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得許多,凜冽的寒風裹挾着茫茫大雪,覆蓋了寧靜安詳的小村,也覆滅了不少村人的生命之火,被雪覆蓋的村民已然永眠。等到春日降臨,萬物複蘇,不及希望的種子發芽,新的苦難又在悄悄吞噬年輕人的性命,野間輝的兩個孩子就是在這是患上了熱病。

他們在白日渾渾噩噩,夜間啼哭不止,村裏便迷信的人說是去世的老人化為了疫鬼,不甘就此逝去,在家中徘徊不去,要帶着心愛的孩子一同前往彼世。

作為村長的野間輝對這類怪談嗤之以鼻,他在年輕的時候遇到過游歷的醫師,那位博學仁愛之人在他家中借住時,曾将知識無私地分享與他,給幼小的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只可惜他資質不佳,只記住了其中一小部分,在為村民普及知識,治病療傷時能力有限,更高級的醫者又多在貴族的府裏,距離遙遠,診金極高,大多不願意屈尊來這偏遠的村落,于是村民養傷基本靠躺靠自己熬。

如今,他清晨前往山林,正是為了尋找昨日布下的陷阱,企圖獲得些山雞之類的獵物,加以山菌草藥,給弱小的孩子補充體力好撐過這次疾病。

昨夜下過一場春雨,正是采摘山菌的好時候。

等他達到指定地點附近時,草叢正中傳來動物活動的細簌聲,随着而來的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精心制作的陷阱顯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它的确成功捕獲到了獵物,只不過沒能守住戰果,反而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現在這小小的肉塊正被一頭黑色的野獸,連皮帶骨地咀嚼着。

那是頭皮粗肉厚,獠牙尖利的野豬。

初春遇見野豬,對于作為獵戶的人是件極為可怖的事情,這種兇狠的動物晝伏夜出,在冬日發、情,春日産仔,一般不輕易進入人們生活的山腰區域,一旦進入便是餓極了……

看來去年的大雪同樣給山間的野獸帶來了生存難題,迫使它下山覓食,如今野豬小小的眼睛中正散發着兩道兇光,它緊盯着輝不放,眼神中帶了點你死我活的味道,甚至直接做出了俯首沖刺的預動作,這樣沒有商量餘地的境遇令不遠處的輝感到一陣膽顫。

不待遲疑,野間輝掉頭就跑,力求最快速度逃離山野,卻不想因雨水變得濕滑的土地,成為了奪去他生機的罪魁禍首。

他腳下一空,整個人便撲倒在了草地上。緊随而來的野獸,毫不猶豫地撕咬上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咬合力讓他竹片制成的護腿猛地碎裂。

疼痛和絕望籠罩住了這個男人的身體,使他發出來凄厲的慘叫。

難道今日就要命喪于此了麽?!

仿佛守護山林的神明從天而降,紅發紅眸的山神,手持碧色的神劍,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面色冷凝的孩子沖他微微颔首示意,翻轉手腕以輝無法觀測到的速度送出武器。

“低頭。”

他用令人安心的聲音如此囑咐道。

下一秒,輝似乎聽見了鈍器刺穿皮肉,骨骼開裂的聲音。

因為手中工具有限,情況危急,男孩選擇直接将竹劍送入了野豬較為薄弱的眼眶,紮了個對穿。

漆黑的惡獸轟然倒地。

一切發生的如此迅疾,劫後餘生的輝大口喘着粗氣,面對着男孩那句“你還好吧?”的關切,一時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男孩身後走出了一位衣着華貴的女孩,那可真是位如詩如畫的美人,紫色的長發像是晚霞與夜空融成的幻夢,琥珀一般的眼眸只是一瞥就能把人的心凝結其中,她就像是他曾今從武士們閑聊中聽來的天皇身邊傾城禍國的妃子,她的出現讓這荒野山林都變得好似蓬萊仙境。

“好多血啊……”

“看起來好疼哦,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這位貴小姐身上似有香風襲來,洗去了野獸身上的臭味,洗去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口中關切的話語更是讓人如墜夢境,幾乎忘記了疼痛。

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蜜,直到瞧見挂在她發間如同熟透的莓果般滴滴紅的發飾,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了心神,再看時,發現她沒了方才幾乎攝人心神的美豔,只是讓人心生好感的嬌美可愛而已。

“非常感謝兩位的出手相助,請問恩人是?”

“先幫你止血吧。”蜜在盤踞在發間假扮發飾的蛇莓的指導下,異常娴熟地揪過了幾株造型奇特的植物,循規蹈矩地做着下幾步動作。

【對,就是這個,書上說的止血草,只要嚼碎敷在傷口上就……】

【……】

【大人這個很苦的,你讓他自己嚼就好】

因為要命的苦味,蜜臉上那和善的笑容險些扭曲,她微笑着“呸”地一口吐掉了草葉,順勢将手中的植株遞給了一旁的傷者。

“對,就是這個味道的草藥,你把它嚼碎敷到腿上然後在用這個大葉子包好就行。”

“您是大夫麽?!”

“天吶,您是多麽溫柔善良的人啊!”

她一定是為了安撫多疑的病人,才特地親自試藥,甚至體貼地怕我覺得她口水髒,讓我自己嚼藥!

