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蹤
淩晨四點,長寧區榮福家園小區2棟裏,一戶家裏還亮着燈。
廚房和客廳的頂燈大亮着,一個年輕的女人握着手機,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好幾圈。
她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焦灼神色,幾乎是每過幾秒鐘就要按亮鎖屏看一看,可惜手機屏幕上一直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茶幾上散落着一些淩亂的筆記本散頁,旁邊還扔着幾張皺巴巴的合同複印件。擱在最上面的那頁白紙上寫了六七個電話,其中有三四個已經被劃掉了,剩下的幾個後邊标注着“王總”“李總”之類的備注,顯然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好打擾的。
女人雙手交疊握着手機,手心的汗一層層地往外沁,她心慌得厲害,将手裏那塊薄薄的金屬焐得發熱。
她又困獸似地在客廳裏轉了兩圈,正想再打個電話試試看,就聽見卧室的房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門把手向下彎了半圈,從裏面被人拉開,拉出一條窄窄的縫隙。
片刻後,一個只到女人大腿高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從卧室走了出來。
她懷裏抱着一個灰撲撲的小兔子,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的,顯然是從睡夢中醒來的。她的眼睛還不大能适應客廳的亮光,被刺出了一點眼淚,笨拙地伸出小手擋在了眼前。
女人愣了愣,連忙走過去,彎下腰幫她遮住亮光。
“媽媽。”小姑娘奶聲奶氣地說:“爸爸怎麽還沒回來。”
“快了。”女人抿了抿唇,艱難地從臉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輕聲說:“可能是路上堵車,也有可能是飛機延誤了。”
小姑娘哪知道女人已經提前查過了航班起落信息,于是歪了歪腦袋,暫時被這個蹩腳的理由說服了。
“但是爸爸再不回來就天亮了。”小姑娘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的生日就過去了。”
小孩子對于時間的觀念不大清晰,總覺得只要天沒亮,那就還是“今天晚上”,絲毫不知道她的生日已經在四個小時之前過去了。
“不會的。”女人半跪在地上,伸手捋了捋小姑娘的鬓發,強打着精神安慰她:“爸爸不是答應你了嗎,你過生日一定會回來的。”
小姑娘撇了撇嘴,不知道相沒相信。但是良好的家教令她沒做出撒潑打滾哭鬧的事兒,小姑娘想了想,只是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衣角。
“媽媽。”小姑娘小聲問:“那我的蛋糕壞沒壞。”
“沒有呢。”女人強顏歡笑道:“給你放在冰箱裏了。”
“我想看看。”小姑娘說。
小姑娘似乎看出了女人臉上的為難和焦急,孩童的敏銳也讓她察覺到了屋裏不同尋常的氣氛,所以她下意識沒有追問母親爸爸的事情,只能用這種蹩腳的理由來滿足自己的恐慌。
女人溫和的摸了摸她的臉,牽着她的手走到冰箱前,從裏面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八寸蛋糕給她看。
蛋糕上點綴着一只精致的小老虎,底下寫着“祝芮芮生日快樂”。
“芮芮看完了嗎?”女人問:“看完了媽媽要放回去了,你也該接着回去睡覺了。”
小姑娘踮着腳看了半天,依依不舍地讓女人把蛋糕放了回去。
“好吧。”小姑娘說:“但是爸爸回來你要叫醒我。”
女人她本來就心慌得厲害,聽了這話更是心裏發酸,眼圈幾乎瞬間就紅了。但她不敢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勉強地笑了笑,說了聲好。
她目送着小姑娘抱着兔子走回卧室門口,小姑娘心裏像是已經有了什麽不安的預感,她走到卧室門口,然後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女人,小心翼翼地說:“……媽媽,你要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早點回來,不然蛋糕就不好吃了。”
女人下意識伸手捂住了嘴,胡亂地點了點頭,然後背過身去,擺了擺手示意小姑娘快回屋。
卧室門在身後合上,女人捂住臉,深深地吸了口氣,咬着牙坐回沙發上,顫抖着按亮手機,将草紙上的最後一個電話輸入了撥號界面。
早上九點半,申城另一頭的一家快捷酒店裏,盛钊的手機鬧鐘催命似地響起來,幾乎是在半秒之內就把盛钊從熟睡裏拽了出來。
酒店的床墊有點硬,盛钊睡了一晚上,睡得腰酸背疼。
