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洛山的時代]第20Q
赤司讓司機将車停到了宮澤家門口。椎名寧佳一時訝異赤司怎麽這麽輕車熟路的。
夏末的尾巴掃過她的發梢,風從地面掠起要回到屬于它的天上,然後被盤踞着的高氣壓一拍,不甘地在路面上旋起一個小飓風,夾雜着青石的碎粒,一顆顆打在跳動的脈搏上,告示着時間飄零青春流逝。
在車後的燈亮起,剎車燈忽明忽暗地随着車身遠去,椎名寧佳開始朝背離宮澤家的方向走去,朔子邁着小碎步緊随其後。剛剛經過前面不遠處的一條街道,在一條巷末,一閃而過澤尻彥那張線條幹硬的臉龐,以及那頭被他染得黃黑相間的亂糟糟的頭發。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男人,背影她有些熟悉,卻說不出來名字。
兩人手扳手的樣子,似乎是在争執扭打。椎名寧佳想起先前看他的樣子,心裏不免還是有些同學愛的,她的步伐快了起來。
在穿過幾條街,最後走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只聽見“嘭”的一聲,然後朔子有些煩躁地吠了起來。空氣裏滲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椎名寧佳看見澤尻彥被另外一個人一把摔到牆上,重重地。澤尻彥軟軟地從牆上滑下來,顯然已經脫力了。只是那男人似乎心有不甘,握了拳頭想從他頭上招呼過去。
“住手!”椎名寧佳發現自己就那麽聖母地喊了出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會有聖母般的好運。求上帝保佑,她暗暗翻了個白眼。看着那男人愣了下緩緩轉過頭的時候,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忽然她眨了眨眼,那個男人他認識。
崛本加奈彌。
雖然他比兩年前更加清瘦了些,頭發也染成了白色,椎名寧佳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崛本加奈彌本想對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說句少管閑事,一轉頭,他眯了眯眼,笑出了聲,那表情仿佛是找到了寶藏一般。
“原來是椎名桑。”他笑着朝椎名寧佳走過來。不知為什麽,椎名寧佳覺得他臉上的笑容很刺目,下意識地便往後退。朔子警覺地吠了幾聲,似乎對他的氣味很敏感。眼看着崛本加奈彌還要走過來,卻又頓住。他與椎名寧佳同時往他的腳看去。
澤尻彥癱坐在地上,一手捏住他的踝骨,差點沒讓崛本絆了一跤。
“你別動她……”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椎名寧佳心中一動。
崛本低下頭,厭惡地看了一眼那只帶着傷口的手,擡起另一只腳,狠狠地碾了上去。澤尻悶哼一聲,卻沒有松開手。
椎名寧佳死咬着嘴唇,努力讓自己狂跳的心平複下來。然後用自覺得平靜的聲音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似乎從沒聽過這麽古怪的問題,崛本哈哈大笑,對她明知故問的話感到好笑。
“如你所見,我們在‘切磋’。”
切磋??椎名寧佳嗤之以鼻。所謂切磋,不都是點到為止麽。可是遠觀澤尻彥,崛本簡直是想至他于死地,照崛本那種狠戾的打法下去,澤尻不死也要半殘。澤尻現在就是軟綿綿地倒在地上,眼角一大片的青紫,半邊的臉浮腫,嘴角還滴着血絲,身上的傷便更不用說了,光是剛才崛本幾乎用盡全力的一碾,十指連心,不知道有多痛。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冷笑了一聲,“那麽,切磋夠了嗎,不然我報警了。”
看着椎名寧佳把手放進口袋,崛本臉上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但他收得快,很快又恢複了那張人畜無害的表情。椎名寧佳不得不承認,當初就是被這張臉給騙了。
“報警?小椎名,不要太相信警察了……”
崛本踢向澤尻的手骨,應該是被踢到了哪條筋脈,澤尻彥的手像是麻了一樣不自然的松開。崛本掙脫了他的手向椎名寧佳走過來。
“我記得你爸爸也是警察吧?可是他現在在哪裏呢?”他笑得如沐春風。椎名寧佳瞳孔一縮,身體不自覺地繃直了。她以自己都沒想到的顫聲問道:
“我爸爸他怎麽了?”
