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去京城(●—●) (1)
“嘉瑤表姐!”
嚴驚蟄忍無可忍的喊停雙眼赤紅的裴嘉瑤。
顧及到多年的表姐妹之情, 她努力的平複心情,道:“表姐這些話委實叫我聽得刺耳,昨日在趙家, 你我都知曉趙芙蓉不是裴家女, 按說這樣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人, 我何故要偏袒于她,還認她做表姐?我又不是傻子,圖她什麽?”
趙芙蓉即便是裴家真正的嫡小姐,重生回來的嚴驚蟄也不可能喊兇手一聲表姐,更別說趙芙蓉她不是。
聽完嚴驚蟄的解釋,裴嘉瑤焦躁的心緒慢慢冷靜下來。
臨來雍州之前,祖母與她說了,姑父定北将軍的名號已然保不住, 嚴家不再是從前煊赫的将門氏族,今時不同往日, 此時此刻,表妹的确沒道理會因為一個假的嫡小姐和她這個真表姐鬧翻。
裴嘉瑤擰擰發疼的太陽穴, 暗道自己瞎想什麽呢,險些壞了此番來雍州的大事。
嚴驚蟄見裴嘉瑤面色稍緩,微微垂首遮掩住內心的做賊心虛, 主動道:“适才表姐說要将玉琴送給我, 是不是懷疑昨夜進表姐屋裏盜竊的賊人是我?”
裴嘉瑤蹙起的眉頭更緊了, 她當然懷疑過嚴驚蟄。
昨晚後半夜,裴嘉瑤腦子裏一直在想客棧裏有誰會趁她不備盜取黑匣子。
黑匣子裏的藥是萬家秘藏的寶物, 最是見不得光,丢失後裴嘉瑤不好大張旗鼓的找,對外只說丢了件珍貴的首飾。
至于黑匣子裏面有什麽, 除了裴嘉瑤,只有玉琴見過。
所以當裴嘉瑤看到玉琴和嚴驚蟄在一旁竊竊私語時,本就有些不滿意玉琴的裴嘉瑤腦海中突然騰升起一種想法——玉琴會不會受了表妹的指使私藏了黑匣子?
嚴驚蟄将裴嘉瑤的小心思看在眼裏,上前一步拎起裙角,露出粉嫩的鯉魚戲蓮繡鞋,輕笑一聲,心想索性一次解決嘉瑤表姐對她的東猜西疑。
遂指了指右腿,道:“表姐你是知道的,我有腿疾多年,去哪都比別人慢一拍,我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進表姐屋子裏去偷東西,難道就不怕被表姐發現後被逮個正着?”
頓了頓,嚴驚蟄隐晦抱歉的看了眼玉琴,接着道:“玉琴和我狼狽為奸偷竊就更不可能了,一來玉琴和我并不熟,更何況她來雍州後就沒有離開表姐身邊半步,所以我和玉琴壓根就沒有機會私底下接觸,二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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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什麽?”裴嘉瑤見嚴驚蟄欲言又止,忍不住追問。
嚴驚蟄耷拉着腦袋,拉起裴嘉瑤的手,嘤嘤叫屈道:“我和表姐多年的情分難道都不足以讓表姐相信我的為人?說句表姐不願聽的,我從小什麽簪子沒見過?會因為一根簪子跑去做賊?這樣的蠢事我才不去做呢。”
裴嘉瑤一時語滞,剛想說丢得并非簪子,嚴驚蟄卻搶先一步道:“至于表姐罵玉琴,我都替玉琴委屈。”
“這話怎麽說?”裴嘉瑤不解。
“喏,”嚴驚蟄順勢扶起還在地上磕頭不止的玉琴,将玉琴手中的藥瓶展開給裴嘉瑤看。
“這是?”
“治頭疼的偏方藥丸。”嚴驚蟄道,“玉琴擔心表姐的頭疼,所以才找上了我,問我雍州可有見效好的藥丸,我便去找了找,嘿,還真的有一瓶。”
“玉琴,”裴嘉瑤半信半疑的喊,“你剛才和表小姐在一塊就為了這事?”
