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珞的當年
周一的早上，馬上的汽車一臺挨着一臺，半天也沒見挪動上一米。
前面車裏，穿着校服的未成年，扒着自家的車門往外張望一路上，旁邊的家長也會有些不耐煩：“告訴你了周一容易堵着車，偏要在床上多懶那五分鐘！”
後面車裏，林珞雙手扶着方向盤，緊緊盯着前面汽車的汽車尾燈。一路上她都沒怎麽說話，反而是許寒，一直在旁邊噠噠噠地說個不停。
無非就是說他過去這一年的所見所聞，都是如何過來的。有了一年前那個大難不死的經歷後，許寒仿佛變了一個人。
之前的他，比現在沉悶很多。除了學術上之外，話并不多。和杜亦川有些相似，沉穩，妥帖。是家長眼裏的“別人家的孩子。”學習積極向上，工作認真出色，打扮得也規規矩矩，每天的白色運動鞋永遠是幹幹淨淨的，雖然偶爾身上的衣服會被洗得微微泛白，但總帶着洗衣粉的淡淡的香氣。
或許正是那種“幹淨的男生”的感覺，促使林珞對他并沒有那麽反感。
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
窗外，雖然天空中灰蒙蒙的，但地上皚皚的白雪，卻又把氣氛映地明亮起來。
林珞打開了教室的窗戶，冷風灌進空蕩蕩的屋子，趕跑了剛剛那群男生從廁所帶回來的煙味，冰涼的空氣灌入胸腔——是雪的味道。
咚咚咚……
門被敲響。
“同學你好，這裏是建築系吧。”那是許寒第一次主動和林珞說話。當時的許寒，墨色外套裏面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顏色和窗外的雪有幾分相似，但卻比雪給人的感覺溫暖一些。打扮雖然不出衆，但利落整潔。
随着許寒的靠近，許寒身上的寒氣朝林珞襲來。所以在林珞的印象裏，許寒和窗外的白雪，是一個味道。
“是羅浪老師介紹我來的。”許寒笑着說：“羅浪老師讓我來找杜老師，說他有個古建築興趣小組。”
“嗯，就在這。”林珞指了指腳下，示意許寒沒有走錯地方。“不過杜老師約的是下午三點，你來早了。”
“哦，是這樣。”許寒向林珞伸出手：“你好，我叫許寒，是歷史系大二的學生。”
Advertisement
“建築系，林珞。”林珞沒有握上許寒的手，反而是微微欠身，點頭示意。
許寒懸在半空中的手，悄悄縮回，轉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随着相處，許寒幫了林珞很多。雖說是古建築修複，但很多內容到底是不如許寒這個歷史系出身來的透徹。
“你看這個。”許寒指着圖片中古建築上的炫彩裝飾：“彩畫分為蘇式彩畫，旋子彩畫，和玺彩畫。這個就是和玺彩畫，多用于皇家宮殿，以龍紋為主，配以鳳凰，花草等。”
“這個，龍配鳳，在當時被稱之為‘龍鳳和玺’，大多用于皇宮中等級最高的宮殿，比如皇上居住的養心殿什麽的。”只要是和學術相關，許寒總是能侃侃而談，與平日裏沉穩的樣子判若兩人。
“那皇後呢？”林珞問道：“龍鳳龍鳳，為什麽只有皇上能用？皇後呢？”
“龍鳳和玺象征權貴和身份，皇後用的多是象征多子多福的裝飾，不過太後的慈寧宮中可以用這種龍鳳和玺。”
“哦。”林珞盯着屏幕裏絢爛的彩畫圖案出神：“也就是說，一旦女人死了丈夫，她的地位就高了。如果丈夫還活着，她就只能當個下蛋的母雞。”
聽了林珞這話，許寒淺淺笑了一下：“林珞同學，你的想法，還真的別具一格。”
“不好意思。”林珞尴尬地低下頭，繼續手上對屏幕中彩畫的臨摹。
不知安靜了多久，許寒不明顯地向林珞靠近了幾分。
“龍，跟鳳，都是高貴的象征，他們本就般配，何必非要比個高低呢？”許寒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也挺好的麽。你說是吧，林珞同學。”
林珞專注于手上的作業，沒有注意許寒在旁邊說了什麽，就簡單地“嗯”了一聲。
許寒突然想起昨天在網上刷到的一條消息：如果在一個人打電話的時候遞給他東西，不論是什麽那個人都會接，因為此刻那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通話上，所以注意力之外的所有事情的反饋，大多都從簡肯定。
看林珞專注地樣子，似乎此刻說什麽她都不會太過反駁。抱着這樣僥幸的心思，許寒再次開了口。
“林珞……”這次許寒沒有加上“同學”這個後綴。
“嗯……”
“做我女朋友吧。”
“嗯……嗯？”
“你剛剛可‘嗯’了！”許寒激動地站起身：“說話算話，你可不許反悔。”
眼前的景象與回憶漸漸重疊，此刻的許寒還在講述着這段時間自己的過往。
“我們考古隊在那個洞穴下面困了整整七日，幸而遇見了上山采藥的村民，聽見了出頭的聲音，趕緊吹起随身攜帶的哨子，這才得救。”
“嗯……”
“小珞……”許寒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的膝蓋：“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麽？”
沉默了許久，林珞才緩緩開口：“許寒，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咱們已經分手了。記得麽？你提的。”
