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師走了
失眠一整夜的感覺就跟頂頭挨了一悶棍似的,天快亮的時候聞兼明可能睡着了一會兒,但他也不太能肯定。到平日起床的點,他迷瞪瞪起來,就着準備好的食材做了早飯。
“你臉色好差,怎麽了?”
那楠比誰都要起得早,一早就去上班了,陸以和聞兼明對坐着吃飯。陸以吃了一會兒,發現聞兼明沒動筷子,擡眼就看他捏了一個饅頭半阖眼在發呆。
聞兼明慢吞吞咬了一口手裏的饅頭:“沒什麽,昨晚沒睡好。”
之前也不是沒熬過夜,但昨晚的失眠讓他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覺,或許疲憊的并不只是失眠本身。
“那你一會兒在家好好睡一覺,中午我自己知道安排。”
“沒事,到中午的時間還長,我休息一會兒就起來……”
“聞兼明……”陸以放下筷子,打斷了他,有點認真地看着聞兼明,但也有些局促。他本身就不擅長拒絕別人,特別是別人的好意,但聞兼明再這樣下去,他有種受不了想要逃跑的感覺,“你……其實我病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會注意的,就是,那個……你可以随意一點,我覺得你現在有點,怎麽說呢,太周到了,我有些不習慣……”
聞兼明看着陸以的嘴唇一直張合,似乎一時有些無法理解這些詞語組成的句子表達的是什麽意思,腦子裏像是有一把除草機,一直咔嚓咔嚓地響。可能真是年紀大了,失眠的副作用也随之加劇,難以忍受。
“我覺得我們像之前那樣相處就挺好的……不是說你不好……”
他了解陸以,很難拒絕別人。對于聞兼明這種把“不”挂在嘴邊的人,從來不知道拒絕人會這麽麻煩,要說這麽多意義不明、模棱兩可的話,所以他一時沒聽懂也可以理解。不過他現在聽懂了,陸以在拒絕他。
就是了,陸以不需要一個保姆,也不需要一個廚子,聞兼明知道。
“好,我知道了。”聞兼明說,“那我中午就自己吃了。”
“嗯,你自己吃吧,一會兒會有人送菜過來,你收一下。”
聞兼明照顧他和那楠,讓他很過意不去。現在聞兼明又是放假,不需要住在他家的這種便利,陸以就只能盡量在物質上多付出一些,他覺得這樣更符合聞兼明堅持的公平。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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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下午想到吃什麽,信息告訴我。”
“好。”
陸以笑了笑,從飯桌下的抽屜裏扯出一根皮筋,把蓬亂的頭發抓起來紮了個小揪,露出額頭讓他顯得精神了些,他在出門前又想起什麽:“你下午問問那楠想吃什麽吧,他說太累了沒什麽食欲。”
陸以離開後,聞兼明重新回到床上,他覺得悶,便把所有窗戶打開,即便這樣,還是悶,他就悶在這種凝滞的空氣中,任由一顆混沌的大腦迷糊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了雷聲,接着是雨聲。天色昏暗像是到了黃昏,在雷雨交加中,聞兼明有些半睡半醒,那一絲尚且清明的神志像是從一片混沌裏高高挂起,還能思考。
他想夏季都快過去了,卻還有這樣的雷雨,原來覺得悶是天氣的原因。他知道他沒在自個家裏,為什麽在別人家裏?為什麽要這樣用心的付出?對了,他喜歡陸以啊。為什麽喜歡陸以?為什麽呢?他也不知道……
他沒怎麽喜歡過別人。學生時代被表白的對象基本都是女孩子,參加工作後很快和何文初結了婚,從此失去了正常的追求和被追求的機會。有時候會對那些影視書籍裏所呈現的二手愛情感到好奇,有時候也會想要愛上誰,哪怕僅僅作為一種體驗。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種體驗非但沒能豐富他,反而像是掏空了什麽一樣。
他後悔了,或許在雲南還是不該回來,如果自己能忍住了那時迫切的沖動,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聞兼明能思考,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天光,能聽到雷雨聲,他好像醒過來了,身體卻一點也動不了。他聽到外面的門打開,像是陸以回來了,他試圖呼救,但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只聽到開門聲,并沒有人進來,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站在雨簾裏,手裏拿着一把傘卻沒有撐,好像要去給誰送傘,但下一秒他又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夢境和現實交織着,聞兼明無法動彈,只覺得好像有一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越想掙紮越難以呼吸,而越難以呼吸,他就越發想掙紮……
“老師……老師……”
聲音像是穿透把他包裹起來的水,鑽進聞兼明的耳朵,同時一股冰涼的雨水的味道鑽進他的鼻孔裏,他終于動了一下。
“老師,你鬼壓床了。”
聞兼明猛一下坐了起來,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疲憊的感覺一點也沒有緩解,他乏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陣雨小了些,烏雲也散開了,看樣子還是下午,并沒有很晚,并不耽誤晚上做飯。他看到站在床邊的那楠,恍惚了一會兒:“你怎麽這時候回來?”