玉琴緊張的嘴唇發抖,目光四下一轉,觑見對面的嚴驚蟄淡定的笑容,當即咬唇點頭:“奴婢瞧小姐昨夜喝了藥後頭疼不減,心裏急得不行,便…便問表小姐雍州哪裏能買到治偏頭疼的藥丸,巧了,表小姐說她有,小姐,奴婢并沒有做對不起小姐的事…”
說到最後隐隐帶出了哭聲,嚴驚蟄趁熱打鐵,道:“玉琴是一片好意,表姐可別寒了下人的心。”
話點到為止,望着玉琴散亂頭發下的傷痕,裴嘉瑤神情中不禁染上幾分後悔,昨夜,她的确有些過分了,玉琴從小就在她身邊伺候,不可能做出對她不忠的事來。
裴嘉瑤從懷中取出手帕,親自幫玉琴拭淚,哄道:“我是氣急了才打你,你也真是實心眼,就杵在那任我打,不知道躲開?”
玉琴瑟縮肩膀,顫聲說:“不怪小姐的,是奴婢失職才讓賊子鑽了空子,奴婢該打…”
裴嘉瑤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嚴驚蟄搖搖頭,暗道這玉琴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硬生生又被她拐至了冰點。
“表姐,”嚴驚蟄道,“一支簪子丢了就丢了,表姐身為國公府的小姐,何故因為一支簪子傷身又傷心,傳出去叫人笑話。”
這時,有幾位客官從旁經過,還故意停下來打量裴嘉瑤,臨走前竊笑:“聽到了沒,昨夜擾民搜屋抓賊的竟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也不知這國公府姓啥,忒丢面兒,不就掉了根簪子嗎,又不是什麽上等值錢的東西,愣是害得我半夜爬起來開門。”
旁邊人譏諷:“京城的國公府哪家不是頂頂尊貴的世家,誰會閑着為了根簪子大動幹戈?”
昨夜被裴家小厮鬧得一夜沒睡好的男人呵呵冷笑附和:“跟咱們雍州有牽扯的國公府不就一個嗎?聽說祖上是上戰場扶旗的步兵,僥幸才得了國公稱號,樹倒猢狲散,老國公一走,國公府就被那些小輩消磨的就剩一個空殼,難怪會為了一支簪子将客棧弄得雞飛狗跳,能不急嗎,那可是人家大小姐珍藏的首飾,丢了日後拿什麽戴?”
衆人頓時哄笑一團。
“你說的可是裴國公府?”
“正是!”男人輕哼一聲,“前幾年三天兩頭的跑定北将軍府打秋風,哪裏有世家風範?簡直丢臉至極。”
話落大夥又是一場偷笑,裴嘉瑤氣得幾欲殺人,卻被嚴驚蟄一把攔住。
“表姐,戰亂後,雍州地界四處散布着臨川城的兵,你要想好了再出手。”
聞言,裴嘉瑤臉上的冷意陡然收斂。
這裏的确不适合她明着殺人洩憤,被有心人看了去,她的王妃之位可就保不住了,天家不可能要一個手段血腥的皇媳。
想通這一節後,裴嘉瑤深吸一口氣,故作無事人一樣,甩袖直接進了屋。
衆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紛紛離開。
玉琴捏着藥瓶,小小上前一步,對嚴驚蟄道:“今日多虧表小姐解圍,大恩大德玉琴來日再報。”
不等嚴驚蟄說話,玉琴緊跟着就鑽進屋。
熱鬧的走廊一下沒了人影,嚴驚蟄不由失笑的搖頭。
[宿主笑什麽?]
“我笑我若是早些搬出臨川王,玉琴昨晚是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不好說,]
系統直言不諱道:[裴嘉瑤剛滿十五,小小年紀就患上了必須依賴藥物治療的頭疼症,根據本系統的經驗,裴嘉瑤極有可能精神有問題。]
“精神?”叫小二送上一屜包子的嚴驚蟄愣住。
系統耐性解釋:[就是你們古人常說的癫疾,這病不痛不癢,病發初期會讓人陷入狂躁不安的狀态,長此以往會導致心竅閉塞,緊跟着喜怒不能自控,久而久之人就傻了。]
“這麽嚴重?”嚴驚蟄恍若聽了天書,吶吶道,“你的意思是表姐她以後會癡呆?”
