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叔!”
原本沉浸在修行中的白啓眼睛一亮,身後道袍揚起,快步走向門口。
身為青山觀觀主,陳靈生今年已有五十好幾,他長着張國字臉,身材因為經常搬運日常用品顯得有些壯實,皮膚更是被日光曬成了小麥色。
這就導致他雖是道士,但卻沒有那種風仙道骨的氣質,反而像個樸實無華的農民。
“什麽事這麽高興。”
此時的他正一邊将從外面采購回來的米油等從車上搬下,另一邊用袖口擦着薄汗有些奇怪地問道。
陳靈生很了解白啓的性子,別看這小子平時待人溫和有禮,但其實很少有喜形于色這樣明顯的情緒。
這是怎麽了,他驚奇地想道。
清風穿過門廊,石缸蕩起水漾,有鳥雀飛過青山觀留下輕快的啼鳴。但很快,年過中旬的陳靈生就維持不住自己表情了。
“你說什麽?”他微微睜大眼,“真的是靈氣複蘇?!”
從白啓口中得知前因後果的陳靈生長神情激動,露出的那一節小麥色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居然是靈氣複蘇...”
他遙望着普道島遠處蔥郁的風景,搖着頭長嘆道:“我原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遇上靈氣複蘇,真沒想到…”
陳靈生話尾帶着點顫音,剩餘的言語含于口中,而站在他身旁的白啓卻能明白陳叔激蕩的心情。
那是永夜中突然升起的微薄晨光,是靈氣枯竭時代,求道無門者突然看見的希望。
“不過,在說之前,我以為陳叔你會覺得我在說笑。”白啓開玩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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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
“你也知道,陳叔我對求仙問道是認真的。”陳靈生拍了拍白啓的肩膀,欣慰地說道,“所以我相信,你這小子不會在這種事上和我說笑。”
兩人相視一笑,齊齊彎腰麻利地搬運起地上的糧油、生活用品來。
待到收拾完電動三輪運來的用品,白啓和陳靈生才坐在小屋旁的石凳上,開始探讨起靈氣複蘇帶來的影響。
“現在這個時代道法衰竭,靈氣只是一張通行證。你身上氣流動的規律,或者說功法,可能才是踏入門檻的關鍵。”
陳靈生臉色嚴肅,手擱在石桌上,洗到有些發白的道袍自然垂落。
随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蹙起了眉道:“以往無法修煉也就罷了,但現在,傳承下來的各修煉法丢失,要是被別人知道這些,你怕是會成為衆矢之的。”
衆矢之的?
白啓坐在小屋旁的石凳上,看着陳靈生那張心事重重的中年男人臉,心中一暖。
“不就是功法嘛,別人若是想要,我直接交出去便是。”他輕笑道。
“交出去?”陳靈生挑眉。
“沒錯,直接交給國家。”
白啓眨眨眼:“陳叔你想,靈氣複蘇不可能只限于一村一城,必然是大勢所趨,涵蓋整個世界。”
“那既然影響覆蓋到整個世界,我們藏藏捏捏地就意思了。還不如直接上交,那樣既能增強國力,又能穩定因靈氣複蘇動蕩的局勢。”
白啓指節輕點着桌面,在那裏侃侃而談,而此刻的陳靈生也是松開了緊縮的眉頭,贊同地輕點着頭。
這小子。
倒是我心胸狹隘了。
腦中回想起剛撿到白啓時,這小子渾身上下都是泥巴,跟乞丐沒什麽不同的模樣。再看看現在的白啓,陳靈生就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陳靈生摩挲着藏在石桌底下的指腹,心底有着一絲深層的擔憂無法與外人所道。
雖然在平日裏他總是贊嘆白啓的天賦,一直說白啓簡直就是氣運之子。
但實際上,陳靈生卻心裏門清,天賦或許能決定修道者的修煉速度,但絕不會憑空讓修道者莫名其妙地會一門功法。
白啓體內的氣能按一定規律流動,很大可能不是憑他的天賦,而是因為他曾經夜以繼日地修煉過這門功法。
偏偏有個很大的問題,在此之前,天地間都是靈氣枯竭,哪怕有功法都無法修煉的那種。
那白啓又是怎麽學會的功法?
