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顧臻頓時有幾分明了。

這個問題其實就有些不好解決了。

說白了,拖延症其實就是一個人不想做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所以把這件事情一直往後延遲。這個不想做的事概念是很寬廣的,可能包括日常生活,讀書工作等等。

就謝思的情況來說,她在有人督促的情況下做事都能有不錯的效果,但一旦脫離監管,她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這顯然是對正常生活和工作都很不利的。

如果讓顧臻分析,謝思拖延症的起因肯定是早期自我控制能力沒有培養好,也就是謝家媽媽對她一直以來的管教過于嚴厲,而導致女兒形成了很強的依賴性。往深處分析,謝思說不定還對相應的作業有一定的逆反心理。

理療師的分析書上面認為謝思的問題出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她自身缺乏足夠的自我管理能力,而另一個則是她本人缺乏足夠的生存壓力。

這兩點分析大體上都是對的。但是如果真的說起來,這也并不是全部。

而顧臻仔細查看了一下之前的理療日志,發現理療師從始至終都一直在培養作業習慣上打轉,而始終沒有涉及到更加本質的內容,比如說扭轉謝思的作業觀念。

他對這一點感到很奇怪,所以中途出了會客室與對方交流了一下。

理療師的意思是糾正謝思本身生活狀态的醫療不好實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稍微朝着謝思母親所在的房間投了一個眼神。

顧臻秒懂。

說到底,謝思的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只是解決方式很有可能會和謝思母親所期待的有所不同,甚至讓對方無法接受。

偏偏這種類型的問題,如果沒有家長的配合,又很難進行有效的治療的。

對于謝思的治療,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放開對她的日常管制,讓她嘗試着獨立生活一段時間。另外,如果能讓她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也是一個極好的途徑。

但是就連顧臻也并不覺得謝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放棄對于謝思的掌控。

這一次的治療中,最大的問題甚至都不是謝思個人的習慣問題,而是謝母自身的控制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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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臻決定自己主動去與對方聊一聊。

在顧臻艱難地謝母進行交涉的同時,祁則晟也沒有閑下來。時代自身的兩套劇集都已經開拍,他開始比較迫切地希望早日得到顧臻的回複——這樣才會方便兩個人開始進一步地共事,擁有更多的接觸機會。

所以在通過電話知道顧臻在理療所處理一個醫案的時候,他就不請自來了。

他來的時候,顧臻才剛剛調整了針對謝思的醫療設計。

他叫停了任務制度——謝思對此還有點念念不忘,詢問她之前累積的任務獎勵等級怎麽辦。顧臻索性承諾她,如果她成功治療了自己的拖延症,那麽等外接設備正式上市出售的時候,他會直接把謝思目前為止的訓練數據一并交給她。

女孩這才安心了。

顧臻之所以叫停任務制度,是因為感覺到了把虛拟數據作為女孩作業動力的這種醫療方向的錯誤性——本來,像謝思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該作為生活和學習動力的明明是對未來的期盼和理想才對。

但是謝思在這方面明顯沒有這樣的動力,而與謝母的交涉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困難——對方固執地認為,自己為謝思準備的未來是最為安穩的。

這種情況下,顧臻也就只有從生活壓力上面下手了。

顧臻親自出手,給謝思設計了一套醫案。

祁則晟到達理療所的時候,就見理療師遲疑地表示讓顧臻再考慮一下,因為他的設計方案有點太亂來了。

祁則晟頓時感到有些好奇,問道:“什麽樣的方案?”

顧臻設計的方案被他自己叫做“暴力療法”。雖然這個方案其實并不暴力,至少不是行為意義上的暴力,但也确實如名稱一樣簡單粗暴。

無法從形成根源上解決問題,顧臻就決定嘗試從生活壓力給予謝思刺激。

他讓理療師和程序師配合着,重新編寫檔案,引導謝思在夢境之中經歷“壓力事件”。這種壓力事件基本上和現實是相符合的,主要出自三個方面,就是經濟壓力,社會輿論和感情壓力。

這些事件最大的特點就是其真實性。基本上顧臻讓對方選定的這些事件都是有很大可能會發生在謝思自己身上的。

——只不過是五六年甚至于十年後的謝思。

某種意義上,這種夢境被稱為虛拟穿越也并不為過。

祁則晟把頭湊過去的時候,顧臻正在給謝思設置“穿越”情節——她養了一只貓,她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喂過貓了,而且家裏完全沒有剩下一點點貓糧,可供貓吃的食物也沒有——因為她也好幾天沒有出去購物了。而這一天她回家的時候,貓咪已經有氣無力地趴在門口奄奄一息了。