[說不準,這要看得癫疾的原因,如果是心病當然要心藥醫治,如果是藥物導致後天形成,好好吃藥應該會有好轉。]
“表姐從小就是外祖母的心肝肉,何時受過他人的氣?所以心病說不通。”
那麽就只剩下一種情況,有人在裴嘉瑤身上使了致人癫痫的藥。
“是裴家人?!”嚴驚蟄和系統異口同聲。
一人一統相視一笑,嚴驚蟄夾了一筷子鹹菜,又喝了大口暖暖的白粥後,方道:“外祖母家的庶表姐表妹們數不勝數,偏外祖母不喜歡這些姐姐妹妹,只顧着疼嘉瑤表姐一人,其他人當然會嫉妒,平常使些絆子不足為奇,只不過我倒是小看了這些表姐表妹,這回竟用了這種毒招害嘉瑤表姐。”
客棧的鹹菜腌制的不好,味感極酸,灌了小半碗白粥都沒洗刷掉那種沖擊頭皮的刺激味道,酸的嚴驚蟄秀眉擰成小山丘。
[宿主會提醒裴嘉瑤嗎?]系統突然問。
“不會。”
嚴驚蟄緊皺的眉頭松開,微笑道,“嘉瑤表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上輩子趙芙蓉能會意到臨川王…咳,愛慕于我,我不信嘉瑤表姐會不知!”
[有道理。]
“"昨夜嘉瑤表姐和玉琴的對話你也聽到了,她來雍州後,卻不急着去趙家,先是暗中派人去附近打聽趙家消息,然後來客棧找我,喊我陪她一道去趙家,這麽做,不過是想讓我充當一個證人罷了。”
“小厮和玉琴都是表姐的心腹,他們的話信服力不夠,若是加上我,掰倒趙芙蓉的籌碼就重了一層,因為我和趙芙蓉之間沒有利益之争,我不會信口胡謅,由我親自作證,到時候回了京城,表姐輕而易舉就能将趙芙蓉從裴家踢出去。”
系統默認。
嚴驚蟄放下筷子,忽的長籲短嘆起來:“我這個證人可不是好當的,稍不留神……”
[稍不留神裴嘉瑤就會殺人滅口。]
系統接話:[宿主這回蹚了老大一池渾水,作為目擊證人,替裴嘉瑤作證身份沒問題,但宿主還聽到了其他秘密,比方說十五年前,裴家一共有兩個女嬰被奶娘抱了出來。]
“沒錯。”
嚴驚蟄眼睫微垂,自嘲一笑,道,“我這次算了栽了跟頭,服用脫胎換骨丸幻化成趙芙蓉的樣子的确引出了趙芙蓉的真實身份,不想劉氏是個蠢的,竟将十五年前三個女嬰的事當着王大娘等人的面說了出來。”
“王大娘嘴沒個把門,拿着表姐的銀錢又四處宣揚此事,荒山鎮的百姓沒興趣摻和裴家嫡女身世之謎,但我不同啊,我和裴家關系密切,沒準哪回去了京城就說漏了嘴……”
系統吓唬道:[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裴嘉瑤一不做二不休,将宿主直接給咔嚓了事,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哦。]
嚴驚蟄下意識的捂住胸口,呸道:“好端端的吓我作甚,要依你這麽說,荒山鎮大半的人都得死,昨兒去趙家看熱鬧的人可不少,難不成表姐要把他們都殺了?”
系統:[……]人類瘋狂起來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想這些糟心事簡直是徒增煩惱,嚴驚蟄擺擺頭,噘嘴不滿控訴:“之前你說來荒山鎮有票大的生意做,可眼下都快半個月了,怎麽積分一點動靜都沒有?”
趙家沒了,趙芙蓉被抓,積分不應該這麽安靜啊。
系統:[大生意一般都是全部完成後統一發放積分。]
“意思是我還沒完成任務?”嚴驚蟄呆了。
[對。]
她的仇人只有趙芙蓉,那麽……
頓了頓,嚴驚蟄豪氣的挽起衣袖,痞痞的邀請系統:“今夜咱們闖牢門吧?”
