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精美的首飾,華美的綢緞,稀奇的玩具,蜜擁有的各類物品琳琅滿目,擺滿了她的房間而等到了臨別時刻,能帶走的就那麽幾件。
沒有常識的女孩,望着自己殷紅的眷屬來回忙碌,看它用觸手勾過幾件貼身的衣物,可以抵錢的首飾,珍貴的藥典,整整齊齊放進了那個小小的包裏。
覺得東西差不多了,蛇莓滿意地搖了搖自己的葉子,回望着自己的神明,問她
【您還有什麽想帶走的麽?】
此時包裏能容納的空間已經很小了,蜜想了想,從自己的枕頭底下翻出了幾件事物——
岩勝給她做的小梳子,她喜歡拿着這把梳子,讓母親給自己梳頭發。
母親繡的手帕,她經常用它捧着糕點吃。
還有母親最後留給自己的幾封書信,那些關愛一點一滴被凝成話語。
這些東西構成了她在睡夢中不會感到疼痛的原因。
“就是這些了,我們走吧。”
蜜最後環顧了一圈熟悉的房間,在确認無誤之後,向蛇莓露出了微笑。
屋外靜的可怕,沉默的黑暗甚至吞沒了細碎的蟲鳴,吞沒了夜莺的吟唱。
為了保證今天的順利,蛇莓特地運用了自己的咒力。雖然不屑于人心的複雜,但是蛇莓卻非常尊重人類的智慧,這也是它專門往蜜的包裹裏放上一本藥典的原因。
幾味草藥常見的草藥制成苦澀的汁水,經過蜜的觸碰便化為了無色無味的“清水”,混合了蛇莓的咒力,彌散在整座府中,為人們獻上一夜美夢。
只有清冷的月亮還醒着,它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中懸挂,為自己的眷者指明道路。只有緘默的植物還醒着,它們在夜裏生長,在風中搖晃,無言地交頭接耳,猜測自己的大人将會前往何方。
蜜在屋外看到了瞧見了等候多時的緣一,皎潔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為他披上了一層白霜,配上他一貫平靜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尊不近人情的雕像。
他在聽見她的腳步聲時,向她伸出了手掌。
男孩說着“走吧”,掌心裏有着讓蜜感到安心的溫度。
為了确保未來的生活,他似乎還在走之前做了些功課,通過旁聽征戰歸來的武士間的閑聊,大概了解了外界的情況。
“我們只要跟着那顆星星的方向走。”
“去南邊,我之前聽人說,那邊有一座土地肥沃的城池,因為人口較少,城主很歡迎流民……”
緣一蜜的手裏接過了她的行李,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說着自己收集的情報,而蜜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那暗紅的長發,鮮豔的耳墜,在她的眼裏,就成了這副清冷夜景中唯一的一抹暖色。
其實去哪片土地對詛咒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有自己在,沙地會化為沃土,森林會獻出果實。
現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女孩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作為金絲雀的她活動範圍最多劃到庭院。
所以庭院外是什麽呢?
推開後花園的大門,能看到的是森林,還是村落呢?
……
推開領主府的偏門,展現蜜眼前的是術士的結界。
那個往日裏被人們稱為阿系的男人,正笑盈盈地等候在黑暗中,銀白的月光洗去了他覆蓋全身的幻術,魑魅魍魉的畫卷徐徐展開,讓太陽之子在此刻看清了他的本貌。
身着一身深色的袈裟的男人眉眼俊美,明明手執錫杖,做僧人打扮,但被幾只戴着怪異面具的狼妖簇擁着的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真是辛苦你了。”
“特地為我把她送出來。”
他勾起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接着向被緣一藏在身後的蜜,伸出了手掌。
“好了,現在能把我可愛的女兒,我尊貴的神明,我可憐的詛咒……”
“還給我了麽?”
