪者,将我的一切照顧視為虛心假意,他利用財權欺辱我,令我在校內校外過的都很艱難。”
“十五歲那邊,我們升上高中,他的腿經過手術,也獲得了治愈,那是我噩夢的開始。”
“高中三年,我的人生被他随意亵玩,他明裏對我冷嘲熱諷拉開距離,使我被惡言包圍,暗裏命令我對他寸步不離,聽他的吩咐端茶送水。”
“高三畢業,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著名大學,畢業典禮上,我受到很多人的表白,秦嶺在人群裏陰沉注視我,并闖入我身前帶走我,當晚我和他發生争吵并發生了些肢體摩擦,也時那時候,我才知道從高一開始,秦嶺就幫我扔掉無數情書。”
“秦嶺改了大學志願,推掉出國計劃,力排衆議将我從秦家戶口裏驅逐,那時候我并不難過,反而松了口氣,但卻沒有想到他後來會來到我的學校,成為我的室友,無論我去哪裏,他都能住在我的隔壁,現在想來,他的感情從高中開始就不對了吧。”
“大學期間,我遇到了校花秦月,學校盛傳我們是金童玉女,但我和小月只是朋友,風言風語快速傳開,回到家以後,我就被秦嶺辦理了休學,他買下一棟別墅,将我困在其中,他告訴我,小月是我親生妹妹,我們永遠不可能。”
“我不知道秦嶺為什麽如此可怕瘋狂,我試圖逃跑,但無一例外被他捉了回來,他把我綁在他的卧室裏,我每天白天只能依靠網課學習,夜晚被迫與他同寝。”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對我,我每次夢中驚醒時,都能看到他坐在我前邊,冷冷低頭凝視着我。”
“我無法逃跑,無法自殺,我問他,怎樣才能放我自由,他說除非他死,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我在這一小方天地裏完成大學,拿到了畢業證。”
“22歲的春天,他帶來戒指,說要和我結婚,我拒絕了他。他憤怒的對我進行懲罰,但他懲罰了一半就離開了,在他離開的一周裏,意識到絕望的我選擇逃避,陷入了精神疾病。”
“他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我有一間單獨的房子,除了他和專屬醫生,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我,那段時間,他像我講了很多事情,他告訴我,只要我乖乖聽話,他就不會發怒,如果我再抗拒他,就會傷害在這座醫院工作的小月。”
“災難來臨時,我渾渾噩噩避開危險,來到荒村,意外恢複了意識,我來到這裏尋找小月,卻被徐業樓捉住,後面的事情你們已經知道,秦嶺他以蟒蛇的形态追我追我這裏,現在,他死了,我終于獲得自由。”
秦安絮絮叨叨說完自己的經歷,如釋重負,有些自嘲地道,“秦嶺很懂得如何對付我,我雖然身體獲得自由,但我将一輩子籠罩在他死亡的陰影下,無法正常的生活。”
他嘆了口氣,道,“謝謝你們願意聽我說這些荒唐黑水,說出來以後,我輕松多了。你們在荒村救過我,在小鎮也幫助過我,如果有生之年我們能夠再次見面,我一定全力以赴幫助你們,我打算和小月離開這裏,就此別過吧。”
盛宴揮手告別:“再見,保重。”
秦安擺手,他深深凝視白骨最後一眼,眸中不知是悵然還是釋然,轉身離開,“再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