系統:[謝邀,不去。]
“不仗義~”嚴驚蟄大馬金刀往後一躺,啧啧嘆氣。
[本系統是為宿主着想。]
系統一本正經道:[荒山鎮是雍州下屬軍鎮,牢房比之其他地方不知牢固多少,宿主單槍匹馬闖進去還不被發現算有本事!]
“我還有四顆隐身丸啊——”
系統不屑:[宿主知道趙芙蓉被關押在哪棟牢房嗎?]
嚴驚蟄搖頭。
[荒山鎮牢房不下百來間,宿主難道要一間一間的查探?一顆隐身丸頂多一炷香的時間,準許宿主探查二十來間就頂破天了,四顆隐身丸的時效也只能維持宿主探查八十間。]
嚴驚蟄咬着唇想說話,被系統攔住:[宿主想賒賬購買隐身丸對吧?]
“嗯。”
[賒賬當然可以,但宿主考慮過沒有,趙芙蓉這個大活人怎麽處理?是當場殺了還是弄出來折磨一番再致死?]
嚴驚蟄靜靜聽着,聞言一錘定音道:“我一個跛子如何搬得動她?當然在牢房了結了她最好。”
系統無奈道:[為了趙芙蓉這條命,宿主甘心賒賬?說句不好聽的,宿主還是太年輕太急功近利了,真想報仇雪恨,讓趙芙蓉送上門來不更好?就像當初宿主将趙芙蓉騙來雍州一樣。]
嚴驚蟄啞然,她的确有點着急報仇了,趙芙蓉存活在世一日,她這心裏就不安寧一天。
雖然系統總是安慰她,說重生回來,命運的齒輪會發生變化,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和趙芙蓉再有任何牽扯。
沒有牽扯,何來被捅死一說?
但,她就是放心不下,所以才這麽急迫的讓趙芙蓉去死。
世事無常,誰知道睡醒後睜眼迎接她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系統說了,這個位面有和她相似境遇的其他位面闖入者,既然她能重生,其他位面者也可以悄無聲息的藏在角落,那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趙芙蓉跟她一樣會在某一天突然蘇醒上輩子的記憶,亦或是得了其他什麽厲害的天機,到那時候,她再想對付趙芙蓉就不容易了。
隐藏在嚴驚蟄識海中的系統無語的閃着綠光,暗道重生穿越這樣的先機豈會這麽容易就能得到?
宿主可真能瞎想。
系統好說歹說,終于打消了嚴驚蟄夜闖牢房擊殺趙芙蓉的想法。
吃了飯後,玉琴過來了一趟,言及裴嘉瑤頭疼不見好,問嚴驚蟄哪兒有醫術好的針灸大夫。
嚴驚蟄福至心靈,指了雍州城內一名神醫給玉琴。
玉琴急急離去後,系統感慨:[這個小丫鬟倒是對裴嘉瑤忠心耿耿,昨夜傷的那麽重,今天照舊不離不棄。]
“玉琴是裴家的家奴,這輩子就指望守着嘉瑤表姐過活,她能不上心嗎?”嚴驚蟄道。
“誠然嘉瑤表姐身患癫疾,但伺候這樣的主子總比扔給府中庶表姐妹們要有出頭的日子,所以玉琴縱是心裏對嘉瑤表姐有怨氣,恐怕也不會主動離開嘉瑤表姐。”
系統認同的點頭,道:[宿主就不打算去對面探探病?]
嚴驚蟄一門心思在趙芙蓉身上,用力搖頭:“我才不去呢,嘉瑤表姐這會子不舒服,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我去打攪人家幹嘛?”
系統攤手:[說得也是。]
很快,大夫跟着玉琴來到客棧,一同來的,還有何縣令一幹人。
針灸後,嚴驚蟄這才擡腳進去問候。
此時,裴嘉瑤正端着大夫新開的藥小口喝着,旁邊何縣令神情嚴肅的聽大夫說話。
“裴小姐身上并無有礙。”
嚴驚蟄挪到旁邊坐下,聽到此話微微挑眉。
對面的何縣令道:“那頭疼又是為何?”