被花之詛咒加持過的草藥效果驚人,貼上小腿後,那冰涼的藥力瞬間便壓去了傷口處傳來的灼痛。

在輝崇敬目光的洗禮下,蜜順便講完了剛剛編好的兩人的設定。

他們在路上由看書最多的,剛蘇醒的蛇莓,就着兩人的衣着編了個俗套小故事,大概就是貴族小姐在出行中,遇到了襲擊的山匪,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只有衷心的護衛帶着她從屍體中,翻越山嶺逃亡此處。

為了避免露餡,還讓緣一先學着喊了幾聲小姐。

“好的,小姐。”

男孩并未對此提出任何異議,他一臉認真地對着蜜喊了幾句臺詞,接受的非常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聽見曾經的兄長喊自己小姐、姬君、公主啥的……

哇,真是有暗爽到哦。

于是蜜也就這麽愉快的接受了。

……

男人作為半個文化人,記醫術的本領不高,但是聽別人講話本,腦補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出色。

他自給自足想好了一個貴族大小姐和忠犬護衛間的小話本,補全了緣一沒說完的設定。

什麽天生神力的男孩因為怪異的胎記被親生父母遺棄在郊外,因緣巧合下被出門踏青的小姐所救,她性格開朗心性單純,絲毫不畏懼他的斑紋和力量,讓從未體會到溫柔的他有了心動的感覺。

但是因身份阻隔,他們注定不能相守,自卑的護衛不忍小姐随自己受苦,以平靜的表情封鎖住火熱的內心,屢次将微笑的她推開,如今甚至要護衛她嫁與他人,直到一場山匪的襲擊,讓他以死相拼,爆發了一直以來的情感……

女孩奮力拖着他離開戰場,企圖用精湛的醫術挽救他的生命,哭泣着在他耳邊低語

“沒有人能将你從我身邊奪走,如果你醒不來了,無論天堂地獄,我都将同往……”

“……真是敗給你了,我的小姐。”

男孩終于睜開了雙眼。

……

他覺得很好,甚至眼裏有了熱淚,心裏有了守護。

這對他鎖了。

作為一村之長的輝,盛情邀請珍貴的醫者與神力的護衛前往家中作客,暗自期望兩人能留在村中久居。

……

于是拖着野豬的緣一,一瘸一拐的輝,後頭跟着的蜜,一個揣手看熱鬧的真人,一行人就這麽來到了輝的家中,為他病中的兩位孩子做個診斷。

然後蜜剛進這件小屋,便一眼找到了病根。

村民對疫病的恐懼凝成了名為“疫鬼”的詛咒,一團像是泡發的胖大海一樣的黑色怪物,生了張老人般滿是皺紋的臉,正端坐孩子的胸口上,從幹澀的喉嚨裏,斷斷續續地擠出一兩句惡毒的詛咒,看起來很是駭人。

真人湊過去瞧了一圈新鮮的疫鬼,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它肥胖的身子,那個看見他就瑟瑟發抖不敢動彈的疫鬼的身軀就跟漏了氣似得縮成了小小一片,被真人直接捏碎在手心。

“還好啦,這種剛成型的詛咒随随便便就能殺掉了。”

原本呼吸困難的小孩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真人以不科學的方式解決了源頭,将接下來的表演留給作為大夫的蜜。

蜜撿了幾片一路上從林子裏扯的草葉,跟清水煮成了藥湯,扶着孩子的頭喂了進去。

不消一會兒,昏迷的小孩便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種立竿見影的效果得到了輝一家人的大力認可。

而這樣的存在,一般來說因為村民間傳播的傳言,在別的地方還有很多。在蜜的建議下,滿心感謝的輝帶着他們又去了拜訪了其他村民。

因為他平時實在是個為村民掏心掏肺的好人,結合蜜那張自帶好感度加成的臉蛋,在他的引薦下,村民們熱情地将大夫引進房門做除疫工作。

除了輝家中凝成人形的疫鬼,村民們家中還有一些小型疫鬼,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團扭動的煤灰,躲在房間各個角落,一刻不停地散發着污濁的咒力。

“你只要讓蜜定期把咒力存進武器做成咒器,就可以用它物理驅散詛咒了。”

真人領着緣一,做示範地先解決了幾個大塊頭,接着笑眯眯将視線移向了一邊準備草藥的蜜身上。

“你也別閑着,過來過來。”

“作為詛咒光有幻術是不夠的,你也得學點近身的自保方法吧……”

“嗯,你這個體格,就抓把東西往人家眼睛上糊,然後回頭猛跑,跑去找緣一就行了。”

真人本着送佛送到西,熱鬧看到底,事情從不嫌鬧大的态度,用手指點着蜜的背,将她推到了某團小型疫鬼的面前。

“一般來說,主動揭露咒術名字,還可以起到言靈放大效果的作用,你也可以像我的‘無為轉變’,起好名字,配上動作喊個什麽。”

蜜先是将求救地看向了緣一,發現他也是“我希望你有點自保的能力,這樣比較安全”的态度,只好視死如歸地抓起了一把用來給村民放在家裏,用來驅散蚊蟲的艾葉,對準了疫鬼那兩只綠豆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砸了過去。

裹挾着她咒力的艾葉,在接觸到疫鬼的那一瞬,便像是酸液一般将它直接消融掉了。

這次開門紅大大激勵了蜜的學習熱情。

于是伴随着真人 “對對對!就這麽怼他眼睛哈哈哈哈!!”以及緣一“加油,你好厲害。”的鼓勵聲。

“嗬!”

“哈!”

“抛沙!”

她在這個治病救人的上午,蹦蹦跳跳,揮汗如雨,學會了流氓格鬥術的一個技能。

……

那天,村裏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們這個小小的村落裏,終于迎來了一位很有活力的好心大夫。

順帶着感人的愛情故事傳遍了全村,大家都覺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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