那楠不滿的語氣相當挑釁:“你今天沒給我送飯,我不幹了。”
半晌後,聞兼明才想起那楠說的是他不在便利店幹了——前幾天剛好用這個話威脅過他,聞兼明簡直覺得好笑,只是他現在無力得笑不出來:“……随便你。”
那楠質問:“你為什麽不給我送了?你答應過我的。”
聞兼明可能無法理解那楠那種永遠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的樣子。
那天聞兼明說那楠成天窩在沙發上打游戲,沒有正經事,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像個蛀蟲,很快就會徹底報廢,建議他去找份工作,接觸下人群。
那楠就提出他去工作,聞兼明也要像給陸以送午飯那樣給自己送飯。聞兼明只說如果做得多,會順手也給他送過去。
順便多做一點飯不是什麽難事,順道給那楠送過去也并不多麻煩,哪怕送到後那楠要求他陪着他吃完,因為一個人吃飯最無聊,聞兼明也樂意花費那點功夫。但這并不是他做的承諾,只是他的舉手之勞,但別人不能把他的舉手之勞的好意變成強加到他身上的責任,他又不欠誰的。
聞兼明冷漠地:“你再好好想想,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天天給你送飯的?”
“你答應過。”
“我說的是順便,今天不送,是因為今天不順便。”
“……那我不去打工了。”
聞兼明簡直氣得想笑,于是他冷笑了一聲:“那是你的事。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多說一個字,所以你也不必要來要挾我,我壓根就不關心。”
“…………”
繼沒吃到聞兼明的飯,也沒吃飯之後,那楠的确被這樣一句話狠狠傷害到了。因為聞兼明切中了那楠的要害,無論他怎麽做,無論他示好賣乖,還是無理取鬧,都沒有一點作用,因為聞兼明一點也不關心。
他們都認識這麽久了,為什麽聞兼明有時對他挺友善,而當那楠想多要那麽一點點的時候,他又會露出那麽冷漠強硬的本質。這個人就不能被自己軟化一丁點嗎?他的溫柔體貼只能是給陸以的嗎?
“老師,我們好歹認識這麽久了,你真的對我就那麽鐵石心腸?你哪怕随便說個理由……”
“有這個必要麽?”
聞兼明心裏升起一種十分厭煩的情緒,拖着疲憊的身體站了起來,也不去看一旁快要哭出來的那楠,趿着拖鞋往外走,走到門口換上自己的鞋子……
那楠追出去,站在他身後:“你去哪裏?”
“砰”只有關在他眼前的門。
那楠呆呆地站在門口,憤恨地盯着那扇防盜門,仿佛就是這扇金屬門阻礙了他們,讓聞兼明對他不屑一顧。
無理取鬧對聞兼明沒用,那楠心裏很清楚,但他卻忍不住試探,控制不住妄想有一天聞兼明會容忍他的無理要求,哪怕一丁點,哪怕讓聞兼明喜歡上他一丁點,但最後還是搞砸了。
但聞兼明前幾天對他都沒這麽差,真的僅僅只是因為他的這句質問嗎?還是昨天晚上,引起了他的厭惡感,那楠分明打算勾引他的。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那楠回去坐到了沙發上,只是一直到陸以下班回家,聞兼明都一直沒有回來。
陸以回來看見是那楠在家還有點詫異:“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那楠垂頭喪氣的:“我不幹了。”
“嗯?”
“陸哥,我辭職了。”那楠厭煩地揉了把臉。
“那個工作不太好,時間長,時薪低,也學不到什麽,辭了就辭了吧。”
“可是我只能做那樣的工作……我什麽都不會,甚至沒辦法養活自己,靠在你這兒蹭吃蹭住活着,我是不是也太差勁了?”
“你不是還有金主養活嗎。”陸以開了個玩笑,但那楠一點也沒有笑,陸以便正色問道,“聞兼明呢?”
那楠十分沮喪地垂着頭:“走了。”
“去哪兒了?”
“沒告訴我。”
“那我給他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