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黃魚進了土
光天化日之下,那群人并沒有為難米粒兒和米昊,跑得很快。
米粒兒等人跑沒影,這才回頭看葉霄,對方嘴角都冒血了,可見剛才挨了拳頭。
她急忙掏出手帕,直接就摁上葉霄嘴角:“你以前被他們劫過嗎?那麽打個人怎麽就不跑啊?”
嘴裏雖然是埋怨,但語氣明顯是關切。
葉霄擡手去摸嘴角,微涼的手指輕撫過米粒兒的手背,一股戰栗劃過心尖。
他擡眸看向米粒兒,對方的表情很是擔憂。
葉霄說:“姐姐不用擔心我,其實我沒受傷。”
“還說,你嘴角都破了!”米粒兒一瞪眼,葉霄就垂下頭不說話了,一聲不吭的讓對方擦傷口。
米粒兒:“以後再遇到他們就跑懂嗎,他們還能跑過你的大長腿?這離棉麻廠家屬院那麽近,你就往人堆裏跑,那些街溜子別看橫,欺軟怕硬的很,不敢惹我們廠裏的人。”
棉麻廠是縣裏最大的廠,附近一片都屬于它的地盤,保衛科天天四處巡邏,街溜子輕易不敢過來找事。
米粒兒絮絮叨叨幫葉霄擦完傷口,一擡頭發現葉霄眼裏都是點點笑意,她生氣了:“笑,你還笑得出來!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走了!”
來的突然,走得也突然,葉霄頓時茫然起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依依不舍看着米粒兒。
就表現的很顯眼。
米粒兒:“……”
她想說,你要是沒事可以跟我一起回老家轉轉,她們老家的桃樹林估計已經挂滿了桃,可以吃了。
不過她回家是辦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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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兒擺擺手:“走了,你的事兒等我回來就找我爸說!”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旁邊虎視眈眈的米昊這才松開拳頭,昂首挺胸看也不看葉霄一樣,推來自行車請米粒兒趕緊上車走人。
米粒兒又沖葉霄擺擺手,米昊已經飛快的蹬起自行車,沒一會兒就跑得看不見影。
葉霄手遲遲不肯落下,看着米粒兒消失的方向有點發怔。
身後慢慢圍過來一群瑟瑟發抖的人,俨然就是剛才劫道的那幾個。
“霄哥,你看我們剛才表現還行不?”二柱膽子大,被推出來邀功。
葉霄回神,低低嗯了一聲,目光卻還黏在遠方。
二柱又大着膽子說:“那霄哥,咱還進城辦正事嗎?”
半響,他們聽見葉霄說:“辦完了,你們回去吧。”
二柱等人:“……”
還以為讓小姑娘美女救英雄只是順手,沒想到竟是……
更沒想到的是,在他們心中天天吊着個冷臉,不愛說廢話的霄哥,竟然喜歡在人小姑娘面前……搞那種調調。
啧啧。
他們也不敢問也不敢說,葉霄說讓他們回去,就乖乖回去。
不過,二柱問:“霄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不是說咱養雞場被舉報不屬實,沒事了嗎?”
葉霄不說話,抄着兜面無表情的走了。
二柱等人:“……”
好吧,不說話代表啥事沒有,可以散了!
…………
米粒兒他們老家,跟葉霄的老家其實方向相反,在浮龍鎮。
那邊有個大水庫,一到暑假,米粒兒和米昊都回老家避暑,坐在水庫邊的樹蔭下,聽奶奶講秤砣的故事。
這是個鬼故事,主要說水庫裏的水鬼找人當替身,用秤砣迷惑人過去撈。
秤砣那麽重,能附在水面上,肯定是水鬼搞怪。
因為水庫每年都淹死幾個下去游泳的人,所以這一片的長輩最愛用這個故事吓唬小孩,不讓他們下水野泳。
這就導致米粒兒和米昊在水庫邊長這麽大,還是個旱鴨子。
兩個人已經騎到水庫的堤上,望着看不到邊的水庫感嘆萬分,尤其米昊,一路載着米粒兒騎行十幾裏地,衣服早被汗打透,特別想紮進水庫涼爽涼爽,卻只能眼饞的看着別人水中戲耍。
堤下面就是一片莊稼,莊稼那邊就是老米家的莊子。
而米粒兒爺爺的墳,就在莊稼地裏。
帶着一筐東西回去,往外一倒肯定會露餡,米粒兒決定先去墳上看爺爺。
她趁米昊眼饞下水的人,抓緊時間跳下自行車:“米昊,跟我去看爺爺。”
“……”米昊一臉不解:“先回奶奶家不行嗎?”
日頭越來越毒,莊稼地裏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米昊累一路,就想回屋裏攤着,說不準還能跟着堂哥去抓魚。
米粒兒異常堅持:“那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爺爺,我想他了!”
說完她就朝堤下跑。
好半天米昊才反應過來:“哎哎,姐,你倒是把筐子給我啊,沉不沉?”