這種糟糕透頂的感覺讓緣一第一時間做出了警戒的動作,他将手指扶在了以防外一帶出來的竹劍的劍柄上,眼神緊盯着眼前的妖物和術士。
緣一身上拒不合作的氣息讓術士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微微嘆了口氣,甚至用手掌按住了身邊蠢蠢欲動的面妖。
“嘛,作為傭人陪伴了你們那麽多年,相處如此友好簡直讓我想起了當年養育夜蔔時的快樂時光。”
“在我心裏,你也能算上我的半個孩子吧,所以我也不想傷害你……”
他像個慈愛的長輩,對着自己那不懂分寸的小孩,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
“我也認為兄妹情深是件好事啦,但如果那根本不是你的妹妹,你還會這麽袒護她麽?”“一般正常人和怪物相處都會有點心理負擔的吧,所以如果承擔不起來的話,我建議你現在就把她交出來。”
“畢竟暗示已經解開了吧,現在擋在她身前可是很危險的哦。”
“我跟你數到三,請把她還給我吧。”
……
在看到術士的那刻,緣一便能感覺到背後妹妹身上傳來的壓抑與恐懼,她整個人直接僵在了原地,她身體微微顫抖,呼吸也完全亂了分寸,那種可憐至極的姿态,很難讓緣一不對術士心生惡感。
感謝術士的啰嗦與耐心,讓緣一在心裏迅速拟定好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從“阿系”那單薄的體格以及松懈的肌肉來看,這個男人并不擅長近身搏鬥,所以目前威脅最大的是他身邊的幾頭狼妖。
“等他數到三,你就往回跑……”
緣一低聲地叮囑好自己的妹妹。
在“阿系”數到三的一瞬,男孩出手速度快如閃電,直接一擊擊中了面妖的咽喉,讓強壯的狼怪不及發出嗚咽,便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強大的慣性摔向了一邊。
緣一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令旁觀的術士發出了一聲稱贊。
“哇哦,看來擊倒劍術老師的另有其人呢。”
“小小年紀憑借練習用的竹刀就能做到這個地步麽?”
并沒有為面妖的減損感到驚慌,主動向緣一揮動錫杖的術士,臉上仍舊帶着游刃有餘的微笑。
“那遇上神器會怎麽樣呢……”
術士手中所謂的神器成為了他的倚仗,明明只是随意地一劈,便能爆發出與男人臂力不符的沖擊力,使緣一手中作為格擋的竹劍瞬間崩碎。
雖然天生的直覺,讓緣一在面對術士的攻擊時及時閃避,從而保住了竹劍的完整,但是打倒這樣的敵人顯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在身後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妹妹的情況下。
就在緣一尋找擊落術士武器,攻擊他身體脆弱部位時機的同時,原本攻向他的面妖,一改攻勢猛地撲向了蜜的位置。
“蜜!快跑啊!”
“蜜……”
而就在他如是發出驚呼的時候,映入他眼眸的,是一副夢幻到近乎怪異的畫面。
美麗的女孩于月光中顯現出了非人的姿态。
她宛若綻放在幽深夜色裏的紫鳶尾,蒼白的,脆弱的,楚楚可憐的,生了一副被花朵親吻過的好容顏。
此時她正用着那雙瑩潤的蜜色眼眸,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手臂。
“……欸?”
瓷白的肌膚裏長出了菟絲細藤,翠綠色的藤蔓眷戀地纏繞着她的手腕,盤旋而生,争相開出細小的紫色花朵。
在女孩視線不及的其他地方,纖細的枝葉在藤紫色的發絲間環繞,仿佛雕花似的攀上她的額角,為那張精致的面龐平添了幾分惑人的美感。
原本是右眼的器官,從眼眶中開出了嬌嫩的花朵。
花朵簇擁着她,花朵眷戀着她,花朵束縛着她。
變成了她無法逃離的牢籠,使陷入混亂中的女孩無法前進半步。
那是女孩和花朵的嵌合體,怪異的,非人的,明明應該給人一種美人被花朵吞沒的可怖感,卻帶着生就如此的自然,仿佛她就是花朵本身,魔魅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黑暗中傳來術士冰冷的嗤笑。
“所以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她可不是你的親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