祁則晟又聽了幾個設計,發現果然如同理療師所說的一般,一個設計比一個設計更加狠辣。

——應聘工作結果讓她看一沓看不懂的文件,剛付了房租結果家人生病住院付不出醫藥費,同學結婚但是工資連付日常支出都不夠于是不得不去向父母借錢……祁則晟看了半天,就見顧臻發展出了幾十種人生的苦難方式。

他奇怪道:“你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卻見顧臻愣了愣,才笑道:“一點也不奇怪。你沒怎麽受過窮所以不知道,人總是越貧困才越會想要奮起的。謝思之所以完全沒有認真學習和作業的動力,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從來沒有受過窮,受過餓。她目前的狀态一直屬于‘就算拖延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嚴重後果’的情況,所以我們首先要讓她感受一下一直這樣拖延下去可能會有的‘嚴重後果’——不是高考失利,這個概念太虛幻了,我們需要更加切實一些的。”

他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幾次療程,就開始為謝思施行新療法。

祁則晟對這方面也很感興趣,他似乎覺得這類的內容可以用在一些電視節目上,所以這幾天一直都過來圍觀和作參考。

而在外顯屏幕上,祁則晟一直緊盯着理療師對于謝思輸出的指令。

顧臻同他解釋道:“因為人在夢境中的反應要遠比真實反應來得快很多,所以我們并不會手動進行指令輸入,而是相應地對整個情緒進行一個預設,然後讓電腦根據使用者的情緒反應來發布相應的命令。”

而當他這樣說着的時候,祁則晟就看見了屏幕上電腦發布的自動命令——貓,可愛。

造夢儀發布的命令似乎都不是連貫的句子,而往往都是一兩個關鍵詞,傳送到使用者大腦之中之後,再有對方通過自身的大腦活動自動補全。造夢儀本身則只負責關鍵方向引導的作用。

而這個夢境治療的過程中,理療師也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不停引導謝思的夢境走向,并經由這些走向來取得自己需要的結果。

醒來的時候,謝思哭了起來。

這算是預料之中的結果,所以顧臻并沒有開口進行勸慰,而只是伸手遞給了對方幾張紙巾,就讓謝思跟着母親回去了。

而接下來的幾次治療,理療過程也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節奏,直到某一天晚上,顧臻接到理療所的電話,說是謝思的母親給理療所打了一個電話,大發雷霆。

顧臻大半夜爬起了身,去了一趟理療所,才知道謝思這幾天在家裏常常大半夜地哭濕一枕頭。謝思的母親拼命追問之下女孩才表示最近的治療讓她覺得很痛苦,所以謝母才半夜驅車到理療所來質問一衆負責人。

對此顧臻的回答也很不客氣:“您認為創傷性治療應該是一種讓人身心愉悅的活動嗎?”

謝母說道:“但是我不是來讓你們給我女兒制造精神壓力的!她已經夠難受了!”

“那麽她最近的拖延症狀有好轉嗎?有開始主動進行學習嗎?”

謝母頓時噎住。

最近謝思的拖延症狀确實有了很大的好轉。甚至于她晚上睡一半哭醒的時候都會突然爬起來翻出功課主動開始讀書複習。

“其實……”顧臻這句話說得有點不客氣,“謝思本身是根本不需要心理治療或者輔導的,只要您願意給她一個健康正常的成長環境。她的問題一般出自于您的過度溺愛,而另一把則出于您的過度控制……關于這一點,我之前應該已經跟您讨論過了?”

謝母說道:“我是她媽,就算看管嚴厲了一點,難道還會害她不成?”她始終不肯承認謝思目前的狀态與她的教養不當有關。

顧臻挑了挑眉:“如果是這樣,你又為什麽需要把謝思送來理療所進行治療?”

謝母說道:“你以為我願意嗎!?我現在真是後悔死了——把思思交給你們這群道德敗壞的不良醫生手裏。我不會再把她送來治病了,以後都不會再送過來了!”

然後她進了自己的車,啪得一聲關上車門,就開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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