大夫沉吟片刻,斟酌道:“許是舟車勞頓,着了風寒。”
何縣令了然轉身,見裴嘉瑤眼底青黑一片,臉上容光不顯,便小心翼翼的問道:“裴小姐昨夜沒睡好麽?要不挪步前往縣衙如何,雖不比京城寬敞,但總歸比客棧要清淨。”
坐在一旁的嚴驚蟄還沒有從何縣令巴結裴嘉瑤中回過神,裴嘉瑤開口了,聲音沙啞無華:“不勞煩大人了,過兩天小女就要帶着趙芙蓉啓程回京,搬來搬去實在麻煩。”
提起趙芙蓉,何縣令多嘴了一句:“那趙氏女嘴硬的很,死活不承認趙家走火是她的手筆。”
裴嘉瑤皺眉,冰冷的目光直視何縣令,疾言厲色道:“大人當官多年,莫非連怎麽審犯人都要小女教?”
何縣令一哂,忙說懂了懂了。
裴嘉瑤咳嗽兩聲,忽而看向嚴驚蟄,道:“這位是裴家正經的表小姐——”
嚴驚蟄趕緊起身行禮,杏白的長裙随着動作在地上掀起花圈,襯的嚴驚蟄笑臉柔白秀美極了。
何縣令細小的眼睛頓時笑開了花,暗道昨兒怎麽就沒注意到這個美人。
許是何縣令打量的眼神太過露骨,嚴驚蟄不悅的往一側站站,一搖一擺的姿态引的何縣令皺眉。
“我這表妹腿腳不好。”裴嘉瑤笑着解釋。
何縣令唔了一聲,捋了捋長胡須,旋即笑着恭維嚴驚蟄:“瑕不掩瑜,表小姐依舊風華……”
嚴驚蟄受不了何縣令色眯眯的跟她說話,便道:“大人謬贊了。”
聲音無溫無喜,惹得何縣令嘴角的笑意霎時僵住。
裴嘉瑤見狀放下藥碗,嗔笑的拉過嚴驚蟄,對何縣令道:“表妹年紀小,還望大人擔待些。”
嚴驚蟄哼了哼別開臉坐下,下巴微擡傲然像個激昂開扇的孔雀,驕矜的小表情引的何縣令咽口水,定定的盯着嚴驚蟄看了好幾眼後,何縣令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礙事不礙事,表小姐憨狀可掬,很是惹人憐愛。”
裴嘉瑤笑笑不語,凳子上的嚴驚蟄卻渾身不自在,她怎麽覺得何縣令話裏有話?
坐了一小會後,嚴驚蟄越發有這種感覺,何縣令接下來說兩句話就看她一眼,那胖的能夾死蚊子的豬臉惡心的她險些将隔夜飯吐了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何縣令和嘉瑤表姐說完趙芙蓉在獄中的相關消息後,嚴驚蟄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告辭。
回到自己房間後,嚴驚蟄氣得怒拍桌子:“一個畜生竟也敢肖想我,等爹爹回了雍州,我定要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系統:[宿主難道不好奇何縣令為何好端端的觊觎上了宿主?]
嚴驚蟄揉揉拍疼的手掌心,聞言一頓,道:“是表嘉瑤表姐?”
系統沒說話,嚴驚蟄眼神微微一沉,心間疑窦叢生:“裴家是世家公府沒錯,可手上沒有實權,何縣令身為雍州父母官,有必要對嘉瑤表姐搖尾巴嗎?”
系統心有靈犀:[除非裴嘉瑤手上有何縣令想要的東西。]
“不會是我/宿主吧?”一人一統齊聲。
說完,嚴驚蟄不好意思的吐舌:“沒這麽誇張,我相貌不如嘉瑤表姐,何縣令想收一房妾,理當先看上表姐才對。”
話說一半,嚴驚蟄突然昨日在趙家的時候,何縣令更為殷勤的圍着嘉瑤表姐轉悠,怎麽一夜過去,何縣令就換了目标?
她可沒那麽大的自信,認為自個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容貌就能勝過嘉瑤表姐。
但何縣令的态度擺在那兒,對她色迷不正經,對嘉瑤表姐更多的是……敬畏。
對,沒錯,是敬畏,何縣令今天似乎很怕嘉瑤表姐。
對她敢肆無忌憚的亂瞅,對嘉瑤表姐卻沒了昨日的輕狂。
難道昨夜她趕回客棧之前,嘉瑤表姐和何縣令之間發生了什麽?
