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藥歸塵氣度沉靜, 如淵水深沉,如青松挺拔。

栗輝生出懼意。

他本以為武比一定能贏,但現在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看樣子這個藥歸塵真是高手?

萬一輸了怎麽可怎麽辦?那便不能抱得美人歸了。

不,他一定要贏。

必須有個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哪是那麽好想的?栗輝一時半會的也想不到, 便想拖延, “說來慚愧, 下官身上有舊傷,每個月的這幾天, 總會渾身無力, 功夫難以施展……”

“這什麽情況?”明家衆兄弟難以理解。

“說要武比的是他,說身體不适今天不方便的也是他。”

“每個月的這幾天總會渾身無力,聽起來好怪。”

“确實怪, 這是什麽來着?”

“月,月信?”

“說話注意點, 妹妹們在呢。”

“抱歉抱歉,方才失言了。不過栗将軍這個每個月都要渾身無力,真是怪異。”

張鄠忍俊不禁。

少年們哈哈大笑。

栗輝臉上發燒。

他也意識到他情急之下,找的借口一點也不堂皇, 有點可笑。

但顧不得了, 他就是要拖延。

想到萬全之策前, 他不會冒然下場比武。

因為, 他輸不起。

栗輝要求延期,三日之後再比試。

他向誠王求救。

誠王沉吟片刻, 沒有直接拒絕, 而是把明探微叫過來, 溫言相商。

明探微是孩子的身體,成年人的靈魂, 發現誠王态度有微妙轉變。

比如說,誠王才開始對藥歸塵異常和悅,這時卻冷淡多了。

明探微感覺誠王是願意推遲比試的。

明探微并不反對。

媽媽的婚事又不着急非要在今天定下來。三日之後再比試,有何不可?

誠王看明探微的目光,溫和慈愛,“既然這件事是微兒主管,那麽,是否延期三日,便由微兒定奪。微兒的意思呢?”

明探微自從穿越到了明家,簡直是團寵待遇,不知不覺間總是流露出孩子氣。

她歪着小腦袋想了想,“世人常說‘婚姻大事’。既然是大事,那便要鄭重些做決定。過三日再決定,是不是比今天便決定下來要鄭重些?”

“鄭重多了。”誠王目光更加慈愛。

微兒天真爛漫,太讨人喜歡了,和她母親當年一模一樣啊。

想到幼年明琅,誠王胸中溫熱。

明琅那麽美那麽好的姑娘,值得一個男人真心真意、忠貞不渝。

他已有妻有子,這輩子和明琅是沒有緣份了。

只有讓微兒嫁給他的兒子,把微兒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了。

至于明琅的婚事……他本不該管,但他橫着看豎着看,栗輝和藥歸塵,哪一個也配不上明琅。

拖上三天再說。

明探微征求藥歸塵的意見,“藥大夫,您可以等幾天麽?您多年不摸兵器了,熟悉一下也好。”

藥歸塵态度好極了,“五姑娘是評判官,在下全聽五姑娘的。”

明探微現出得意的神色。

衆人不覺粲然。

明探微這位評判官做了決定,“三日之後,明府花廳,武比。”

明探微請大舅舅幫忙起草了份合同。

合同,古代叫契約。

契約把比試的時間、地點、因由、比試條件都約定清楚,并且要求參加比試的雙方承諾:技不如人便要認輸,不許渾賴。

栗輝看過契約,想了想他的優勢,要求加一名保人,“若輸了不認賬,保人顏面掃地。”

栗輝請誠王做他的保人。

藥歸塵是孤兒,肯定找不來保人,這樣一來便把短處暴露了。

誰知藥歸塵胸有成竹,“我師兄恰好在京城,便請他做保。”

藥歸塵的師兄,便是藥生塵了。藥生塵乃當世名醫,鼎鼎大名,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肯做保人,藥歸塵這邊的信用度直線上升。

武比的事,便這樣定下來了。

……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誠王帶他的六位公子來到明府,本就引人注目,栗輝緊随其後趕到明府,也是耐人尋味。

不知是誰透了口風,明府三日後武比的消息,漸漸傳開了。

這下子可熱鬧了。

市井之間到處開賭,賭到底哪個人能贏得武比,有幸和東楚第一美人成婚。

“那必須是栗輝。他可是廣威将軍,正四品。”

“那可不一定。聽說藥歸塵當年曾經從軍,一劍能擋百萬兵。”

“對,醫者人之司命,如大将提兵。”

“這是比武又不是比文,還是将軍更厲害。”

“對,我賭将軍贏。”

“我賭大夫贏。”

大賭局,小賭局,京城不知開了多少場。

也有不少人為明琅嘆息,“想當年她可是宣德侯夫人啊,這和離之後,宣德侯另娶了固原郡主,東楚第一美人再嫁,卻只能是廣威将軍,甚至是一介布衣。”

“可不是麽?這也差太遠了。所以說,男人和離再娶,還能娶着好的;女人和離之後,只能下嫁。”

“侯夫人可是一品外命婦,什麽廣威将軍夫人、大夫之妻,根本沒法比。”

“紅顏薄命,紅顏薄命。”

……

宣德侯臉色陰沉,疾馳回府。

之後進了書房,再也沒有出來。

固原郡主差婢女三番兩次去請,宣德侯只是不露面。

固原郡主拿瓷器撒氣,摔了茶壺摔茶碗,一地碎瓷片。

婢女仆婦,全都摒住呼吸,唯恐郡主遷怒。

江浩歌聞訊趕來,勸她的母親,“您這又何必?爹爹只是想一個人靜靜罷了。”

“他只是因為前妻要出嫁了,心裏難受。”固原郡主氣過了頭,都能笑出來了,“真真好笑。他和明琅已經和離七八年了,明琅是不是要嫁人,和他有什麽相幹?”

