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拖車卧室裏一片靜谧,只有白色的紗窗簾随風而動,蘇澤恍惚覺得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河谷小鎮,以至當藍傲文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竟感到了久違的怦然心動。
藍傲文的眼光從剛睡醒時的惺忪漸漸變得清澈透亮,他凝視着眼前的人良久,緩緩道:“……難以置信,”那聲音裏帶着驚喜也透着自嘲,“你也會這樣等我。”
蘇澤低頭示意藍傲文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你抓着我不讓我走。”
藍傲文目光灼熱地盯着理由并不充分的黑衣狙擊手,語氣更加不屑:“你甩開我不就行了。”
蘇澤果然擡起了手腕,藍傲文卻猛地捏得更緊,抓着對方的手靠近自己的胸口,挑釁地挑着眉毛。
蘇澤輕輕掙了兩下就任由藍傲文去了。
“傷好些了嗎?”藍傲文坐起來問,見蘇澤跟着要起身,手在對方肩上輕輕按了按,慢悠悠道,“別,你就這麽跪着,挺好看的。”
蘇澤擡頭看向一頭蜜色卷發淩亂慵懶地垂在肩上的藍傲文,藍傲文也垂眸看着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蘇澤竟真的沒有起來,只沉聲說:“埋在外面那個人……我把他殺了。”
藍傲文坐在床邊居高臨下,無所謂地點點頭:“殺了就殺了,”又問,“你一直都在這兒?”也不曉得是想到了什麽,連聲音都偷樂起來,“蘇澤,我昨晚做了個美夢,該不會……那其實不是夢吧?”
夢倒的确是夢,蘇澤在心裏默默道,只不過是春夢不是美夢。
藍傲文低頭看着單膝跪在地上的黑衣騎士,眼神不禁有些黯然:“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如果我知道,就不會讓你做跳橋那麽危險的動作……”說着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你跪着幹什麽?!”
蘇澤被問得一頭霧水:“你讓我跪着……”
藍傲文難得地沉默了,半晌,聲音低緩地道:“你腿上有傷,我讓你跪着你就跪着,那我讓你留下你怎麽不留下。”
蘇澤無言以對,但其實答案早在他心裏——因為愧疚。因為對肖陌愧疚,對藍傲文也愧疚,他唯一還能為肖陌做的,就是離開藍傲文,而唯一還能為藍傲文做的,只有“你讓我跪着我便跪着”。
既然他現在的身體已經沒有危險,眼下最首要的是要和雷哲圖南他們彙合,他還不知道他們目前的狀況怎樣,雷哲應該不會坐以待斃,但是不盡早見到他們他始終難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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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擡頭正要對藍傲文說明,卻看見對方驟然陰沉的臉色和一雙帶着怒意的眼睛。這叫蘇澤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這還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何以就得罪了藍傲文。
藍傲文的表情帶着十足的諷刺:“你想說什麽?”蘇澤才剛張口,他便又冷冷地打斷,似是根本不想給對方開口的機會,“你不用現在跟我說你要走,你要走我不會攔你,但是我給了你90的血,費了那麽大力氣才把你救回來,我可不希望你在身體沒好完之前再把自己玩壞了,白糟蹋了我的血。再說我也不會借車和物資給你,你要走就只能徒步離開。”說着冷呵了一聲,瞥一眼不發一語的蘇澤,“搞不好你真會選擇徒步呢。”
蘇澤覺得像這樣不假辭色,高高在上地和他說話的藍傲文才是比較正常的,總算對得起他大陸第一精銳車隊首領的身份。
見對方許久沒有答話,藍傲文皺起眉頭,悶聲道:“車隊現在駐紮在山裏,你真要走就必須翻山。”
蘇澤朝窗外望去,藍傲文的車隊駐紮在四面環山的一塊開闊地,其實不看也無所謂,他現在身上連件武器裝備都沒有,當然不可能選擇徒步行走這樣自尋死路的法子。
藍傲文來來回回将眼前人端詳了幾遍,最後才道:“夏亞跟我說你們還有幾個同伴在藍山山莊的聚居地,他想回去找他們,我答應借車和人手給他。不過既然骷髅軍團扣押着狂是準備等樓戰,你的同伴們要不已經逃出來,要不已經不需要逃出來了。”
蘇澤沒想到藍傲文會答應借車和人手給夏亞,藍傲文說的沒錯,既然藍傲文願意借人手陪夏亞回聚居地打探情況,他也不用硬跟過去,以他現在的身體反而會礙手礙腳。正這麽想着,忽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來自他的肚子。
兩人間的氣氛還有些冷場,在這樣微妙對峙的氛圍裏,出現如此不和諧的音符,頗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藍傲文眼睛裏的光蕩漾了一下,傾身靠過來,伸手就往他腰下摸:“餓了?早上沒吃東西?”