嚴驚蟄趴在床上長嘆一口氣,如果真是嘉瑤表姐将她往何縣令身邊送,說實話,她覺得寒心。
好歹她和嘉瑤表姐是親表姐妹,幼時的關系比旁的表姐妹不知要好多少。
何縣令走後,玉琴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小姐,何縣令比姑老爺歲數還要大,讓表小姐嫁過去做妾,屆時傳出去…”
“罪臣之女,還指望嫁個好人家?”裴嘉瑤斜眼。
“皇上雖收回了姑老爺的兵權,卻也沒降罪啊,怎麽就罪臣……”玉琴怯怯道。
“你個丫鬟懂什麽?!”
裴嘉瑤直起半邊身子,狠狠的挖了一眼玉琴,語帶鄙夷道:“表妹性子頑劣,又是個跛子,如今嚴家倒了還能嫁一個官老爺,她有什麽不願意的?”
玉琴低着頭不敢搭腔,裴嘉瑤慵懶的往床榻上一歪,漫不經心的問:“交代你辦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玉琴驟然擡眸,忙不疊道:“夜裏雨水沖了後山的橋,王寡婦已經沒了……”怎麽沒的,兩人心知肚明。
裴嘉瑤滿意的點頭,又道:“死一個王寡婦怎麽夠,昨日聽了王寡婦口中秘密的人,一個都不許留,何大人是這一帶的父母官,你下手時若出了問題,自有他幫你兜着。”
“都殺了?”
玉琴窺着面前容顏嬌媚的女子,心裏說不上來的恐懼,掙紮道:“小姐,他們都是些不知事的老百姓,雍州離京城遠着呢,府中奶娘十五年所做的腌髒事,他們不會說出去的,更不會讓太夫人他們知道…”
“嘴長在他們身上,你怎麽保證他們不會說?”裴嘉瑤橫了玉琴一眼,語氣刻薄低冷,“這事務必給本小姐辦好,若是出了差錯,拿你是問!”
玉琴話語頓在喉嚨處,聞言吓得額頭沁出一層細汗,絞着雙手道:“奴婢省的。”
“表妹上午給你的膏藥拿去用吧。”裴嘉瑤笑的高深莫測,道,“別一個個的把本小姐當傻子,那藥大夫看過了,專治瘀傷。”
嚴驚蟄送藥的事被裴嘉瑤明晃晃的點出來,玉琴紅腫的臉一下煞白。
“小姐,表小姐當時只是出于可憐奴婢才幫着撒謊,黑匣子丢失和表小姐并無關系的,還望小姐別把表小姐送給何大人…”
說着,噗通一聲重重的跪倒,嘴唇顫動幾瞬,哭着求裴嘉瑤放過嚴驚蟄。
裴嘉瑤卻不為所動,故作賢良的将玉琴攙扶起來,捂着嘴笑:“你這是幹什麽,我又沒說黑匣子是你和表妹串通所盜。”
玉琴哽咽的抽噎,雙肩輕顫,結結巴巴道:“那表小姐是不是就不用跟何大人…”
“嫁給官老爺委屈她了?”
裴嘉瑤神情陡然冷銳,一字字道:“念在她是本小姐的親表妹,我才饒她一命,玉琴,你休得再求情,否則我就将她和那些老百姓一并殺了!”
玉琴眼淚一下止住。
傍晚時分,荒山鎮上空又飄起雨點,伴着清爽的涼風,雨點隐約有轉大的趨勢。
嚴驚蟄舊疾複發,右腿腳踝處腫成饅頭大小,因而婉拒了裴嘉瑤的晚膳邀請,誰知,過了一會了,玉琴端着食盤敲響房門。
“奴婢聽說表小姐身子不爽,便自作主張去廚房要了點暖身的湯水,表小姐嘗一嘗吧?”
