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PART 29

張建的問題,還遠遠不是手術費這麽簡單。

傳統的觀點認為,結腸癌肝轉移屬于臨床IV期,基本已失去治療的意義,雖然現在醫學昌明,降低了手術的并發症和死亡率,但張建的病症依舊是一件棘手的事。更何況他的情況還很特殊。

“倘若張建的肝轉移竈可以切除,那麽術後5年也只有50%的生存率,而他現在無法切除轉移竈,這個情況……真的意義不大。”路燕飛簡單的介紹了張建的病情,順便做了自己的結論。因為張建的病症不似一開始那麽簡單,于是從路翰飛這個新大夫手裏轉到了路燕飛這個有經驗的老手那裏。

“加上他那個要命的老婆。”蘇岳對此無限感慨,“我現在覺得啊,單身挺好,真要娶到這樣的妻子,哪裏是傳宗接代啊,是來斷子絕孫的吧!”

“其實治療……”路翰飛昨晚想了一夜,在他構思的方案裏,覺得張建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路燕飛沒等路翰飛說完,提前表示沒轍,“況且他也沒有醫療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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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醫生是路翰飛很喜歡的職業,要說有很忙他不喜歡的地方,那就是一個病人站在他自己眼前,生命在一點點流逝,而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明明當醫生是為了救死扶傷,而更多的時候,卻是在目睹死亡,親臨見死不救。

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死死地籠罩着自己,他想掙脫,卻掙脫不開。

“翰飛!”他怔怔地走神,突然被人叫了一聲,擡頭一看,母親何曉風抱着晟晟,一臉的焦急站在辦公室門口。

他急忙走出來,“你們怎麽來醫院了?”

“晟晟發燒了。”何曉風說,“我帶她來看病,你有空陪我嗎?”

路翰飛摸了摸晟晟的額頭,确定不是大事,才略略安心,順便寬慰了母親一下,“媽,你別急,情況還好。估計就是着涼了。我現在走不開,你去三樓找雅南,她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了。”

“好好……”何曉風連連點頭,抱着晟晟匆匆忙忙就走了。

路翰飛轉身回去,突然一邁步,他想到了什麽,急忙調轉方向,去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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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躺在病床上,相比一個多月前他出院的時候,現如今幹瘦如柴,加上黃疸的症狀,看起來和之前判若兩人。

因為疼痛,他一直蜷縮着身子輕聲哼哼。他一見路翰飛進了病房,立刻強忍着疼痛坐了起來,看的出來他既渴望得知自己的病情卻又羞愧于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被路翰飛送進醫院,目光躲閃,遲遲不敢開口。

路翰飛拽了一張凳子到了他床邊坐下,張建沒有可靠的家屬,他的病症也只能直接告訴他。

聽完路翰飛的話,張建直愣愣地僵在那裏,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死寂,蠟黃的臉色一陣陣的慘白,無名指和小指微微顫抖,隔了好久,他才緩過勁來對着路翰飛說,“路大夫……我才三十歲……我、我不想死啊……”

路翰飛不忍面對這樣的目光,一些難以抑制的沖動已經沖到了嘴邊,仿佛一張嘴就會蹦出來,只不過張建比他先了一步,他說,“大夫,我、我可不可以麻煩您幫我找個人?”

“對!我也想問你這個。”路翰飛點頭,“你有沒有其他親屬,畢竟你才三十歲,父母呢?叔叔伯伯?姨媽姑媽的總有吧!或許你可以找他們來幫幫忙。”

張建的臉上神情複雜,低聲說,“我還有個父親……”

路翰飛一聽這個,頓覺一片曙光,趕忙追問,“他在哪裏?有聯系方式嗎?我們可以幫你通知他?”

張建搖搖頭,“七年前我剛結婚的時候,他和我們住在一起,我老婆和他關系不好,加上他又沒錢交夥食費,我就把他趕出了家門,後來聽說他中風了,我也沒去管他,然後……就一直沒了聯系,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他說着萬分羞愧地看着路翰飛,“路大夫,我真是個畜生!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

路翰飛憤然起身,“張建,倘若我不是醫生,我一定會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這個混蛋應得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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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科輸液室裏,路雅南抱着晟晟在吊點滴,何曉風去給她買面包了。路翰飛下了班,換掉了白大褂坐在她身旁。

晟晟很乖,似乎是覺得輸液室裏很安靜,所以她也不哭鬧,睡在路雅南懷裏靜靜地挂着水。原本晟晟營養不良,估計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也舍不得給孩子媽吃什麽有營養的東西,所以母親的奶水就不足,晟晟也跟着遭殃,到了路家以後她能吃能睡,長得挺快,可如今一生病,才鼓起來沒多久的小腮幫又癟了下去,路翰飛看着可心疼了。

看到晟晟這麽聽話,他又不免想到了張建。

“小雅南,你說的對,這個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付出,有些人,真是、真是……”

路雅南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絲毫不吃驚,“早就告訴你了,你那顆聖母心,只會把你自己膈應到,根本不可能福澤蒼生。你想想,什麽鍋配什麽蓋,那個劉慧是什麽樣的人,這個張建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因為這個女人抛棄自己的父親,就注定也會被這個女人抛棄。真是活該!”

