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樹林的愛情

電影票是陸以買的,聞兼明秉着公平原則,堅持要請陸以吃晚飯。

這地方離陸以家不遠,也在聞兼明的學校附近,但聞兼明明顯對這周邊的環境比陸以熟悉得多,輕車熟路就把他帶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浙菜館。

這天飯館推出幾道新品,陸以饒有興致地看聞兼明點菜。他會把原料和做法問個遍,并非常細致地做出判斷。陸以自己做不到這樣,但聞兼明做這件事時并不讓人覺得尴尬,相反,他因為懂行而顯得這個過程很有趣。陸以進而覺得聞兼明雖然很多時候一板一眼,但實際是個有趣的人。

大概每個不拘一格的人,在他這種沒什麽特點的普通人眼裏,就顯得有趣。

還有一點絕無僅有的好處,和聞教授一起在外就餐,絕對不會踩雷,他點的每一道菜都一定是這家飯館做得最好的拿手菜,今天他們吃的這幾道菜也一樣。

兩人才吃了不到兩百塊,價值和今天的電影票價相當。最開始陸以也會因此感到尴尬,但習慣過後,他又覺得這也是聞教授有趣的地方。

兩人吃完飯出來,要穿過一個商業街去對面的停車場,剛好碰到商業街在搞活動,請了好幾支國內外的樂隊表演,中間的步行街上擠滿了一個個臨時搭建的小商店,賣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天還沒黑,落日的餘晖把商業街一側的玻璃幕牆染成金色,空氣裏還有餘熱,但不至難以忍受。陸以突然來了精神,往盡頭的舞臺那邊走,等他坐下, 聞兼明才看到旁邊是一個賣各種啤酒的店,店外只有幾張藤椅藤桌。他對聞兼明招手,又指指他對面的椅子,眯着眼睛對他露出一個讨好又迷人的笑容。

待聞兼明坐下,店員給他們各自拿來一瓶外國啤酒。陸以拿自己的酒瓶去碰了下聞兼明的酒瓶:“時間還早,喝點酒再回去。”

聞兼明卻把酒瓶放下了:“我一會兒要開車。”

陸以撇了下嘴角,興致下去了一半,但馬上又把酒瓶塞聞兼明手裏:“要不今晚住我這兒,反正明天星期天。”

“住你這兒?”

“對啊,你之前又不是沒住過。”

聞兼明有些遲疑,一時拿不準陸以是什麽意思。他看陸以用嘴巴包住啤酒瓶口,咕嚕咕嚕又灌了兩口酒。陸以喝完拿手掌蹭了蹭嘴,一擡眼,發現聞兼明正盯着他看,就又笑了,只不過多了點挑逗的味道。

“你不是說不介意麽,今晚我家沒別人,就我自己。”

聞兼明顯得有點糾結,陸以便寬慰道:“你想一個人睡客房也可以,都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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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兼明捏着酒瓶,遲疑地抿了一口。陸以已經兩口幹掉一瓶250毫升的,又打了下響指,讓老板再拎來半打。

“陸以,你是不是有酒瘾?”

陸以啵啵啵一口氣又撬開了三個酒瓶,無所謂地說:“大概有點。”

“你沒去檢測過?”

陸以一哂:“這有什麽好檢測的。”

“不想戒酒?”

陸以搖頭。

“對某些東西過度依賴總是不好的,作為一個人的意志力就被摧毀了。”

陸以咕嚕咕嚕又灌了半瓶:“酒精也只是摧毀意志力而已,痛苦會摧毀一個人所有。”他拍了怕聞兼明的手臂,“沒事的,我只是喜歡微醺狀态下輕飄飄的感覺,并不會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聽樂隊唱歌吧。”

天色逐漸變暗,落在玻璃牆上的金色逐漸加深,慢慢變成了橘紅。音樂吸引着附近的人,步行街越來越熱鬧,小酒吧前的藤椅上坐滿了人。

微醺的狀态,輕飄飄的腦子,陸以卻沒有越來越快活的感覺,相反,說到他酒瘾的源頭,情緒突然低落起來了。而酒精又讓他更難控制住情緒,忍不住想要傾訴,于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起來我跟那人分開都快八年了,我好像還沒有走出來。他年少時的樣子我都忘了,大多數時候都已經不會想起他,但只要一想起還是會很難受,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聞兼明本來在看着人群,被陸以的話拉回了思緒,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不知道。”

“你有沒有愛而不得的人?”

聞兼明搖頭:“沒有。”

陸以苦笑一聲:“那你真是幸運。”

“我沒有愛過別人。”

陸以啞然,片刻後又問:“怎麽會呢?青春期呢,同性意識覺醒的時候呢,總是因為某個人吧。”

“青春期都在學習、考試,性意識是因為一個香港男星。”

陸以挑眉,帶着八卦的探究:“誰啊?”