玉琴放好碗筷,然後走到一側靜靜站着。
面對玉琴的伺候,嚴驚蟄有些受寵若驚。
她的兩個貼身丫鬟均葬身火海,從那以後,她的生活起居幾乎再也沒有下人去關照,即便後來去了國公府也相差無幾。
外祖母當初派了丫鬟在她身邊的,然而那時候她剛失了至親,整日以淚洗面,便是皇上降下聖旨冊封她為福信郡主,她也沒有展露半笑容,伺候她的那個丫鬟許是心冷了,對她也沒了當初的殷勤和體貼。
所以乍然看到玉琴幫她布菜,嚴驚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悸動。
重生以來,她都快忘了她曾經是個出入都有丫鬟婆子跟随的将軍府大小姐,在外闖了禍,自有父兄幫她扛着,雖年幼失母,可爹爹寬厚,絕口不提續娶的事,生怕新嫁進來的繼母苛待于她……
回想起上輩子的事,嚴驚蟄淚盈于眶,顆顆如玉珠般晶瑩的淚花重重的砸向桌子。
“表小姐,您這是怎麽了?”玉琴慌忙掏出帕子,“可是奴婢哪裏做得不好?”
“不是你的錯。”
嚴驚蟄接過帕子擦拭眼淚,哭中帶笑的看向玉琴:“從前在将軍府,我身邊有兩個從小一塊長大的丫鬟,稍大點的名叫環心,小的叫脆果,和你一樣,在我身邊端茶倒水,适才看你布菜,一時慌神以為脆果和環心回來了。”
玉琴深表同情,欠身道:“奴婢是裴家的家奴,論理伺候表小姐是應當的,在雍州的這些天,表小姐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辦,盡管招呼奴婢便是。”
嚴驚蟄煞有其事的點頭,然而心裏卻不以為然。
清晨一瓶膏藥差點就讓嘉瑤表姐懷疑她和玉琴狼狽為奸盜取黑匣子,倘若日後她使喚玉琴幫她做事,嘉瑤表姐豈不是要怨恨死她?
“豬肚湯溫中散寒,奴婢讓廚房裏的大娘足足煲了一個半時辰,表小姐您瞧,湯底清亮濃稠,為了豬肚吃起來不寡淡,奴婢自作主張添了一些胡椒粉和蜜棗進去,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嚴驚蟄笑着拿起湯匙,小口微張抿了口,旋即贊道:“辣中透着蜜棗的甘甜,不愧是表姐身邊的大丫鬟,手藝絕了。”
玉琴臉色漲紅,嚴驚蟄看她臉上的腫塊消了不少,心生憐憫道:“我給的藥,你用了?”
玉琴小聲嗯了下,道:“小姐說,那藥是表小姐您給奴婢擦瘀傷用的,她…用不着。”
嚴驚蟄嘆氣,她那蹩腳的小把戲果真沒瞞過嘉瑤表姐。
系統上線安慰:[宿主再接再厲,下次撒謊的時候盡量做到面不紅心不跳,如此,才能以假亂真。]
嚴驚蟄:“……”教人撒謊成精像話嘛?
“表姐吃了沒?”嚴驚蟄心有愧疚,嘉瑤表姐明知她撒謊,卻沒當場拆穿,故而問了一句。
玉琴道:“臨川王妃遴選在即,小姐近些時日為了保持身姿曼妙,夜間是不吃飯的。”
[減肥啊——]系統笑。
嚴驚蟄無視系統,道:“就憑嘉瑤表姐那副仙姿玉色,無需禁口的。”
她的腰盈盈可握,嘉瑤表姐的腰比她的還要細上三分,再減下去,還是人嗎?
玉琴笑着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小姐有今日少食的習慣,還不是因為臨川王,京城人四處傳,說臨川王喜纖瘦女子好細腰,小姐這才……”
原來是女為悅己者容啊。
嚴驚蟄尴尬的笑笑,當下也不再說話了,低着頭用心的品嘗胡椒豬肚湯。
飯飽酒足之後,嚴驚蟄拍拍微微鼓起來的小肚腩,見身旁的玉琴欲言又止,眉頭一挑,道:“表姐是不是還有事要你交代于我?”
“不是小姐。”玉琴低着頭,悶悶道:“是奴婢有要緊的事和表小姐說。”
“何事?”