“吃了一點。”蘇澤低頭去撥藍傲文的手,那只手掌反倒貼得更緊,指尖也不規矩地勾起來,在他敏感的下腹帶一下下輕撓着。
“為什麽只吃了一點?魚湯不對你胃口?也對,像你這樣的狙擊手,應該只對’射‘出來的東西感興趣~~”藍傲文臉上笑意更深,傾身湊近蘇澤,“要不我現在就來個幾發喂飽你……”
蘇澤定定地看着吐息暧昧的藍傲文,他笑得彎起來的眼睛裏,狡黠,情動,誘惑,一樣樣寫在裏面,靈動得讓人屏息,他耳根一陣發熱,藍傲文的手趁機下滑到某個部位,突然加重力道,蘇澤本能地迅速後退起身。
“砰”的一聲,手臂撐在床邊的藍傲文一個重心不穩竟從床沿摔了下來……
這一跤摔得着實有點狼狽,蘇澤看着一只手扒着床邊,跌坐在地板上的藍傲文,也忍俊不禁了:“你貧血了。”
藍傲文尚還有些頭暈目眩,坐在地上兀自點點頭:“是啊,這是我第一次貧血,為了你,挺爽的……”
黑衣的青年凝視着坐在一堆白色被子間,如大天使般美麗的男子,喉結緊緊扯動了一下。
。
離開拖車後蘇澤本來想找夏亞,卻從LEON口中得知夏亞一行已經出發了。竟然連招呼也沒有打一聲。
藍傲文的車隊雖然龐大,但是駐紮下來後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車輛和帳篷的布局看似淩亂,實則各司其職井然有序,稍遠一點的山坡上能看到抱槍放哨的人的身影。蘇澤将視線緩緩投向天際線的最高處,碧藍如洗的天空下,一只金雕拍打着翅膀,飛落到那座山崖上,蘇澤眯了眯眼,是錯覺嗎?那裏好像站着一個人。
他一路出了營地,營地外圍有臨時的關卡守衛,但是沒有人為難他,他選了一條比較好走的路爬上山崖,而後發現自己并沒有幻視,那山上的确站着一個人,正是先前在救護車上的短發女孩。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寧茵驚訝地看着邁上山坡來的黑發青年。
蘇澤看見金雕溫馴地停在女孩手臂上:“這是你養的?”
“平常都是姐姐負責喂養訓練,她不在的時候我才來搭把手。”女孩回答,伸手憐愛地摸了摸猛禽的小腦袋瓜子。
她的姐姐果然便是寧菲吧,不過兩人倒是長得一點不像。蘇澤問道:“你姐姐呢?”他還沒有親口向寧菲道一聲謝。
“她帶車隊去附近巡查了。”
蘇澤望着遠方浩淼的山脈,半晌:“她有受傷嗎?那次去救我。”
寧茵遲疑着點了下頭:“有一點。”說罷凝神打量着弓着背坐在岩石上極目遠眺的黑衣狙擊手。第一次見到這位冷感帥哥,就覺得他的氣質和寧菲有幾分像,可是接觸下來,又覺得完全不一樣,雖然都是大冰坨子般不茍言笑,但是蘇澤先生似乎更加……溫暖一點。
金雕在女孩肩膀上不安分地撲騰起翅膀,蘇澤聞聲轉過頭,寧茵連忙側過頭将微紅的臉藏進金雕黑色的翼展後。
“它叫什麽名字?”蘇澤打量着撲開翅膀很是興奮的猛禽。
“希爾塔。”寧茵回答,臉上帶着有些羞赧的微笑。
這樣單純得像一片白紙的女孩,叫蘇澤有些不敢相信是藍傲文隊伍裏的。“為什麽會加入藍傲文的車隊?”他情不自禁問。
寧茵垂下眼:“從城裏突圍的時候,父母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姐姐兩個人,那個時候姐姐十九歲,我十六歲。其實我們并不是親姐妹,是被爸媽收養的,小的時候她不怎麽喜歡我,”說到這裏自我解嘲般哈哈笑起來,“其實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歡我的樣子……可是……喪屍病毒爆發後,父母過世後,一直到現在,都是她在照顧我……”女孩的眼光變得遼遠,“那個時候光靠我們兩個根本沒法生存下去,寧菲姐不信任周圍那些男人,後來聽說首領的車隊就在附近,就帶着我去投奔了。”
寧茵的語氣有些含糊,多半是有所隐瞞了,但蘇澤聽着仍是不可思議,藍傲文會收下寧菲他尚可理解,但是寧茵絕對不會是藍傲文會考慮的人選。
“你也覺得奇怪吧,”寧茵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外界總是傳首領為人冷血,說他的隊伍不收無用之人,其實也并不是這樣,我那個時候就是徹頭徹尾的無用之人,雖然……姐姐是有向首領求了很久的情……”
蘇澤默默聽在耳裏,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
寧茵忽然站到山崖邊,一副嚴正以待的表情:“來了!”
蘇澤回頭看去,只見山腳遠處的草坡上,有什麽動物正在岩石後藏頭露尾,他眯縫起眼,才發現從石頭後露出的兩只長耳朵。
希爾塔已經等不及一般,在寧茵肩上不安地踏着爪子,撲開翅膀躍躍欲試,寧茵擡起手臂,希爾塔朝前走了幾步,女孩在這時解開繩套手一揚,嘴裏一個唿哨,金雕展開翅膀如離弦之箭俯沖下山崖。
它抵達獵物前,兔子已經靠敏銳的聽覺覺察到敵人來臨的方向,撒腿就跑,那是頗大的一只,後腿雄健有力,所謂動如脫兔,奔跑中的兔子和飛行中的金雕,皆是迅如閃電。
希爾塔并沒有失手,那兔子在它爪下掙脫了一下,但第二次希爾塔就牢牢搞定了它,這時有兩名獵手趕上前,蘇澤這才注意到山腳下停靠的敞篷吉普車,車後裝着大大小小的籠子和麻袋,顯然是專門用來捕獵的。其中一名獵手從腰袋裏摸出一塊什麽扔給希爾塔,算是獎勵。
蘇澤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感觸良多。連一只金雕也是物盡其用,叫他怎麽相信藍傲文的隊伍不收無用之人只是誤傳?其實,如若除去那陰晴不定,冷血殘忍的性格,藍傲文或許會是一名很優秀的領袖吧。
出神時,山腳下不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隆隆聲,四輛越野吉普在營地入口處彙合,蘇澤眯縫起眼,望見陸續下車的人,卻沒見到寧菲,剛有些奇怪,就見LEON走上前拉開車門,将昏迷不醒的寧菲從後座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