父母同時都不在,不是她沒有往壞的方面想過,而是她不想。現在被崛本加奈彌一提點,只覺得大片的黑暗撲面而來,讓她感到陣陣暈眩。
“誰知道呢?”崛本加奈彌聳了聳肩。
“還記得那條裙子嗎。唔。真是美麗啊。”他微微一笑,陷入某種回憶,如果放在從前,椎名寧佳會認為他很迷人,現在,他只讓她覺得惡心。赤司說得沒錯,崛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好。不過是,披着羊皮的狼……
忽然她瞳孔一縮盯着那只朝着自己伸來的手,枯黃,因為瘦,顯得指節粗大。這是手如果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不,不是如果了,它已經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粗糙的大手摩擦着她細嫩的脖子,似在品味什麽,只要它稍加用力……窒息的惡心感排山倒海向她湧來。
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閃過,脖子上一松,空氣又重新湧進她的肺部。定了定神,她看見崛本捂着手,被摁住的地方,鮮紅的血液潺潺流下。他擡眼看她,忽然臉色變得一片蒼白,連說了幾聲抱歉便狼狽地跑了。
椎名寧佳覺得現在的崛本倒像是自己記憶裏的模樣。她看了一眼立在身旁的還龇着牙的朔子,對着遠去的人影喊道:“記得打狂犬疫苗!”
不遠處的澤尻噴了出來。
不怎麽好,他噴出了一口血。
椎名寧佳連忙過去把他扶了起來,放在牆上靠好。拿出自己的手機,澤尻彥瞪圓了眼睛。
“你幹嘛?”這丫頭不會還要叫警察吧。
“叫救護車啊。”說着她就要去摁號碼,被澤尻一巴掌拍掉手機。上醫院的話,他怕惹出些不太必要的麻煩。
“都是些皮外傷。”
椎名寧佳看向地上的那灘血,那是剛才他噴出來的。
“是口腔裏面破皮而已。”澤尻接過椎名遞過來的面巾紙,擦了擦臉上的和身上的血跡,踉踉跄跄地站起來。他理了理身上淩亂的衣服。
“我回去了。”
喂……他就這麽輕輕地走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澤尻走了兩步,停住了,手下意識地在口袋裏摸着,然後掏出一包煙。剛想點一根起來,煙盒不見了。他有些惱意地看着椎名寧佳奪了他的煙輕輕一抛,落入薩摩的口中。
“沒收了。”她偷襲成功後愉悅地說道。
澤尻定定地站了一會,發現自己的火爆脾氣終究爆發不出來,嘆了口氣。
“下次要見了那家夥,記得能跑多遠跑多遠。”手不自覺地又在口袋摸索,在掏不見東西後才想起煙已經被椎名扔了。心裏不免苦笑,這該死的煙瘾該怎麽辦……
因為澤尻的話,椎名寧佳凝神沉思。崛本的舉動,讓她覺得古怪。等她回過神後,澤尻的身影已經在她的視線裏模糊了。……這人真的渾身是傷麽。還是已經摸爬打滾習慣了。椎名寧佳用指尖捏起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的帶血的紙巾,走到巷子外的垃圾桶丢了進去。忽然有一道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寧佳,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宮澤一身襯衫未換,顯得風塵仆仆,他冷着一張臉站在路口。椎名寧佳看着已經亮起各色霓虹燈的街道,只覺得心虛,看着宮澤擡腿就走,急忙上前輕輕揪住他的衣角。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重,宮澤一句話也不說,椎名寧佳是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沉默。跟着宮澤走着她的頻率不得不加快,在感到她微喘的氣息後,宮澤放慢了腳步。
“以後再讓我看到你跟崛本在一起,我會打到你連哭都哭不出來。”冷冷的聲音,殘酷的話語,讓椎名寧佳不禁懷疑自己的哥哥是不是和赤司同調了。
“俊也,他說的是真的嗎?我爸爸媽媽到底在哪兒?”宮澤俊也低頭看她。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姨媽出國,姨夫出差。就是這樣。”
椎名寧佳不語。宮澤攬過她的肩膀,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
“剛才姨夫打電話來了,你不在。他說晚上還會打。”
椎名寧佳猛地擡頭看他,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讓宮澤心裏暖了一下。忽而聲音又一沉。
“如果崛本要給你東西,一律不準拿。”
她心裏圪垯一聲,問出了自剛才來一直攪在心裏的疑問。
“……他,是不是嗑藥了?”她想,他剛才所表現出,是吸毒後常出現的精神錯亂感。
宮澤的腳步一頓。
“他二年級的時候,就因為吸毒被學校勸退了。”崛本二年級的時候,哥哥也才國三,他是怎麽知道的?宮澤看見她疑惑的眼神。
“赤司讓我留意過他。”
宮澤微微仰着頭,凝視向遠方。路的盡頭,露出東本願寺的一角飛檐。
那個男人的觀察力遠比他想象的要出色。是的,崛本加奈彌本命不叫加奈彌,加奈彌只是他為自己拟造的一個代號——音同Cannabis,大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