玉琴看了對面房間一眼,外邊靜悄悄的,嚴驚蟄立馬會意,拉着玉琴往裏間走去。
夜色降臨,烏雲遮天,碩大的雨點使勁的敲打窗格,斜斜雨線飛進屋內,在窗前落下一灘濕潤。
玉琴背着燭光,站在窗前水霧之中,似乎覺得開着窗不保險,遂轉身将窗夾帶上,外邊的雨聲頓時消減了音量。
嚴驚蟄看着玉琴如臨大敵似的清戰場,瞬間來了精神,兩人緊挨着腦袋,就像是街頭交接消息的刺客。
“之前表小姐送奴婢膏藥,奴婢當時說過,要還表小姐的恩德。”
嚴驚蟄嗯嗯點頭,然後呢?
玉琴不安的搓手,好半晌才鼓足勇氣道:“明日表小姐要切記切記別出去,一心呆在客棧裏便是,無論是誰來請表小姐外出,表小姐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輕易踏出房間半步…尤其是…我家小姐的邀請…”
說着,不等嚴驚蟄問話,玉琴就端起食拖,着急忙慌的走出屋子。
望着玉琴落荒而逃的背影,嚴驚蟄心中略略一窘。
玉琴這番話就相當紅.果果的揭穿嘉瑤表姐明日要對她下手這個事實了。
[這孩子也忒實誠。]系統噗嗤一聲電音笑。
嚴驚蟄卻頹然的苦笑:“還真的讓你說中了,嘉瑤表姐要對我下死手了。”
[不至于殺你吧?]系統唏噓。
[昨天在趙家的人,包括宿主吃了脫胎換骨丸幻化成趙芙蓉在趙家大鬧一場那天,現場知曉裴家十五年前奶娘掉包三女嬰的人又不止宿主一人,裴嘉瑤難道都要殺了?]
嚴驚蟄很早之前就罵小狗日系統是個烏鴉嘴,這不,立馬見效了。
第二天一早,嚴驚蟄尚在睡夢當中,就被一陣說話聲吵醒。
是客棧一樓堂廳傳來的。
這家客棧主業是賣吃食,每日天一亮,就有不少喜歡吃早茶的老爺們過來坐一坐,不過瞧動靜,今天好像格外熱鬧。
穿好衣裳編好辮子,正準備開門下去湊湊熱鬧,忽然,嚴驚蟄腦海中閃過玉琴的話。
怕死的嚴驚蟄默默的收回即将要踏出去的腳丫,轉身來到前窗,推開窗門一看,視線下方剛好對着盛況空前的客棧堂廳。
底下坐滿了吃朝食的大老爺們,有咪小酒的,有抽黃煙的,總之各色人都有,此刻,這些人都停了手中的酒盞茶杯,七嘴八舌的争論着昨夜發現的一樁大事。
“迎江壩塌了!洪水将後山全淹了。”
“造孽啊!”
“可不是嗎,要說時運不濟還屬趙家。”
“怎麽說?”
說話的那人痛飲一杯暖酒,啧聲道:“你不知道?昨日白天,趙老頭停靈,突然趙家就起了場大火,将整個靈堂燒的片甲不留,這下好了,趙家夫妻二人并二寶那孩子都沒了。”
荒山鎮是沿着山脈而建,山頭和山尾隔了十八彎,趙家落戶山尾,發生的慘案一時傳不到山這邊來一點都不奇怪。
所以當好聽閑話的散客聽到這話,驚得渾身一個激靈:“趙老頭一家都死了?”
“沒,”有人搶話茬,“昨兒滅火時,何大人領着官差沖了過去,你猜放火燒了趙家的罪人是誰? ”
“不會是他家大丫吧?”
“是的呢!”
衆人齊齊咦了一聲,有人道:“昨夜大壩洩洪,好巧不巧,将趙家那邊沖了個幹幹淨淨,要我說,趙老頭一家人的命是有小鬼時刻盯着吧,便是沒有趙大丫那把喪盡天良的火,今個早上的洪水也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何止要了趙家人的命,今早官差過去收屍,擡出來不少屍體,賣豬肉的王寡婦你們知道吧?屍體腫的像發面的粉團,吓死人了。”
“那一片人都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