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窦淳

東宮承恩殿

卓驚凡倚靠在軟榻上,和茯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他從茯苓口中得知,如今窦淳的病情已經比以前好多了,自從半年前窦淳昏迷後再清醒,他的神智也在慢慢恢複,如今已有八九歲小兒的智力。

也就是說,他現在所看見的窦淳,癡傻的程度已經有改善了,難怪窦淳現在每日都要到崇文館啓蒙,原來是心智開始恢複了。

卓驚凡眯了眯眼,他記得上輩子的史書記載,窦淳是在五歲時中毒,雖然宮裏太醫救得及時,卻也只是保住了他的一命,對于被餘毒侵蝕的腦子,太醫們束手無策。

窦淳中毒前幾日才剛被封為太子,而他中毒後,聖人并沒有因為他變傻了,就奪了他的太子之位,反而是對他更為寵愛,賞賜流水般不斷送入東宮。

聖人和皇後費盡心力,就想護住窦淳,可惜窦淳最後還是死了,但是史書上對他的死亡記載不多。況且就他所記得的,窦淳直到死前,都沒有恢複神智,更是沒有任何關于太子可能病愈的記載。

這和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不符,卓驚凡皺了皺眉,難道是這一段歷史被抹掉了?

大周朝的歷史是由大梁朝史館中的史官所編修的,大梁朝的史官為何要獨獨把這一段歷史抹掉?他記得窦淳死後沒多久,皇後就被廢了,然後短短一年後,文帝也死了,大周朝就此覆滅。

難道說窦淳的死有什麽隐情?

若說窦淳的死被抹掉,真是大梁朝的史官所為,那麽他大概可以猜到,這事恐怕牽扯到了大梁朝開國皇帝的皇後——端慧仁皇後。

畢竟端慧仁皇後成為大梁朝的皇後之前,可是大周朝文帝後宮的寵妃。

他抿了抿唇,仔細回想着史書上的記載,若是他記得沒錯,現在這個時候,宮裏的第一寵妃應是婉貴妃,而婉貴妃最後會誕下一名皇子,這名皇子的身份可不得了,是大梁朝開國皇帝的親兒子。

這段歷史沒有多少人知道,畢竟這是皇家秘辛,但是他身為大梁朝的太子,自然能夠翻閱記載了大梁朝皇室歷史的卷宗。

大梁朝之所以能夠滅掉大周朝,婉貴妃可說是功不可沒。

卓驚凡在心裏冷笑一聲,婉貴妃膽大包天,早在采選進宮前就和淮王勾結在一起,進了宮之後還不斷替淮王傳遞消息,最後和淮王裏應外合,殺掉了文帝,奪了皇位。

可憐淮王以為能就此登上帝位,卻在最後關頭,被自己的心腹大将梁仲軒一刀給捅死了,梁仲軒屠盡大周朝皇室,然後順勢登基,改國號大梁。

他和婉貴妃的兒子被立為太子,婉貴妃則被冊封為皇後,就是大梁朝的端慧仁皇後。……

一思及此,卓驚凡的心裏猛然一跳,他連忙讓茯苓靠近一些,然後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話,茯苓聽罷點了點頭,然後便退出了承恩殿。

不多時,茯苓又回來了,在他面前低聲說道:“禀太子妃,婉貴妃娘娘确實有孕了,前幾日才傳出來的消息。”

“嗯,日後舉凡這宮裏有事,無論大小,都要立刻來報予我知道,聽見了麽?”卓驚凡臉色冷了冷,沉聲叮咛了一句。

“諾。”茯苓恭敬應下。

卓驚凡揮了揮手,讓她先退下,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好平複激動的情緒。

他支着額頭靠在軟榻上,心裏亂糟糟一片,看來現在婉貴妃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梁家人的血脈了,他的心情實在很複雜。

再者,這樣大的事情,他在東宮竟然一點兒也沒聽說,看來這東宮确實需要好好整頓一番。

前一些時日是因為他剛醒,還沒摸清整個局勢,不好貿然出手,所以任由傅良娣執掌着宮務,現如今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章程,斷不會再讓一個良娣拿着宮務狐假虎威。

因此他在心裏謀劃了一番,便打算從明日開始恢複晨昏定省,這東宮的規矩,是該好好的立起來了。……

******

東宮崇仁殿

窦淳放學後,并沒有馬上沖到太子妃所在的承恩殿,而是回到崇仁殿的書房,乖乖地練了好幾張大字,直到要用晚膳了,才準備前往承恩殿。

他先回了寝殿,臉上帶着傻傻的笑容,任由宮人幫他更衣,然後在離開崇仁殿時,留下了泰半的宮人,只帶着幾個內侍。在半路上,他又使計甩掉了幾個內侍,最後只剩下一個貼身內侍。

窦淳帶着內侍來到承恩殿附近,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一拐彎閃進了旁邊的一條小道,小道裏人煙稀少,外加兩旁樹木叢立,光線昏暗,顯得有些陰森。

走在小道上,窦淳的舉止行為已經和剛才不太一樣,臉上癡傻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帶着貼身內侍疾步向前,最後來到小道盡頭。

小道盡頭是通往典膳局的一個小門,窦淳到的時候,已經有個內侍等在那裏。

“小的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內侍見到窦淳,立刻行了一個大禮,低聲問安。

“嗯,起。”此時的窦淳絲毫沒有平日的稚氣,他的嗓音低沉,隐隐透着一股威嚴,和衆人印象中的癡傻太子完全不同。

內侍站起身,低垂着頭恭敬說道:“禀殿下,小的确實見到典膳郎在膳食裏添加了其他東西。”

窦淳瞳孔驟縮,沉聲問道:“添加了什麽?”

