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幕後幕前
這不僅震驚了虞婵,也震驚了上至天子下至朝臣。大多數人都覺得竹山散人是個唬人的名頭多于有真才實學的人,因為沒人見過樂原到底做出了什麽功績,更何況這個人還不叫樂原呢!不過有點不可否定,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不過這匹不知道是驢子是馬的人卻很不合作,因為他說的是:“竹山樂常求見墨季同墨工正。”
這就完全是當面無視昭律這個越王了。昭律本來挺驚喜,把朝臣們都召集了起來,這一聽差點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過轉念一想,隐士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否則也不能住在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教各國來人都踏破了鐵鞋。樂原之所以受到各國追捧,就是因為傳聞他不僅精通兵法,還對各種攻防器械頗有研究,如雲梯拒馬之類。他想法往往劍走偏鋒,教人防不勝防,故而還有一個外號叫“竹山奇人”。
樂常的住處便是如此,人人都想不出要在那種境地中如何隐藏人跡,他偏能想出樹藤的法子。如此一想,樂常倒是有幾分可能是和樂原有關系了。
“墨工正,你便出來應答一二罷。”昭律沉聲道。他倒要看看,這樂常到底有幾分本事。
樂常在下面,聞言只稍微擡起了眼睛。昭律初即位之時,越國內憂外患,他愣是裝得樣子拖了快三年,這份戒急用忍、韬光養晦的毅力不得不叫人佩服。當世為君者,就該知道什麽時候該忍,什麽時候又該及時出手,最後才能奪得這天下。憶起父親的遺言,他又收回了目光。
墨季同本就是個工匠出身,對騎馬射獵一事頗無興趣。但是昭律下令要他一同随駕,他也必須給國君這個面子。此時猛地聽聞自己的名字,他一個激靈,覺得王上定然就是為了這個,才叫他一定要來秋獵。“微臣在此。”
常人對墨季同的第一印象就是個木讷的書呆子,樂常卻不是那以貌取人之人。他便從樹藤一事開始,問到墨季同正在修建的水壩,再問到将來的工程計劃。最後他嘆了一聲,道:“夫人說墨工正盡忠職守,這話原是不錯。只是墨工正方正有餘,靈思不足。”
在場的大臣們本都在聽兩人對答,這八字評語一出,不由得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有人說這小子太狂妄的,也有人說他目光毒辣的。更多人是在想,夫人?哪個夫人?
墨季同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其他人大概聽不出樂常所問到底是意在何處,他如何能聽不出?卻全是一些容易忽視又很重要的地方。他微微老臉一紅,道:“墨某自知資質驽鈍,承蒙王上看重,實在受寵若驚。實不相瞞,剛才為樂先生所贊之處,倒是有一大半是王上的意思。”
聽他竟然稱樂常為樂先生,滿朝文武莫不倒抽一口冷氣。墨季同為人迂腐不化,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叫他低頭比什麽都難。若是不合他意,辯得臉紅脖子粗也是常事。現在說的又是他一貫有優勢的方面,三言兩語之間,他竟然一副心服口服的表情,簡直令人驚詫。
不過樂常卻抓住了別的方面。王上?昭律嗎?他轉了目光,正好和昭律投下的目光直直對視。
昭律精通的是治國治人之道,坐的是那萬人之上的位置,日理萬機,如何能指點墨季同于工程細節?這當然就不是他的主意,而是虞婵的主意。此時被樂常那麽一看,縱是他再厚的臉皮,也沒有這膽子說,這就是他平王做的事情。但自家夫人當然是要看好的,這還沒傳出去就已經招來了田克,若是再來一個……故昭律只閉嘴不言。
廳裏一時靜默無比,人人都在心裏打一把小算盤。若是樂常願意留在他們越國做個一官半職,王上自然是樂意的。而雖然樂常不是竹山散人,看樣子也繼承了樂原的本事,那不就意味着,他們越國可以重振旗鼓,一雪之前魏國給他們的恥辱?
見昭律不承認也不否認,樂常微微抿了抿嘴。若真是平王的才能,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但是他不說,就顯得另有其人了。至于這個人是誰……想到他在樹葉縫隙裏就注意到的臉,他微微笑了,撣袖行禮。“王上,若是能有此之一人常與樂某思辨,集思廣益,揚長避短,樂某願從此報效越國。”
聽他如此說,衆大臣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恭喜王上得此良才!”
昭律的臉色卻是黑的。大臣們都以為樂常說的人就是他,但樂常顯然已經猜出來不是他,而是虞婵。
于公來說,他理應答應,還應該歡天喜地地答應。且不說那在外的盛名,便是能當時叫墨季同佩服的人,樂常還是第一個。若是戰前有此人準備辎重,做出些奇巧器具,戰時便有出奇制勝之效。此一項,放眼天下,也難有人能望其項背。
于私來說,他不該答應,至少不能心無芥蒂地答應。虞婵是他夫人,未來的王後。平時殚精竭慮地為他出謀劃策已是份外之事,這時還要再加事情給她做,也說不大過去。加之樂常還是個年紀相仿、風流倜傥的才子,叫他如何能放心?
樂常見他躊躇,臉上笑意愈深。看起來這王上倒比他想象的好些……“王上可要再思慮一二?”
昭律盯了他一眼,已經料到這笑意盈盈的面下也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不過樂常的這句話提醒了他,這事情關的是虞婵,應該也要叫她知道,再拿主意。“沒錯。此事事關重大,待寡人仔細思量後再行宣召。”他說完便起身離去。
留下一廳大臣面面相觑。這還有什麽好思量的?不是直接答應就可以了麽?而再不過半日,他們的注意力便都被別的消息吸引去了——樂常所說的夫人,竟然就是上山游玩的樊姬!說是碰巧找到的,那未免也太碰巧了罷?各國多年相尋,難道都是假的麽?
大多數人只是懷疑而已,而全程圍觀了的秦興思,卻已經看出,虞婵便是他們秦黨之前求而不得的那個神秘王黨謀士。竟是她,那拉攏也就不必了。秦興思低下眼睛,掩過了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