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夫那聲凄涼的慘叫傳遍了整片田地。

讓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村民們當機立斷放下了手頭的農活, 抄着家夥紛紛擠進了這間小小的涼棚, 反應最快的是離他們家田地最近的野間杏, 這位女中豪傑端着手裏的鋤頭, 眉頭緊縮,看着一臉茫然的松山望, 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三連問——

“怎麽了?殺人了還是放火了?蜜小姐出事了麽?!”

這樣聲勢浩大的陣勢,讓意識到自己發出慘叫之後,就抱着腦袋蹲在牆角面壁的蜜,默默地把身子縮得更小了一點。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男女本授受不親,醫生看病除外。從她觀察松山望的治療過程來看,這應該是件挺能加深感情的事情——

什麽你溫柔地将手掌放在我的後頸上,體貼地詢問我的感受,用纖細獨到的手法,撫平我的身體的疼痛。

而不是面無表情快準狠, 一擊直接幫我把骨頭給正了。

本來應該很美好的, 再不濟她也應該按照理子老師曾經的教導,也應該發出夜莺啼泣一般惹人憐愛的嘤咛, 而不是嗷完一聲就開始滴滴答答掉眼淚。

但是正如松山望之後說的那樣, 也就是推拿那會兒疼了點,之後脖子立馬就輕松了,所以她聽着緣一笨拙無措的道歉,心裏也生不出怪罪他的意思。

“對不起, 我下手太重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叫的太大聲,把村子裏的人都引來了,現在他們鬧哄哄地圍成了一團,氣溫開始升高,她的臉上開始發燙,腦子裏像煮開了水,咕嚕咕嚕開始冒泡泡。

好害羞,好想躲起來……

怎,怎麽辦嘛?

我好不容易樹立的可靠大夫,優雅貴女的形象,到底該怎麽辦嘛?

這種亂糟糟的心情,甚至讓她想要自暴自棄地使用幻術,蠱惑世人以蒙混過關。

而在松山望的解釋下,焦急的村民們也搞懂了情況,他們看着女孩瑟縮的背影,目光十分的柔和。

推拿這個事,最簡單的形容,就是揉揉血液循環不通暢的地方,平時大家誰沒有過扭到腳,扭到腰,敲打患處疼得呲牙咧嘴的時候呢?

雖然好像懂了很多醫學知識,但到底還是個小朋友,對此村民們紛紛表示寬容和理解,他們看着因為害羞縮成小小一團的大夫,笑着安慰她說“沒事的,推拿那麽痛,叫出來可正常了”。

為了能讓蜜感覺好點,他們幾個合計了一下,甚至選出了一個剛好背也不太舒服的青年,将他推出來送給緣一接受治療。

他是貴子的兒子,叫阿勇,因為他母親按喜好選了個最帥的丈夫,繼承了好皮相的他也長得白白淨淨,跟五大三粗的松山望比起來算是文弱美男一卦。

阿勇上一秒還還滿臉疑惑的嘀咕“有那麽疼麽?”,下一秒就在緣一手下表演了個疼出豬叫,襯得蜜之前那聲尖叫真是淑□□雅,宛轉悠揚。

叫完的阿勇氣得憋紅了臉,他惡狠狠地回頭瞪向幾個笑得最大聲的損友,以一個舉報另一個身體不适的方式,連帶着都接受了緣一大夫的治療,使得涼棚中千奇百怪的聲音不絕于耳。

蜜這時候也是圍觀群衆中的一員,她捂着個小臉,從手指頭縫裏,偷偷摸摸看完了全程,悄悄在掌心裏也咧出個傻兮兮的笑容。

見着別人比我嚎得還厲害我就放心了。

你羞愧難當的情緒我已經吃到了,謝謝款待。

不像是忠誠的信徒,會極盡全力稱贊她所做的一切,把她奉為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明,自圓其說的本領堪稱一絕。

這裏的居民把她當作尊敬的醫生,當作美麗的小姐,也當作會有點小毛病的普通孩子。

……不依靠詛咒的“甜蜜吐息”,也會有人願意這麽照顧我麽?

雖然有些疑惑,但村民們所營造出來的,輕松友善的氛圍,讓她終于有膽子,放下捂臉的手掌,放下沉重的神明負擔,好好回應緣一那些“沒事的,不丢人,你很可愛的”安慰了。

嘀嘀咕咕,嬌裏嬌氣。

“我不管,你還是捏疼我了,你回去要讓我也捏捏你哦!”

“好。”

“你還要教我器官位置,我問哪裏就給我指哪裏!”