他被鬧鐘準時叫醒,整個人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還神志不清,差點一腦袋撞到浴室門上,俨然一個肉體雖然醒來,靈魂卻還在沉睡的游魂。
盛钊半眯着眼睛,搖搖晃晃地站在洗手池前面擰開水龍頭,一口氣放了半池的涼水,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猛子把臉紮了進去。
這種粗暴的叫醒方法雖然不怎麽人道,但效果很好,盛钊渾身打了個冷戰,幾乎是立刻就清醒了。
他擡起頭抹了一把鏡子上濺到的水珠,然後将水池裏的涼水放幹淨,把水龍頭擰到熱水口,等着水溫變熱。
等待的這一小會兒裏,盛钊習慣性地摸出兜裏的手機看了一眼新消息。
解鎖後,刑應燭的短信先跳了出來,是今早六點多鐘的時候回複的。刑老板的時間仿佛是論秒賣的,多回幾個字都嫌多,回複得言簡意赅,對話框裏只有倆字。
“很乖。”
盛钊:“……”
冰涼的水珠順着脖頸滑進盛钊的領口,激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什麽玩意,盛钊想,刑應燭會不會說話,有跟大老爺們兒說很乖的嗎,聽起來gay裏gay氣的。
盛钊把這條信息劃了過去,心說他就知道,長得那麽好看還愛喝紅豆椰果奶綠的男人就不可能是直男。
水龍頭裏的流水由涼轉溫,盛钊随手将手機放在洗臉臺上,先去洗漱了。
只出一天門,盛钊也懶得講究,一應用品都用了酒店現成的。酒店的牙膏帶着一股子廉價塑料味,他漱了兩杯水也沒把那股味道漱幹淨,幹脆放棄了。
他花了五分鐘飛速洗漱完畢,然後沖進浴室,草草沖了個戰鬥澡。
三分鐘後,他頭上頂着條半濕的毛巾走出來,順手從洗臉池上撈走了自己的手機。
恰巧一條推送消息進來,盛钊一邊胡亂地擦着頭發,一邊順手将其點開了。
那是一條同城推送的熱門消息,盛钊略看了兩眼,發覺是一條尋人啓事。
發布者是申城本地一個大V,早上七點半發送的消息,只可惜粉絲數不多不少,還有一半是買的,以至于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沒在網上掀起什麽水花,評論也少得可憐,于是只能被推送給盛钊這樣開了定位信息的同城用戶。
失蹤者姓張,叫張開勝,男,今年三十九歲,是長寧區二號規劃區的一個項目副經理,說是昨天本應該出差回家,結果下了飛機之後卻失聯了,家屬報了失蹤,但警察也查不出什麽頭緒,只能上網尋求幫助。
這條信息寫得很齊全,甚至有些瑣碎,男人的衣帽特征沒寫得很清楚,倒是寫了一堆年齡職位之類的沒用信息。
盛钊猜測,估計是因為出差在外,還沒來得及回家就失蹤了,所以家屬也不清楚他失蹤時穿了什麽的原因。
最近失蹤的人是挺多,盛钊心想,還都在那一片轉,聽起來還真有點邪門。
他搖了搖頭,順手往下又滑了一下。這條信息滑到底部時盛钊才發現,原來信息最下面還附了一張失蹤男人的近照,盛钊只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忽然怔住了。
原因無他——照片上這個男人,他昨晚剛剛見過。
照片上的男人面色紅潤,臉上帶着笑模樣,看起來很是和善,看起來跟昨晚盛钊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個“舉旗僵屍”簡直判若兩人。
但哪怕氣質天差地別,照片上的張開勝也确确實實就是盛钊昨晚見到的男人無疑。
盛钊昨晚剛被那男人冰涼的溫度吓着,正是印象深刻的時候,幾乎是一打眼就認了出來。
——他昨晚還在飛機上見過這個男人,結果一轉頭,短短幾個小時間,這男的就失蹤了?
盛钊下意識回憶了一下昨晚那男人的狀态,想要試圖回想起一點有用的信息。然而他剛剛調動起自己的回憶,在轉瞬間想起的不是跟男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模樣,而是對方後頸處游進去的那條細長的黑影。
盛钊的後背平白竄起一陣涼風,後頸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他急忙又翻回頂上,詳細地重新看了一遍這條尋人信息。
求助者是張開勝的妻子,據她所說,昨天是他們女兒的五歲生日,張開勝本來答應了要回家,結果出差時出了一點意外,沒趕上下午回程的航班,只能轉而買了當天午夜時分的機票。
下飛機之後,張開勝的手機還開了一段時間的機,只是那邊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他妻子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回音,不得已登陸了他的手機系統賬號,查詢了一下他的位置。
然而她妻子卻發現,本應該徑直回家的張開勝不知為何中途轉變了目的地,大半夜的去了他工作的建築工地。
緊接着,他的定位就此停駐在了原地,再沒有動彈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