“男人嘛,哪怕是他抛棄不要的女子,他也想讓那女子替他守着。”江浩歌這位穿越女主比古人更封建,特別知道替男人着想,“男人就是獨占欲很強,不管年齡多大,都有孩子氣的時候。”

像江浩歌這樣的女人,還真挺多的。

對男人要求特別低,“他才二十多歲,還是個孩子,犯錯怎麽了?”

對女人要求特別高,“她已經八歲,不小了,不是孩子了,應該懂事了。”

男人做了錯事,不用男人道歉,她自己就會給男人找借口找理由。

固原郡主被江浩歌安慰許久,漸漸好了些,“明琅遲早是要嫁人的。他不樂意,他也管不着。”

江浩歌皺起眉頭,“這位明美人也真是不守婦道,安安份份的不行麽?為什麽要再次嫁人?就算要嫁人,悄沒聲息嫁了便是,弄的這般沸沸揚揚。”

“東楚第一美人嘛,愛出風頭。”固原郡主譏諷。

母女倆貶低着明琅,好像把明琅貶得越低,她倆便越開心似的。

江浩歌把固原郡主哄高興了,說出她的擔心,“外面那些說書的唱曲的,肆意宣揚祖父當年得罪過今上,對咱家總歸不是好事。萬一傳入宮庭,傳到陛下耳中,陛下憶起舊事,豈不是對宣德侯府不利?”

“無妨。”固原郡主倒不擔心這個,“你祖父雖然犯過糊塗,但他已經交還爵位,到山中修行,而且你父親曾立下奇功,陛下不會和宣德侯府算舊賬的。”

“如此甚好。”江浩歌一顆心放回到肚子裏。

江浩歌親自捧了茶盤,送到書房。

宣德侯向來疼愛她,不肯見別人,但是放她進去了。

“爹爹,喝杯茶潤潤喉。”江浩歌體貼的道。

宣德侯誇獎,“湄湄乖。”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拿起茶碗,抿了一口。

江浩歌趁機撒嬌,“爹爹,聽說有兩位青年才俊登門向東楚第一美人求婚,文比之後還要武比,我真想親臨現場,開開眼界。”

江浩歌知道宣德侯是為明琅要再嫁的消息不高興,也理解他為什麽不高興,但宣德侯府管不了明琅,還不如勸宣德侯早點看開了,早點放下。

宣德侯黑了臉,“不過是兩個蠢人用刀槍罷了,有什麽好看的?”

江浩歌心中無限同情。

前妻要另嫁他人,還要聲勢浩大的選婿,哪個男人心裏能舒服了?

江浩歌把她的父親當病人看待,下了猛藥,“這位明美人若是嫁了個大夫,那倒還罷了。若是嫁了位将軍,将來成了外命婦,逢年過節,也要入宮朝賀。太夫人若見了她,豈不是要生閑氣?不如咱們設法,讓她嫁了那大夫……”

宣德侯驀然抓住了江浩歌的手。

江浩歌吓了一跳。

宣德侯目光如火,“明琅一定不能嫁給藥歸塵!這一點你記住了!”

宣德侯太過用力,江浩歌一陣生疼,忍不住哭出聲,“爹爹,我手好疼啊。”

宣德侯瞪視半晌,慢慢放開她。

江浩歌抽泣,“為什麽明琅不能嫁給那個藥大夫?依我說,她就應該嫁給一個平民百姓。”

宣德侯把江浩歌推出門。

江浩歌哭都哭不出來了。

宣德侯從不曾這樣對待她。

她說錯什麽了?

……

僻靜小巷,日暮西斜。

藥歸塵帶着童兒阿融回來,發覺門口多了兩個人。

老者五六十歲,一身布袍,青年人護衛裝扮,高大英挺。

老者露出帶着愧意的、讨好的笑容。

藥歸塵沉默許久,輕聲一笑,“老侯爺這是又收了新的義子吧?”

老者臉色一白,“你連聲義父也不願叫我了?”

前塵往事浮現眼前,藥歸塵眼眶濕潤。

眼前這人收養了他,費心費力栽培他,但也狠狠給了他一刀,幾乎殺了他。

“老侯爺何出此言?”藥歸塵語氣冷淡,“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咱們已經兩清了。”

藥歸塵曾有片刻心軟,但殘酷往事仿佛就發生在昨日,無法釋懷,“老侯爺說,我這條命是江家給的,因江家而生,因江家而死,很公平。”

“我那都是氣話……”老者悔不當初。

藥歸塵恍若無聞,“我說,我這條命确實是你給的,今日便還了給你。從今往後,再無瓜葛。”

“當時我以為,我必死無疑。”“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想再和江家再有一星半點的聯系。”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老者嘴唇哆嗦,說不出話。

藥歸塵向那青年護衛微笑,“閣下好自為之。畢竟性命寶貴,只能活一次。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般好命,遇到神醫,再世為人。”

“哈哈哈哈哈。”放肆的笑聲。

藥歸塵眸中閃過絲驚喜,“師兄!”

“正是我老人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眉花眼笑,拍着藥歸塵的肩膀,“小塵塵啊,師兄竟然不知道,原來師兄在你心目當中,地位還蠻高的。”

這老人自然是藥生塵了。

藥生塵捋着白胡子,越看藥歸塵越順眼,“幸虧我老人家有決斷,你不肯拜師,老子便收你當師弟!小塵塵,你除了不肯拜師,真是處處讓我老人家滿意啊。”

“我再不願有任何長輩了。”藥歸塵輕聲道。

義父養大了他,要他的性命做回報。

他怕了。真的怕了。

藥生塵救活了他,他也不會拜師的。

藥生塵哈哈笑,“你真的不願有任何長輩?那明家老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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