“嗯。”

她蹬鼻子上臉地提出了各種摻雜私貨的小要求。

他則在她絮絮叨叨的功夫,掏出攜帶的手帕,細心地擦着她花掉的小臉,表現得百依百順。

能在農忙之際抽空過來做個推拿,順便現場欣賞青□□情故事實在件美好的事,懷着“在大夥兒的努力下,小小情侶重歸于好”的自豪感,他們謝過緣一的治療,在告誡了一句“蜜小姐也要注意身體,看書不要看太累了”後,就回歸到了之前的工作中。

而已經做完這些工作的緣一,則打算帶蜜先回家一趟,去山間布置狩獵的陷阱,然後再在森林裏準備今天的“抓鬼游戲”。

想着他馬上就是自己的“人體模型,有聲教科書”了,然後回家就可以對他醬醬釀釀的蜜,就喜滋滋地被緣一牽着小手往家裏走,卻不想在回家的路上,遠遠望見了一團黑色的陰影。

那是由咒術凝成的空間結界“帳”,沒有咒力的普通人,會無意識繞開這塊被黑色的帷幕籠罩的區域,之前真人在森林裏為了方便談話,曾經展開過一次這種術法。

現在這東西突兀地趴在在他們的小屋上,揭示着有客人遠道而來,正專程等候他們。

高大的樹人正安靜地站在小屋的門口,在看見蜜和緣一之後,微微颔首沖他們示意,于此同時,它漠然的聲音在兩人腦中響起。

【許久不見,我的同胞以及人類之子】

【看到你們如今安好,我便放心了】

作為森林的詛咒,那夜同術士的一場鏖戰,使得花禦氣息相較之前削弱了幾分,光滑蒼白的表皮上也多了些樹瘤一樣凹凸不平的傷痕。

面對自己的恩人以及相當于長輩的森林,蜜表現出了十二分的恭敬,她主動推開房門将花禦迎了進去。

“如果可以的話,請進屋說吧,我最近準備了很多草藥,希望能對您有所幫助。”

不像是玩世不恭,肆意妄為的真人,他們草木類的詛咒從誕生起就帶了些精靈的意味,性格也更為溫和,就是這樣的特性,反而讓他們成為了許多術士使禦式神的首選目标。

所以在對待幼小的蜜時,這位強大的詛咒反而顯得有些拘謹,話語裏也帶了點自責的意味。

【守護自然裏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反而是我的失責才導致了這樣惡劣的後果,你并不需要為此向我道謝,還特地使用咒術】

“但是您受傷了呀,先進來把傷治好吧,正如您守護自然,自然裏的其他生靈也會想要守護你啊。”

“這兩者并不沖突啊,而且身體恢複了才談的上守護吧。”

“不行您就幫我試試藥嘛!”

她帶着真誠的笑容,表現出的熱情實在很難讓人說出拒絕的話語。

作為“繁衍”的花朵,蜜對于催發施術對象生命力這點非常在行,她将這樣的咒力附進特制的藥湯中,能有效的幫助花禦疏通因傷逝被阻斷的咒力回路,從而慢慢地恢複咒力。

端着木碗的花禦将藥水一飲而盡,在感嘆過蜜的進步後,慢慢說明了來意。

【我這次前來主要是想要說下術士的情況】

【我追了那個狡猾的術士整整三日,也未能成功将其擊殺……】

那個敢違背家族意志嘗試“人造咒胎”試驗的術士,的确有着與膽量相匹配的實力與計謀,他被成群面妖環繞,手持能力非凡的神器的同時,甚至能驅使武技出色的禍津神前來救駕。

在逃亡的過程中,術士甚至打着“拔除詛咒”的口號,以特別的傳訊方式呼喚其他的術士,或求助于其他武神,阻攔花禦的追殺。

花禦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對他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逝。

【但我在他體內注入了‘芽’,一種會以他自身咒力為營養紮根的咒物】

【所以就算我沒能殺掉他,他那個作為咒術師的身體也因此衰老到了極限,應該無法再對你們造成威脅了。】

然而通過“芽”的連接,花禦短暫地接觸到了術士的靈魂。詛咒驚訝地發現,這個名為加茂系的男人已經經歷了數次“死亡”,知曉了被神明視為禁忌的,與輪回有關的秘密。

這種輪回意味着,若花禦不能直接粉碎術士的靈魂,那術士就有以他人身份再度活躍于世的可能。

但好在這種複雜的奪舍,也不是說做就能立刻做到的,花禦這次戰鬥還是成功為蜜争取到了最短十年的安穩時光。

【我會繼續追尋術士的下落,同時提高你們的自保能力】

【同伴們也會及時在村子周圍巡視】

十年,足夠讓蜜掌握自己作為詛咒的能力,也給了緣一成長為出色劍客的時間。

除了兩人的安危,花禦還考慮到了那個過于倉促的告別,他轉過頭望向了一旁的蜜。

【除了緣一,你還是有其他在意的家人吧?你有什麽話要送給繼國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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