聞兼明有點難堪,撇開目光:“我不想說。”

“我很好奇你會被什麽樣的男明星吸引。”

“人已經不在了。”

陸以收起笑容,垂下眼皮,低低“哦”了一聲。

聞兼明感覺陸以那點短暫昂揚的興致,因為他這句話徹底消沉下去了,又解釋道:“其實也不是他本人,應該是他出演的某些角色。”

陸以點了個頭,算是聽到,但沒有回應,又自顧自喝酒。

聞兼明主動挑起話題:“你,你和那個……錦……錦文……”

“程錦文。”

“嗯,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

陸以聽到這話,久久沒有回應,在聞兼明以為他不想說的時候,他才緩慢開口:“開始是同學,後來做朋友,挺多話聊的。後來他跟我表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答應了。”

陸以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挺普通的。”

“校園戀愛?”

“嗯,高中。”

“校園戀愛是什麽樣的?”

陸以看聞兼明問得認真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你不是老師嗎,沒見過在小樹林接吻的學生?”

聞兼明搖頭:“我們學校的小樹林在西邊,停車場和文學院都在東邊,沒事我不去那邊。”

“你們那時候談戀愛就在小樹林接吻?”聞兼明主動拿起啤酒一口一口慢慢喝,一副對此很有興趣的樣子。

“當然沒有了,普通情侶膽大的會,我們兩男的會怕人看見啊。”陸以說到這兒有點失望,“都是去衛生間,一兩次吧。”

“平時呢,怎麽相處?”

“看起來應該和好哥們一樣吧,一起打球,一起去食堂搶飯什麽的,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陸以下巴杵在酒瓶口上,認真回憶,不知道是時間過得太久,他已經記不清了,還是本身高中生的戀愛就是那麽無聊,他一點也想不起和程錦文之間發生過什麽特別的、讓人記憶深刻的往事,“唔……我們短暫地做過幾天同桌,會在上課時把手藏在課桌抽屜牽手。”

聞兼明一瓶啤酒已經嘬光了,他又開了一瓶。

“會被看到。”

“嗯?”

“手放在課桌裏牽手也會被講臺上的老師看到。”根據聞兼明小班教學的經驗,學生在臺下自以為是的小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陸以眼睛突然瞪大:“真的?不會吧。”

“我帶的班上有一對兒,我上課看見男生把手擱在女生裙子裏。”

“……”

“只是懶得管,并不代表沒有看到。”

陸以這下算是明白為什麽短短幾天,班主任不顧他倆反對,堅持把兩人分開了,還一人給安排了一個女同桌。

聞兼明看陸以臉色:“都過去那麽久了,你也別在意。”

“你想我別在意就別把這種事跟我說啊。”

聞兼明撇開眼睛,當沒聽見,只是嘴角翹起一點點幅度。

天已經全黑了,但綠燈和特意布置的絢爛燈光把這條街照得燈火通明。陸以新叫的半打啤酒也已經喝光,大概是酒精的撫慰作用一如既往生了效,也可能是有個人在身邊,不至于放縱自己難受下去,總之他感覺好了一些,就說走。

結果坐得久了,猛然一下站起來,頭暈得厲害,又差點摔倒,好在聞兼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抓住他的手。

“醉了?”

陸以甩了甩腦袋:“起急了。”

等他站穩,聞兼明松開他胳膊,卻沒有松開他的手:“看你有點醉,牽着我吧。”

“好。”

聞兼明牽着陸以,但陸以的手指總不太安分。

“怎麽了?”

陸以皺着眉:不太習慣……我不太和人拉着手。”

“和你以前的男朋友也沒有?”

陸以搖頭。

“為什麽?”

“可能是覺得牽手太娘。”陸以自嘲地苦笑起來,“真是什麽都不懂啊。說起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期望收到玫瑰花,但直到我們分開,這都沒能實現。”

走到車庫外了,聞兼明沒搭理他這茬,而是問:“我沒法開車,我們怎麽回去?”

“走回去吧,半個小時的路。”

他們穿過人潮擁擠的步行街,走上主街後,陸以松開聞兼明。

拐過一個十字路口,他們還要橫穿一個小的街心公園。公園入口處散步的人很多,但越往裏走人越少。走到公園最深處,遇到了一叢黑黝黝的小樹林,聞兼明不由分說地拉着陸以往樹林裏邊走。

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沒有人聲的黑暗處,只有蝈蝈的叫聲、風吹過樹葉的摩擦聲,還有聞兼明有些急的呼吸。他說:“我也沒在樹林和別人接過吻。”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陸以的聲音裏有笑意:“所以呢?”

“我想試試。”

剩下兩公裏的路程,兩人十幾分鐘就走完了,走出一身汗。電梯裏陸以扶着腰喘氣,聞兼明就一直盯着他的脖子,恨不得電梯能上得更快一點。

“叮”地一聲,兩人剛跨出來,陸以就迫不及待掏鑰匙。但鑰匙一掏出來,他就愣住了。

那楠渾身是傷地坐在他家門前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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