“回殿下,小的認不出,不過小的想辦法偷到了一些。”那個內侍一邊說着,一邊從袖中掏出個小紙包。

窦淳身後的內侍立刻上前一步,接過紙包後,小心地打開一看,只見紙張上頭是一小搓白色的粉末,內侍正想伸出手指沾一點嘗嘗,就被窦淳給阻止了。

“收起來,找個機會把東西給太醫署的嚴太醫,讓他查查那裏面是什麽。”窦淳淡淡地說道。

“諾。”內侍把紙張包好,收進了袖子裏的暗袋。

“繼續盯着典膳郎,還有,太子妃的膳食也要仔細盯着。”窦淳離開前,又仔細叮咛了一句,這一次把太子妃也一并稍上了。

吩咐完後,窦淳帶着內侍匆匆地離開了小道,然後進了承恩殿。……

承恩殿的側殿中,宮人們已經準備好膳食,正要去請太子妃來用膳時,就聽殿外內侍高聲唱道,“太子殿下到——”

這時正好剛來到側殿的卓驚凡一聽,趕緊領着一衆宮人來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到正殿迎接,太子殿下帶着貼身內侍已經走了進來。

“凡凡!”窦淳一看見卓驚凡,雙眼一亮,欣喜地叫道。

“見過殿下,殿下萬福。”盡管窦淳的智力只如同八歲小兒一般,但是該有的禮數卓驚凡從來都沒有落下。

“凡凡,我來陪你用膳了。”窦淳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卓驚凡瞧。

“嗯,謝謝殿下,我很高興。”卓驚凡微笑着說道,然後帶着窦淳走到食案旁坐下,并且親自替窦淳淨手,布菜。

席間,卓驚凡極有耐心,侍候着窦淳用完晚膳了,這才開始進食。

窦淳乖乖地坐在卓驚凡身邊,捧着一個茶盞慢慢地喝着茶,直等到卓驚凡放下食箸,他才開口說道:“凡凡,我們去走一走。”

說完便放下茶盞,伸手去拉卓驚凡。

卓驚凡溫聲說道:“殿下您別急,待我淨手漱口完。”

窦淳只好等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一衆宮人湧上前,端盆子、遞帕子、端水瓶,一群人簇擁着他的太子妃,只見他的太子妃舉止流暢,很快地就完成了淨手和漱口的動作。

窦淳的眼神閃了閃,臉上仍然挂着傻傻的笑容,待到卓驚凡走上前牽起他的手時,他的眉心微微一皺,快得沒有讓任何人察覺。

卓驚凡牽着窦淳走出承恩殿,在殿前的小園子裏慢步走着。

一路上窦淳看見什麽都很好奇,指着問東問西,卓驚凡不厭其煩的一一回答,兩人一問一答間,氣氛越來越融洽。

就在這時,前方遠遠的有另一群人迎面走來。

卓驚凡的眉心跳了跳,已經猜出來者是何人了。

果不其然,那群人走到面前時,當前領頭的傅良娣盈盈下拜,嬌柔的嗓音婉轉動人,似是能滴出水來,“妾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我和凡凡在走路消食,你擋着我們的路了。”窦淳看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身旁噙着一抹微笑的卓驚凡,撇了撇嘴不高興地說道。

卓驚凡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他輕咳了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然後才淡淡地說道:“傅良娣不用多禮,起罷。”

傅婉倩低垂着頭,臉上閃過一絲憤恨,她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氣,嬌柔地說道:“太子殿下未說起,妾不敢起。”

“那你便在這裏蹲着罷。”卓驚凡也懶怠理會她,愛蹲就蹲着罷,難道這個傅良娣以為,自己這個太子妃會為了她一個良娣,向太子殿下開口求情?

宮裏誰人不知太子殿下心智如同小兒,你向他問安沒被叫起,自己這個太子妃都已經叫起了,你還拿喬不起來,莫不是還要太子再說一遍不成?

這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因此卓驚凡甩下一句話,便帶着窦淳繞過傅良娣,繼續往前走去,一行人根本沒人關心身後傅良娣的身影有多僵硬,更不會知道傅良娣的臉色有多難看。……

而此時的窦淳雖是一副癡傻的模樣,心裏卻是閃過許多思緒。他早就發現了,自己這個太子妃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

若要說從何時開始改變的,好像是從對方吃了自己的點心中毒後再醒來,就褪去了往日的懦弱和優柔寡斷,氣質和手段更是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是從前太子妃遇到了傅婉倩,只有退讓的份兒,更別說讓對方吃癟了。可就他所知,打從太子妃醒來後,傅婉倩就再也沒在太子妃這裏占到上風。

上一回問安時,更是被太子妃綿裏藏針的話嘲諷了一頓,可憐傅婉倩卻連聽都沒聽出來,還喜孜孜地回報給了母後身邊的王姑姑。

窦淳只要一想到傅婉倩是如此的愚蠢,心裏便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他不用擔心東宮被傅婉倩把持住,憂的是他的母後竟如此扯他的後腿,把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蠢東西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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