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
現場陷入一片混亂,楚昊的身體抽搐不止,嘴裏不斷冒出血泡,他看着孫立常哽咽道:“立常……別……”
眼睛漸漸失去了焦距,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沒能抓到。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孫立常悲痛萬分,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他聽不到林啓明痛心疾首的呼喊,他的世界靜止了。
他好像回到了美國,那個時候他剛剛脫離殺手組織,恢複了原來的身份和姓名,回到義父的身邊。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教導楚昊。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楚昊的場景。義父身邊站了一個拘謹的大男孩,穿着略微有些大了的白襯衫,西裝褲,背着黑色雙肩包,那模樣真有點不倫不類,義父說,“這是楚昊,我的侄子。我把他交給你,你要好好教導他,別讓我失望。”
義父說完就離開,留下空間給他們兩個好好熟悉熟悉。
楚昊低着腦袋看鞋尖,怯生生道:“你好。”
孫立常不懷好意地笑道:“為什麽不敢看我?怕我長得難看入不了眼?”
楚昊猛地擡起頭,連忙擺手,“不不不,不是這樣!”
“那為什麽?”
楚昊當時吃驚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嘴巴微微張開,眼睛又圓又亮。他看清楚孫立常的模樣,愣了半晌才說,“你長得真好看。”
孫立常聽了這話很開心,誰不喜歡贊美呢?
後來從義父的只言片語中,孫立常知道了楚昊的身世。楚昊是義父的弟弟楚天的兒子,早年楚昊的母親是楚天衆多情人之一,她離開楚天的時候懷上了楚昊,一個人含辛茹苦将他養大,培養他考上大學,前不久剛剛過世。楚昊孤苦伶仃,義父找到了他,把他帶到了美國,想給他一個更好的教育環境。義父對弟弟頗有虧欠,弟弟死了,他只能将這份虧欠還到楚昊身上。盡己所能培養他,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楚昊對美國的生活很不适應,無法融入周遭的環境,渾渾噩噩,整天買醉,用酒精麻痹自己。過渡期的孫立常尚不适應現實生活,迷失彷徨,用精神藥物度過難熬的每一天。教導楚昊逐漸幫助孫立常找回了生活的重心。
孫立常看楚昊的眼神發生了變化,仿佛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求而不得的人,一個自己狠狠背叛踐踏在腳底的人,一個背着卡其色單肩包孤傲地走向遠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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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寒冷的聖誕夜,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無盡的快樂。慢慢地身體上的快樂升華到心裏,孫立常可以無限包容楚昊,原諒他犯下的每一個過錯。孫立常有時會想,日子過得細水長流,簡簡單單,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孫立常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愛上楚昊,可是楚昊死了,他很傷心,這種傷心讓他的心仿佛墜到了谷底,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義父病危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感受。楚昊死了讓他覺得往後的日子将會陷入一片黑暗。他自問為什麽要開那一槍?為什麽要在義父的事情上對楚昊發火?為什麽要對他發脾氣?為什麽?為什麽?
楚昊別死,別死......我會冷......孫立常瑟瑟發抖。
為什麽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楚昊死了?這不公平!不公平!
楚昊為了救林啓明而死,他要上前,封刀攔腰抱住他往後退,“不能過去。”封刀的肩頭還在滴血,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外套,可是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也沒心思探究這顆子彈的來歷。
楚昊死了,他的情敵死了,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開心。楚昊該死,可是不該是這種死法。
血,全是血,鼻尖盡是血腥味。
置身于一片血海之中,剛剛的一切确确實實發生過。楚昊死了,悔恨将伴随餘身,林啓明欠楚昊太多,多到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償還。
林啓明失聲痛哭,封刀從沒看到反應如此激烈的林啓明,如果自己死了,能不能換得他一星半點眼淚?
直升機巨大的螺旋槳聲在上空響起,伊登要開第二槍的時候,一顆手榴|彈從天而降,正好落在伊登不遠處,伊登順着山頂滑下,躲在岩石的凹槽裏,撿回一條命,如果他再反應慢一點,那顆手榴|彈就能送他上天。
孫立常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的手裏還拿着那把槍,那把剛剛要了楚昊命的槍,孫立常已臨近崩潰,“他那麽愛你,他死了,你該去陪他。”
封刀要上去躲槍,一個聲音憑空而出阻止了他的動作。
“年輕人打打殺殺,多傷和氣。”嗓音低沉,明顯上了年紀,待看清楚來人,聲音的主人長着一張和聲音很不相符的臉。
他很年輕,猜不到年紀。頭發烏黑發亮,額頭光潔,仔細看眼角有幾絲淡淡的皺紋,臉很白,那種白就像在臉上刷了厚厚一層粉,看起來叫人十分難受,甚至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白面皮顯得眉濃,眼黑,唇色鮮豔。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常年不見太陽久居黑暗的吸血鬼,透着一種難以名狀的詭異。
男人一身白衣,雙手也是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佛珠,佛珠看起來有些年歲,顆顆泛着一層古樸的油光,應該經常在手中盤玩。
男人身後跟着三十幾個面容冷峻的黑衣人,有人給他撐着傘,他不喜歡太陽,就算有傘擋住陽光也要盡量站在沒有陽光的地方。
“義父,楚昊死了。”
孫立常脆弱到了極點,緊緊抱着懷裏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特征的楚昊,“義父,我開槍把楚昊打死了。”此時的孫立常看起來就像一個孩子,因為做錯事在向家長求得的原諒和安慰。
男人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溫和但無表情,“別太傷心,人總是要死的。”
這句話在孫立常看來卻是極大的諷刺,義父這一生都在追求無盡的生命,他将自己的生命看得那麽重,卻輕視別人的生命。楚昊死了,義父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死了,他怎麽能怎麽冷漠?
