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削蘋果
到了醫院,已經是下午了。林珞拎着一個果籃,先來到杜亦川所在的內科。
咚咚咚~~~
病房的門被推開。林珞拎着東西走了進去。
“杜工。”林珞今日穿的是一如既往地白襯衫,深藍色九分褲和一雙白色帆布鞋。整個人看上去頗有種在校大學生的氣質,不像是個工作上能夠獨當一面的建築師。
杜亦川看林珞進來,趕緊坐起身來。“小珞來了,快坐快坐。”
“聽說您病了,我代表組裏的同事來看看您。”林珞把果籃放到床頭櫃上發現上邊已經有了一個果籃,于是把自己帶來的和原來那個擺到了一起,接着坐到了病床旁邊為家屬準備的椅子上。
杜亦川笑了一下:“小珞,不管怎樣,謝謝你來看我。你能來,我很高興。”
“杜工,昨天見您還好好的,今天這怎麽……”林珞指了指杜亦川身上的病號服問道。
“沒什麽,老毛病了,可能是最近公司學校兩頭跑,有些累。”
“您可要注意身體呀,老師。”林珞見杜亦川手上還打着吊瓶,于是拿了個蘋果起身:“老師,您這有水果刀吧。我洗個蘋果,回來給您削。”
“抽屜裏有一個,上午羅浪帶來的。”
羅老師來過,難怪杜亦川的床頭上已經擺了一個果籃。林珞翻到了水果刀,一齊帶到了洗手間去沖洗。衛生間的鏡子裏,只有林珞一個人,但衛生間此時卻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阿洛!”溫念雙手環胸,氣鼓鼓地說:“不許給他削蘋果。”
“他是病人。”林珞看了眼溫念,洗完蘋果後還沖洗了一下那把水果刀。
搞定一切,剛想拿着蘋果和刀往外走,就被溫念從背後抱住,她的下巴抵上林珞的肩膀,扁着嘴說道:“他是病人,我還是死人呢!”
“阿洛,你別給他削蘋果好不好。”溫念環着林珞的手又緊了緊:“我見不得你對別的天乾好。生病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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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是我的,只能對我好。”溫念說。
“我記得,昨晚有只鬼,也是這樣在我背後,說她再也不給我惹事了。”林珞見溫念攬着她的手微微松了些,于是轉過身來,學着溫念的樣子,用沒拿東西的手刮了刮溫念的鼻尖:“你會乖乖的,對不對。”
溫念小嘴撅得老高,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不過在松手之前,沒忘記在林珞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好像是這樣就能讓林珞沾上她的味道,打上她溫念的烙印,別人就搶不走了。
林珞拿着蘋果回到病房裏,坐回杜亦川床邊的椅子上。杜亦川看得出來很高興,嘴角一直抿着笑。但站在一旁的溫念表情可就沒那麽好了。
“小珞,謝謝你給我帶來的蘋果。我很喜歡。”杜亦川笑得很溫和,伴随着淡淡的檀香。
但這味道林珞還沒吸入兩秒,就被山茶花香取代。如果說檀香是溫和的茶,那山茶花香就是猛烈的酒。直接将一切沖淡,排斥開來。
“是章棣告訴我您喜歡吃,特意安排我買的。”林珞一邊說着,一邊拿起刀開始削着蘋果的果皮。
“這樣啊。”杜亦川垂了垂眸子,嘆了口氣,說道:“小珞,你不必這麽急于跟我劃清界限。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不會糾纏……”
“吧嗒”一聲,刀子掉落在地上,原本紅色的蘋果上,竟挂上了一道紅色的液體。
“怎麽了!”杜亦川沒有挂吊瓶的手,想要拉過林珞的手過來看,被林珞稍稍後退躲開。杜亦川懸在半空中撲了空的手,緩緩地縮了回來,尴尬地推了一下臉上的眼鏡。
林珞把劃傷了的手藏在背後,一股寒氣立刻貼上自己的背。林珞讓自己盡量看起來沒人麽不同,說道:“老師,對不起,今天……不能給您削蘋果了。”
杜亦川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指了指林珞藏在背後的手:“你……沒事吧。”
“沒事,一會我去護士那裏處理一下就好了。”林珞拎起包,微微欠了欠身:“老師,那我就先走了。”
杜亦川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點了點頭。“嗯。”
杜亦川的病房距離樓梯間不遠,出來拐個彎就是。一邁進樓梯間,林珞就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阿洛,給我看看!”溫念拉過林珞受傷的左手,上的的傷口還挂着血珠,鮮紅的血液,襯托得林珞雪白的肌膚更加通透。
“都說了,不讓你給那個叫獸的削蘋果,現在好了,受傷了。”溫念的眉頭蹙成一團:“我寧可你這一刀是插進我胸口。”
林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你那樣兒,小題大做。”她抽出自己的手,順着樓梯往樓上走,許寒住在13樓的消化科,現在是8樓,剩下的幾層,她想走上去。
沒走兩步,溫念就沖了上去,擋在她身前:“都出血了!這還是小事!”說着,她在再次捏起林珞受傷的左手,輕輕遞到唇邊垂了垂,一股涼涼的氣流撫過林珞的傷口,撫過林珞滾燙的血珠。
林珞看着溫念小心翼翼給自己傷口吹氣的樣子,擡起手在溫念的頭發上揉了揉:“你不是不想讓我給他削蘋果麽,現在這樣,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林珞發現,很多溫念的小動作,的确很好用。刮鼻子,揉頭發,戳臉頰……的确可以讓對方立刻安穩下來。不得不說,這鬼的招數,屬實好用。
“但我……也不想你受傷。”溫念将林珞受傷的手托在掌心:“我舍不得阿洛。”
“……”林珞臉上原本挂着的那麽點笑意,一瞬間沉了下去。
她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身側,把抱往身上背了背,一言不發地往樓上走去。
“阿洛。”溫念趕緊追了上去:“阿洛……你等等我,阿洛!”
