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醉生夢死
“文學作品鑒賞活動除實現審美價值外,還有許多其他的價值成分,諸如認識價值、道德倫理價值、教育價值和政治價值等,而這些價值的實現,又都是在審美價值中實現的……”
下午最後一堂課要上到七點多,又是公共課,不僅學生疲乏得無精打采,聞兼明也提不太起勁兒,只是照本宣科念課件。
明天又是周末,那楠周末要帶學生,比平時更忙。不知道陸以公司旺季過了沒有,前段時間他天天熬夜,這對他身體很不好。
聞兼明有心照顧他,又覺得這種細致入微地去體貼一個三十多的男人肯定招人煩,他只能謹慎地恪守着人與人之間應有的距離。
不過話說回來,這段時間工作日晚上,陸以常會以“去他家住上班更方便”的理由讓聞兼明過去住。聞兼明又懷疑,抛開那楠這個因素,他是不是和陸以的距離也近了一點。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講臺上電話的震動像是一記驚雷,讓講臺下安靜而疲憊的眼睛瞬間機敏起來。聞兼明在游離狀态下也被這突然的來電吓了一跳,是那楠打過來的。
知道他常不方便接電話,那楠平時都會先發信息。聞兼明也沒多想,他伸手一劃,挂斷後,繼續照本宣科,臺下又沉寂下去。很快,第二通電話來了,是陸以的。
聞兼明盯着手機屏幕,眉頭微微皺起,知道對面那人多半還是那楠,但他有種不太好的直覺。他幾乎不在課堂接電話,但這次他略一猶豫,就拿着電話出去。
了無生氣的教室突然喧鬧起來,很快又安靜下來。聞兼明折返階梯教室,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飛快跑了,一句話沒說,連課件都忘了關。
所有學生望着聞兼明飛奔的背影,詫異于這位平日過分穩重的教授突然那麽驚慌。片刻後,抱怨聲四起,教授走了,這堂課怎麽辦?各班的班委開始聯系輔導員,而更多學生也學着聞兼明的模樣,拎起書包,在輔導員給出明确指示之前,飛快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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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key Club下午四點半開始營業,但到八點前都只有零星幾個人,真正熱鬧起來都是在晚上十點過後。
這天下午剛一開門,陸以和那楠就進去了。還不到上班時間,店裏只有老板一個。陸以是MC的老客戶,這段時間一直沒來,坐上吧臺時,老板和他寒暄:“還以為你找了男人連喝酒都不來了呢。”指着那楠問,“這是你男朋友啊?很年輕嘛。”
陸以情緒很差,沒心思接老板的茬,實事求是地說:“我打算戒酒來着。”
“別啊,你可是我們店裏的頭牌,還有人專門為了和你搭讪來的。你一不來,我營業額都少了三分之一。”
陸以無力笑笑,要了兩瓶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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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這麽戒酒的?”老板邊說邊給陸以從架子上取酒。
“是啊,最後照顧你生意。”
老板這才發現陸以的狀态不是很好,拿來酒又替他擰開,順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這話說得……算了,不管你是不是開玩笑,今天我請你。不過還是少喝點。”老板說完去忙他的了。
陸以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那楠從吧臺裏面拿來杯子和冰塊。不多會兒,老板從廚房給他們端來幾份小吃。
開始那楠還以為陸以要他陪喝,實際卻只是一個人喝悶酒,不說話,也不吃小吃,就一口接一口喝酒,好像那是白開水。
随着酒精快速攝入,陸以白皙的面皮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緋色,他眼睛開始變紅,說不清楚是因為醉意,還是其他的情緒。
那楠想勸他悠着點,但看他那樣子,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在旁邊默默看着,安靜地陪着他。
一瓶威士忌已經下肚,酒水變成熱淚從陸以眼眶裏往外滾,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那楠無從體會他的心境,更無法理解他的難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替他擦掉眼淚。