孫立常已經被仇恨掩埋了理智,男人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的任何表情幅度都很小,不仔細看甚至察覺不到,“不聽話,我可要生氣了。”
孫立常雙目赤紅,他将所有的過錯都怪罪在林啓明頭上,無論如何都要殺林啓明。他舉起槍還沒有下一步動作,楚嘯不知道從那裏摸出一把槍,砰的一聲,一槍打掉了孫立常手裏的槍,搖了搖頭,“怎麽可以這麽不聽話?”
他走到孫立常面前,輕撫他的臉龐,摘下他的眼鏡,痛惜的看着他,話語裏帶着惋惜,“立常,你變了,以前你很聽話,現在一點也不聽話。”
出手快如閃電,全部的力量集中在指尖,他挖掉了孫立常的一雙眼睛,白色的上衣沾到了鮮血,佛珠也沾到了鮮血。男人好整以暇,手握着兩顆血淋淋的眼珠把玩,無所謂地說道:“眼不見為淨,這樣多好。”
孫立常痛的滿地打滾,捂着眼睛發出凄厲的慘叫,那聲音吓得當場人呆若木雞。
不聽話,這就是男人懲罰他的原因,男人一直在裝病,等待恰當的時機給獵物致命一擊。事情證明他的計劃按部就班,有條不紊。
林啓明覺得膽寒,恐懼,站都站不穩,沒吓得尿褲子也是夠有勇氣;縱然是見過大場面的封刀也被驚駭住了;阿坤頭一次見到老板出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勞力士活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狠絕的身手;一幫蝦兵蟹将将存在感減到最弱,誰知道接下來倒黴的會不會是自己?
所有人噤若寒蟬,男人帶來的人已經完全控制住局勢。
阿坤也是狠角色,他當年對勞力士所做的讓勞力士這一輩子都忘了,勞力士直到現在見到他兩腿都會打顫,可是和老人的殘忍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他好像沒有畏懼,心狠手辣到了極點。想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也是枉然,做這些殘忍的事情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對自己人尚且下得去狠手,何況是對其他人?
封刀還沒從楚昊的死的震驚中走出來,孫立常被活活挖掉一雙眼睛足以讓他認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有多強大!封戈曾向他表示過對孫立常的好奇,以及埋葬在他背後的秘密,能夠引起封戈注意的一定不是簡單角色。可是這樣一個人眼睛珠子被活活地挖去了,卻沒有一點反抗。
他多麽希望這個人不是針對林啓明而來,很不幸,他顯出真身就是為了林啓明。他來這裏的唯一目的就是林啓明,從他一出現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林啓明身上,那種貪婪的眼神,毫不掩飾。
封刀想到了封戈說過的依存共生體,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被恐懼打倒,努力讓自己不暴露出膽怯,能讓封刀害怕的人,男人是頭一個。
踩到石子發出的聲音就像地獄的索命使者一步步走近。血滴順着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手力收緊,眼珠子在手上爆開,光是聽到那個聲音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血液混着白漿散發出惡心的血腥味,讓人幾欲作嘔。
男人望向林啓明,眼梢處添了幾分笑意,友好的伸出了手,“林啓明小朋友,你好。”林啓明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臉上一片煞白,肩膀發抖,模樣很狼狽。
同樣都是面帶笑意,封戈的笑很暖心,讓人很舒服,男人的笑容刻意挂在臉上,讓人害怕。
男人心疼道:“別怕,他做錯事才會受罰,我不會傷害你。”
林啓明的并沒有因為聽到男人的話而放松,反而更加緊張,男人伸出去的那只手上還沾滿了鮮血。
和其他人頭頂上頂着黑洞洞的槍不同,林啓明的待遇很好。男人取出一塊手帕,先是擦幹淨自己的手,然後将手帕扔掉,白色的手帕上沾滿了鮮血,像一只破壞的風筝落在地上。他又取出另一塊手帕,蹲下身擦幹淨林啓明鞋子上的泥土。
封刀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這個時候也是封刀膽子夠大敢開口說話,“你是誰?”
男人站起來打量了他一番,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笑道,“你肯定不認識我,但我說一個人你應該能想起來——楚天。二十幾年前他綁架過你和你的母親。我是楚天的哥哥——楚嘯。”
楚天,封刀有印象,那根本就是一個瘋子,眼前的楚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可能。”從年齡上看根本不像,楚天比封雷年紀都大,如果男人是楚天的哥哥,少說也有六十來歲,眼前這個人說是楚天的兒子都不為過。
“凡事總有萬一,我的确是楚天的大哥,只不過看起來比較年輕。”楚嘯得意的笑了笑,笑容的幅度大了些。
依存共生!
躲在幕後的人不是楚天是楚嘯!
林啓明想跑,男人抓住他的腳踝,不許他動。
“放開他!”封刀以極快的速度沖了上去。
“我會好好對他,比你對他還要好。”
話音剛落楚嘯就往封刀的左大腿上放了一槍,封刀努力掙紮想要站起來。
阿坤當沒看見,他可不想沒事找死,命比錢更重要。
整個過程楚嘯一直保持微笑,“我不想傷你,可是不傷你我帶不走他,對不住了。”他表達要自己的歉意,又往封刀的右腿上連續放了幾槍,直到封刀努力掙紮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楚嘯不想取封刀的命,也不想他一輩子站不起來,開槍的時候避開了致殘點和大腿動脈。
勞力士見封刀受傷,再也無法坐以待斃,他剛要有動作,楚嘯一槍打了過去,勞力士倒在地上。他把這一槍同樣算的很準,子彈擦心髒而過。
低低的悶雷如同老人低沉的嗓音從烏雲深處傳來,如魔鬼的低吟,“後會有期,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