林珞上樓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一手攬着包,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攥成拳,四根手指在掌心留下四個深深的月牙兒印記。林珞低着頭,劉海擋住了眼睛,沒人能看見她的表情。
“溫念,我最後告訴你一遍,我不是阿洛。”說着,林珞的鞋底與臺階接觸的聲音再次響起。完全不顧及楞在原地的溫念,一個人悶着頭往樓上走。
為什麽溫念。
林珞承認,她,有一點點動心了。由于身世原因,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過。即使是顏檸,亦或是許寒,都沒有在她受傷時告訴她:“我寧可那把刀是插進我的胸口。”
沒有人,在看見林珞為別人付出時,擋在她身前,撒嬌跟她說不要。從小到大,她經歷的更多的場景,是老師,或是前輩 ,或是甲方,用肯定的目光看着她,告訴她努努力,拼一把,沖上去,頂多追加一句無關痛癢的“辛苦了”。
而那些人真的在意她辛苦與否嗎?當然不是,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學生的成績,自己師門的研究成果,或者自己項目的進度。
雖然溫念剛剛是出于吃醋的心态,但第一次有人,是出于對自己的關心。結果現在看來,她關心的只有她的阿洛。
也對,在這件事上,溫念從來不曾隐瞞過自己。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溫念每天不離嘴的,都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洛。
從來不是自己林珞。
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酒不純,卻還是醉了。到頭來,自己卻還要埋怨溫念把自己當做替身,分明就是林珞竊取了“阿洛”的東西。
想到這,林珞上樓的腿,仿佛再也邁不開了。
現在的她,和電視劇中作天作地的無腦角色有什麽分別?一邊竊取着人家的好,一邊有恨人家把自己當替身。
她在臺階上蹲了下來。一個人,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眼圈微微泛紅,閃着晶瑩剔透的光芒。
“阿洛。”溫念的手輕輕撫上林珞的背,安撫着林珞激動的情緒。“阿洛,你別生氣了,我錯了,我不好。不生氣了好不好?”
溫念抽出林珞的手,與之十指相扣,之後貼到自己的胸口。“我真的見不得你這樣。阿洛,你別生氣了。我錯了。”
“你錯了,呵。”林珞冷笑一聲,擡起臉來:“你知道你錯哪了麽?”
“讓阿洛難過,讓阿洛不開心,就是我的錯。”溫念伸手,用拇指抹掉林珞眼角微乎其微的水漬。
第二下就被林珞躲避開來。
“溫念。”林珞說:“你別作踐我。”
到了十三樓,溫念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或許是被氣跑了吧。林珞想。
她按照許寒媽媽信息裏的房間號碼開始尋找着病房。
終于,遠遠地看着走廊前方,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站在病房門口,似乎是在等待什麽。
那個女士将近六十歲,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鏡,頭發花白,盤在腦後的發髻卻極其整齊,一絲碎發也沒有。一身寶藍色的唐裝,胸前的鈕帕混着銀線。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很優雅又氣質彬彬的老太太,很難把她和一年前,那個在葬禮上和自己大發脾氣,指着自己鼻子罵的人聯想到一起。
但世界就這這麽奇妙,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阿姨。”林珞走過去,禮貌地向許寒媽媽問好。
許寒媽媽扶了扶臉上的老花鏡:“小寒剛睡着,我知道樓下有間咖啡廳不錯,咱們先去那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