然而米粒兒已經聽不見了。
現在還都興土墳。
從前國家提倡過火化,但是火化後,老家的人還是習慣把骨灰盒放進棺材,然後再堆個墳頭。
沒辦法,有些傳統一輩一輩傳下來,很難改的。
米粒兒以前不理解,後來經歷過上輩子那些,她突然就懂了。
有個墳頭,就有個寄托。
親人不在了,就盼着世界上真有鬼神,他們都在另一個地方好好活着,每年清|明燒點紙錢過去,是活人的悼念和寄托。
如果沒有墳頭,沒有靈牌,真的一到清明,活着的親人心裏空蕩蕩,連個寄托的地方都沒有。
上輩子,老米家三塊靈牌,被米粒兒背着走遍大江南北,從來沒離開過背包。
一到清明,米粒兒就偷偷找個地兒燒錢給家裏人,抱着靈牌一坐就是一天,就像懷裏真抱着家裏人一樣。
這種感覺,沒有經過親人生死離別的年輕人根本不懂。
到墳前,她先給爺爺磕了三個響頭,送了錢,然後說了米衛國藏小黃魚的事兒,希望爺爺幫忙看着,不要怪他們自作主張,保佑老米家蒸蒸日上。
也是沒辦法,除了這裏,沒有地方妥帖。
然後她埋頭挖一個很深的盜洞,将用布包着的小黃魚扔進去,再用土埋上。
新土容易被人看出來,米粒兒又用舊土在外面培一層,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等過兩天就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
等兩個人再從老家回到棉麻廠家屬院,天都黑了。
王愛英站在路口,不停的張望。
米昊騎的更快:“咱媽,那是咱媽!”
米粒兒從他身後探出頭,看到王愛英,她急忙招手:“媽,我們回來了!”
王愛英高興壞了:“這一天我提心吊膽的,趕緊回家去,你爸爸等着你們吃飯呢。”
回去的路上,她又開始唠叨:“那個米穗兒真是煩人,白天又來一趟,還帶着你哥和你嫂子。”
米粒兒“呀”一聲:“問我沒有?”
“她才不管你呢!”王愛英翻個白眼:“她就想鬧事,不信咱家沒有小黃魚,你爸氣得把鄰居都找來作證,讓米穗兒他們翻箱倒櫃找,找出一個毛殼子都算他們贏!”
米粒兒瞪圓眼睛:“真找了?”
“找個屁!”王愛英說了句粗話:“看你爸是真的惱了,鄰居都罵他們沒良心,幾個人又灰溜溜走了。”
“本來你哥不想走,但米穗兒和郭素梅兩個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啥,他就跟着走了。”
“哎呦我到現在都氣得胸口疼,怎麽就養了這倆白眼狼?”
曾經王愛英是真把兩個人當親孩子養,結果越大越遠。
最後她狠狠嘆口氣:“不親就是不親,對他們再好也沒用,幸虧當時我有主意,生了你們倆,你倆可得給我争點氣,知道嗎?”
米昊掏掏耳朵,語氣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
米粒兒感觸最深,伸手攬住了王愛英:“媽,你有我和弟弟呢,咱不生那閑氣。”
王愛英眼睛中泛着淚花:“果然還是閨女,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生兒子有屁用,除了惹你生氣!”
米昊:“……”
我也沒幹啥啊。
到了家門口,米衛國正站在大門口跟宋團結說話,說得估計就是米穗兒的事兒,叉着腰臉色比鍋底灰還黑。
見米粒兒來了,米衛國一個眼神過去。
米粒兒身上幹幹淨淨,鞋底連個泥點子都沒有,咋看咋不像下過地上過墳。
米粒兒卻朝他不着痕跡點點頭,然後沖同樣打量着自己的宋團結打招呼:“宋伯伯好,納涼呢?”
“呵呵呵。”宋團結見孩子們來了,就不跟米衛國再說糟心事,反而高興的問:“你們回老家了,怎麽沒多住兩天?”
米粒兒:“我這不明天就要上班嗎?米昊寫完暑假作業才能放肆玩。宋伯伯,我從老家拿了筐桃子,你帶一半回去給娘娘吃啊。”
宋團結和米衛國兩家關系好,米粒兒喊宋團結伯伯,喊對方媳婦喊大娘。
但宋團結愛人謝春蘭嫌把人喊的老,讓喊娘娘,好聽。
謝春蘭最愛吃桃子,米粒兒很有眼力勁的倒了半筐桃子讓對方帶走。
宋團結也不作假,直接端了老米家一個塑料盆,挑挑揀揀,邊拿邊說:“你宏偉哥已經到省城了,兩天就到家,你讓她捎了什麽東西給你,打電話抱怨說差點過不了海關。”
米粒兒一拍腦袋,嘿嘿一笑。
宋宏偉帶着采購科去國外考察,米粒兒讓他幫忙帶鄧麗君正版磁帶,還有化妝品。
過不了海關的應該是磁帶這種文化産品,畢竟管控很嚴格。
好在宋團結就是這麽一提,裝好桃子就回家跟愛人分享了。
米衛國落後半步,與米粒兒肩并肩:“東西藏好了?”
“嗯,放心吧,我怕人懷疑,特意收拾幹淨才回來的,老家的人都不知道。”兩人搞的跟地下組織接頭一樣。
米衛國滿意的點頭,悄悄說:“等宏偉回來,廠裏要換一批新紡織機,原來的技術科不夠用,要新增編制,你學的就是機械,到時候我給你争取争取。”
突然就要離核心管理層更進一步,米粒兒驚喜的說不出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