這就成了一個駁論,也是陳靈生一直以來覺得不解的地方。
陳靈生這樣想着,臉上自然也帶了點遲疑之色,白啓見了,不由得停下了剛才的話題,開口問陳叔怎麽了。
“我是在擔心你身份的問題。”
唉,也不知道白啓失憶前到底是什麽人,居然能在靈氣枯竭時代修得功法。
陳靈生含糊不清地說着,但白啓卻誤以為是說自己戶籍的問題。
因為當初的他是失憶後被撿回來的,只記得個名字,偏偏那時陳靈生帶他去查戶籍結果還是查無此人。
無奈之下,好心的陳靈生只好将白啓寫的自己戶籍上,暫時讓他有了個身份。
“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白啓指節彎曲敲擊着石桌,思索片刻後聳肩道:“雖然失憶了,但我是感覺自己不是什麽惡劣的人,到時候上交功法也算是大功一件,應該不會有人追究我身份的問題。”
“嗯。”不是指這個的陳靈生只能含糊地應了一聲,神色複雜。
而白啓則是将這事抛到腦後,全身心都在思索如何把功法上交給國家這個問題。
這靈氣複蘇才剛開了個頭,上交功法怕是不能那麽直接,最好要找個契機才是,他心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這一個下午就在讨論靈氣複蘇中度過了。
院中老桃樹随風抖動枝丫,怪魚在缸中游曳,而白啓在紙上大致畫完和标注好功法的要點,也步入屋內會周公去了。
此時正值初春,半夜春雷乍起,沉悶的轟鳴聲接連不斷,響了大約有一刻鐘,這才黃豆大小的落雨給遮蓋了聲響。
“淅淅…”
令人心神寧靜的雨聲于今夜籠罩了整座寧城及海岸的島嶼,在無人所知的夜幕下,曾經枯竭的靈氣已借着雨水悄無聲息地在寧城上空彌漫。
深夜街道上,水珠折射着昏暗的路燈光,沿街的步行道上有小水坑蕩起層層漣漪。
靈氣在無聲中蔓延,沉眠的橘貓抖了抖耳朵尖從睡夢中驚醒,竟踏着貓步走出小窩安靜地坐在雨幕下,貓臉上竟無端生出了人性化的享受。
而在遠方,曾經輝煌長安所在之處,則有古墓震動與詭異的磁場産生,而人類對此卻無知無覺,仍舊沉入夢鄉。
豎日,天色蒙蒙亮,睡了個好覺的白啓就早早洗漱完畢,簡單地披着個道袍站在了院中間開始修煉。
遠方地平線交接之處,朝陽露了半邊,有朦胧的光芒穿過雲霧薄薄地鋪在小院裏,讓整個青山觀平白多了絲神聖之感。
可能是夜裏有春雨滋潤的緣故,此時清晨的空氣比以往多了些潮濕,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內心不由得平靜許多。
在這一片寧靜之中,白啓開始像昨日那般按照體內的功法修煉了起來。
不知是否是錯覺,今日閉上眼感受的他竟覺得院中的靈氣比昨日濃厚。
不,不是錯覺。
垂落在身側的食指微動,張口吸入大量靈氣白啓感知着外界,将精神力集中一點,試圖找出靈氣一夜之間變濃厚的原因。
原來如此,是雨水啊。
精神衍生的觸須看到了空氣中包裹着靈氣的水珠,顯然,這是大自然給予生靈的一場機緣。
但可惜的是,這場機緣目前除了白啓似乎無人發覺。
屋內,觀主陳靈生在研究白啓編制的功法,屋外,決心抓住機會的白啓放空思緒沉浸在修煉之中。
修道不知歲月流逝,橘紅色的日光已逐漸變為絢爛的金色,而無知無覺的白啓依然站在院中吞吐着靈氣。
這一切本該是極為低調的。
但不知何時,普道島上的靈氣逐漸形成漩渦狀往青山觀湧來,而正在修煉的白啓也發現自己體內的氣像是到了極限一般停滞了增長。
怎麽回事?
到目前為止,修煉堪稱一帆風順的白啓微微蹙起了眉,他用緩和的手段試着控制體內的氣繼續流轉吸收靈氣,卻不想這道氣死活不肯動。
白啓抿唇,內視盯着這道不聽話的氣片刻,随後一狠心,操控着體內的氣對着無形屏障狠狠一沖。
“咔擦!”一聲只有白啓能聽見的破碎聲在耳邊響起。
頓時,如撥開雲霧見天地,白啓整個人身體微微一顫,一股涼意自丹田往上竄,流過五髒六腑,直通白啓意識所在的大腦。
似盤古開天辟地,那一瞬間,白啓無端意識到自己突破了。
阻礙修煉增長的屏障消失了,本就被白啓吸引來的靈氣頓時像找到了主人一般,瘋狂朝着白啓所在的地方湧來。
頓時,寧靜的青山觀內,風,憑空而起,似有靈性般輕快地圍繞着白啓轉了一圈後,帶着些凡人不可知的信息吹過普道島的上空。
“咦,這陣風好清爽啊。”
早起出海的漁民扯着網,抹了把汗,迎着這陣風喜悅地驚嘆着。
而島上那些天生懂得趨利避害的動物們卻猛地一頓,随後齊齊躁動地看向青山觀的方向。
“咔嚓…”
太陽挂于天際,密林中細微聲響斷斷續續地響起,像是生物有規律地往某個方向移動,空中鳥雀展翅乘風而起,目标直指青山觀。
而此刻觀內,陷入突破頓悟中的白啓對此卻無知無覺,反倒是原本在屋內研究功法的陳靈生半個身子探出窗外,驚疑不定地看着院落。
這小子難不成,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