“我記得。”許寒兩只手緊緊捏在一起，“但小珞……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一開始我覺得，你不夠愛我，但當我困在黑暗中那些日子，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許寒擡起眸子，緊緊盯着林珞。
他輕輕牽起林珞的右手：“小珞，或許這就是天意。即便讓我鬼門關走一遭，也不許咱們分開。咱們一直很般配不是麽！”
林珞抽出了自己的右手，重新搭回方向盤上：“許寒，我們不是小孩子了。這種玄學，騙騙小朋友就罷了，咱們應該清醒些。”
“小珞。”沉默良久，許寒才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有其他交往對象了。”
“許寒，今日我願意幫你，只是看在昔日老同學，老朋友的份上。”林珞反駁道：“還希望你，不要想太多。”
“可……”
“你母親說得對。”林珞的食指摩挲着放線盤上的皮質花紋：“我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不配得到別人的傾心相待。”
“你很好，許寒。真的，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男生，是我配不上你。”林珞正色看着許寒：“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更好的Omega。”
随着林珞話音的結束，車裏再次陷入沉寂，車子也終于度過了擁堵階段，直奔林珞的設計院行駛而去。
待林珞把車停到公司的停車場，許寒緊緊咬住的下唇終于松了口：“小珞，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完，就抱着紙箱，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林珞鎖好了車，上樓來到自己的工位，正遇上剛買完早點的章棣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頭兒！”章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笑着遞過來一杯豆漿，還是熱乎的。“就知道你肯定沒吃早飯，特意給你帶的豆漿，沒給你加糖。”
“謝謝。”
“頭兒，聽說了麽。”章棣坐着轉椅滑向林珞旁邊，故作神秘說道：“咱們院新來了一位歷史專業的高材生。據說是個年輕的帥哥，還是個Beta，小丫頭們都在‘學習小分隊’群裏激動得炸了鍋！”
林珞知道，章棣嘴裏的那個人，就是剛剛搭了她順風車的許寒，她給豆漿插上吸管，輕輕抿了一口，沒有回話。
沒一會，就見設計院的院長，帶着杜亦川和許寒走了進來。
“大家先放一下手上的工作。”院長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單位高新聘請的歷史文化方向的專家，許寒許工。以後，就在杜工的小組，和大家一起工作，有什麽歷史方面的問題，大家可以找許工多多探讨。”接着，院長示意許寒給大家講兩句。
“頭兒。”章棣悄悄趴到林珞耳邊，小聲問道：“我怎麽覺得咱們老大不是很高興呢？”
林珞看了眼與院長一步之遙的杜亦川，照例筆挺的西裝，金絲眼鏡。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他平時也不太笑啊。”林珞打了個馬虎眼。
“那不一樣！”章棣義正言辭反駁道：“我感覺，今天的老大，四周都散發着一種陰郁的氣息。”
此時，許寒已經說完了他官方的自我介紹，林珞只聽見最後一句是“請多多關照。”
接着辦公室裏想起一小段掌聲。
院長拍着杜亦川的肩膀：“小杜啊，小許我可就安排到你們組了，原本想安排在趙工那組的，但他非要來你手下，說是之前就是你的學生，這寶貝你可得好好對待啊。”
杜亦川扶了一下臉上的眼鏡：“好的院長，我知道了。”
“那選個工位吧。”院長對許寒說。
許寒的視線掃過整個辦公區，最後落在林珞的旁邊：“那邊好像是空着的。”
“那有人嗎？”院長問杜亦川。
“那個工位已經很久沒人坐過了，所以就變成被大家擺放圖紙的雜物處了。”杜亦川道，他頓了頓，接着眸光一亮：“我旁邊的辦公室剛好是空着的，要不就那吧。”
在設計院中，所有有獨立辦公室的，都是等級很高的領導，最起碼是部門負責人，而杜亦川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眼裏盡是吃驚。
“天啊，咱們老大是真不怕這小子取代他的位置啊！”章棣小聲感慨道：“已經被院長重視成這樣，他還給送進小屋，頭兒，你說咱們老大是不是傻了？”
許寒的臉上輕輕笑了一下：“不用了，我一個新來的，搞特殊待遇不好，我跟大家在一起就行。”
“別，你可是歷史方面的高材生，以後，我們還要你的多多協助才是。想來你會很忙，坐在下面反而影響周圍同事的工作。”杜亦川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說呢，小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