路翰飛聽着表示贊同,可贊同了沒一會,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哎!最近的情況不對啊!以往不都是你聽我的嗎?怎麽最近都是在聽你的呀!”

“你現在終于發現自己腦子不好使了吧。”路雅南得意地笑了,因為抱累了,她把晟晟擱到了路翰飛的懷裏,起身活動了一下酸脹的肩膀,她側着臉俯看着坐着的路翰飛說,“是不是決定從此跪倒在我的英明神武之下?”

路翰飛搖搖頭,“我覺得吧,公事聽你的,私事聽我的,這樣才對,你智商高情商低,必須得承認!”

聽到他這樣臭屁的言論,路雅南哼了一聲表示不敢茍同,“哎喲,三路大夫,您從哪裏覺得你自己情商高?”說着勾起一抹譏笑,眯眼看着他,“因為你人緣好?桃花開?怎麽着,有個蘇井就這麽得意了啊!”

這一次路翰飛一定要把話說個清楚,“我和蘇井真的沒關系!她喜歡的是大哥、大哥啊!”

路雅南歪頭想了一下大哥路承飛那嚴肅死板,不茍言笑,開一句玩笑能把別人吓死的模樣,她撇嘴不信,“路翰飛,你想打掩護你也別拉上大哥啊。你都說大哥很辛苦了,又被大媽和奶奶抓着逼婚,你還拿他開玩笑,你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我說的是真的!”路翰飛認真地說,“蘇井親口告訴我的!只有我知道!”

“……”路雅南嘶地吸了口氣,上上下下端視了路翰飛一圈,“知道我暗戀誰,還知道蘇井暗戀誰,天吶!路翰飛你當真這麽愛做婦女之友啊!還是說你就是傳說中的Gay蜜!你是不是彎的啊!”

“我才不是!”路翰飛欲哭無淚,“我是個正常男人!”

路雅南又往深裏想了想,“越想越覺得被我猜中了,啧啧,你不是說要拿我做擋箭牌麽,三十歲去尋找only one?看來我還真是擋箭牌啊!對了,你還研究我生理期……”

面對路雅南言之鑿鑿的指控,路翰飛竟發現自己沒有什麽可以反駁的證據,只能默默垂淚,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是……”

路雅南當然知道他不是,他要是彎的,自己何至于糾結到現在,只是既然自己糾結了,那也不能讓路翰飛好過,他吃癟的樣子那叫一個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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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晟的水挂完,已經過了夜裏十二點,他們已經打算要走了,可是偏偏晟晟突然開始嘔吐,路雅南便趕緊抱着她去找大夫。

兒科急診室到了這個點只有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在值夜班,路雅南敲門進去時她正在修指甲。

“大夫,孩子挂完水吐了,是怎麽回事啊?”路雅南抱着晟晟坐下問道。

那女醫生低着頭,看都沒看晟晟一眼,繼續修着指甲,“受涼了呗,有什麽奇怪的。”

“可是剛挂完水就吐,是不是藥水不适合她啊?”因為抱着孩子,對那個女醫生目中無人的态度,路雅南耐着性子沒發火。

女醫生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父母過分擔心孩子的情況,又或許是因為這确實不是大問題,她自始自終沒擡頭,還在那裏磨着指甲,“什麽情況啊?”

“她高燒不退,挂的是……”她話未說完,那女醫生就漫不經心地打斷她,“發燒啊,喉嚨發炎會嘔吐很正常,大驚小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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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南的最後一根忍耐神經啪地斷了,她起身出門,那女醫生以為她走了,繼續開始修下一個指甲。路雅南出了門,把晟晟交到母親何曉風手上,轉身就殺回了辦公室。

“啪——”地一掌拍到了辦公桌上,力氣大得桌子都震動了,那女醫生手一抖,指甲刀一歪,一塊皮被剪破了,她立刻起身怒視着路雅南,“你要幹什麽啊?”

路雅南冷眼一掃,“終于擡頭啦!還以為你脖子是斷的呢,不會擡頭。”

“你怎麽說話呢?”女醫生杏目瞪圓看着她,“這裏是醫院!你有點教養沒!”

“呵呵……”路雅南這下是真的想笑了,“你也知道這裏是醫院,你穿着醫院的衣服啊,我來找你看病,你頭都不擡,只顧着修指甲,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修腳工呢!”

“你!你!”女醫生一連說了兩個你字,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路雅南勝券在握地湊近她,拽起她別在胸口的名牌,“寧薇……寧醫生?現在我要投訴你,在工作期間做私事,而且對待病患态度惡劣,我甚至可以懷疑你是如何進的安仁!”

“你……你憑什麽懷疑我!”這次這位寧大夫終于把話說完了,不過她的臉上卻明晃晃地寫着心虛兩個字,“我是态度不好,這和我進安仁有什麽關系?”

路雅南笑了,她解開套在外面的長風衣,露出下班後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白大褂,拽出自己的名牌給寧薇看,“不好意思,我叫路雅南,你應該明白在安仁裏,姓路,意味着什麽吧?”

寧薇先是一愣,爾後極不聰明又嚣張地叫嚷了一句,“副院長,副院長戴明亮是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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