“你要是真的那麽放不下,你就去追他啊,不管他出國還是去哪裏,你都纏着他不就行了。”
陸以只是搖頭,拉着那楠的手抵在自己眼睛上。
不是放不下,而是恰恰因為他要放下。那楠已經替他做到這一步了,像個冷酷的外科大夫,手起刀落切掉了他經年歷久的病竈。只是太痛了,需要酒精麻痹。不過他也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沒有那麽無可救藥。喝吧,陸以給自己說,最後一次了,從此再也不喝酒了。
另外大半瓶酒下肚,陸以開始笑,開始是悶聲笑,接着哈哈大笑。那楠知道他已經差不多,擡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吧,我們回家。”
陸以比那楠高出不少,但他身材瘦,架起他并不費力。陸以搭在那楠肩上,被他拖行兩步,突然伸手捏着那楠下巴擡起來。兩人對視,那楠不知道陸以要做什麽,以往他喝到這種程度,幾乎都是不吵不鬧,只說要回家,一回家便倒頭就睡。
“我帶你回家睡覺……唔……”
陸以是突然吻上來的,醉成這個樣子,倒還能找到準确的位置,說話都大舌頭了,但好像并不影響接吻的靈活。他一開始就吻很深。
頭暈目眩中,他和那楠初識的畫面突然闖進腦子裏,那個舉起垃圾桶把一個兩百斤漢子砸倒的小年輕。也是這個酒吧,就是剛剛的位置,那楠邀他喝酒,蹩腳的勾引,以及明目張膽的上床邀請。
對了,當初是怎麽就同意的,明知道他是聞兼明的學生,也知道他這麽做的幼稚目的。大概還是因為好玩,比起曾經那些目标明确的床伴,那楠顯然比他們有趣得多。
他的人生,不正是那麽無趣嗎,無趣得要每天每夜不停地酒精和作愛上尋找樂趣,前一個是為了忘記,後一個是為了麻痹,然而這些短暫的快感和忘卻,不過都是虛幻,更像是飲鸩止渴,到頭來留給自己更深的疲憊。
有人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矗在酒吧門口這香豔的一幕,開始還一怔,随後就吹了個口哨。
那楠不僅被吻得快喘不上氣,陸以從正面摟着他,身體所有的力量幾乎都倚在他身上,還把他往下壓,腰酸得快要支撐不住了。那楠費了好大力才推開陸以:“行了,哥,先出去吧。”
陸以固執地又去捧那楠的臉。
“我們回家再親行麽,等回家你想怎麽親怎麽親,想做其他的也行,我們先回去。”那楠把陸以推到一側,繼續架着他往外走。
好不容易走出酒吧門,外面天色暗下來,路燈點亮,主街的車流聲傳來,熙熙攘攘的,周五的下班高峰,光是聽聲就很堵,也不知道好不好叫車。
那楠一手扶着陸以,一手掏出手機叫車,果然不好叫,好一陣都沒人接單。那楠瞥了一眼就停在不遠處的陸以的車,轉頭又叫了代駕。正當他在和代駕電話溝通時,陸以突然松開,跑去抱住旁邊的行道樹,吐了。
那楠通完電話,路邊買了瓶水,又匆匆跑去扶起陸以,心想,但願這真的是他最後一次喝醉了,以後就真的把這戒掉。不是因為覺得麻煩,陸以醉酒不怎麽煩人,真醉的時候,他會比平時更沉默,嘔吐或者不嘔吐,一般就是悶頭大睡。但每一次,他醉酒的樣子都那麽可憐,就像路邊那種流浪漢,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和他唯一可以依賴的酒瓶。
“沒事吧?”
“嗯…嗯……”陸以難受得哼了哼,蹙起眉頭,才說,“我沒事……”
但他臉一擡起來,随着張合的嘴唇,不太明亮的路燈下,那楠察覺他唇縫那一圈顏色更深。他沒有立馬把水喂給陸以,而是拿紙巾先蹭了蹭陸以的嘴唇,白色的紙巾上一道深棕色的痕跡。
“哥,你肚子痛嗎?是不是又出血了……”說着他急切地打開手機燈,檢查陸以的嘔吐物。
“不,不疼,我沒感覺……嘔……”
和上次一樣,在胃裏的東西吐完之後,大口暗紅的血從嘴巴湧了出來……
……
聞兼明比救護車來得更快,他滿額頭汗水,氣喘籲籲在酒吧門口找到了因為失血過多,全身無力,被那楠支撐着勉強還能斜躺着身子的陸以。這時四周圍了些人,還有急得團團轉的酒吧老板,人畢竟是在他這兒出的事,要是真有個什麽,他可脫不了幹系。
相比上次的驚慌無措,這次那楠還算淡定,他扶着陸以的頭跟他說話,讓他歪着脖子,不讓嘔吐物堵塞氣管。
在看到聞兼明的一瞬間,他才表現出一些慌亂,有些無助地對他說:“哥他又胃出血了。”
聞兼明明明臉上蒸騰着劇烈運動後的熱氣,但仍能看出他臉色鐵青。他蹲下身,從那楠手裏接過陸以,更有力地托住他:“叫救護車了嗎?”
“叫了,應該快到了,不知怎麽還沒到。”
“前面的路口堵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