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簡沁仔仔細細地閱讀完整一份協議,發現其中大部分條約都是在保障她的權益,但在最後,這份協議中明确提到了她必須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她當然明白這是合理的,卻無法立即下定決心。

“看完了?”姬景憐大約是見她已經翻看完最後一頁卻一聲不吭,主動開口道,“你有什麽想補充的嗎?”

簡沁合上文件卻不敢擡頭看姬景憐,目光閃躲地道:“那個……你能讓我考慮幾天嗎?”

姬景憐微微挑了挑眉,但沒有表露出太多情緒。

“怎麽,你有哪裏不滿意嗎?”

“不是這樣的……”簡沁語氣低落,神情苦澀,“我只是有些混亂……我或許真的還考慮得不夠多,也不夠清楚。”

“你如果希望打掉孩子,現在也完全來得及。”

姬景憐神色淡漠,語氣也冷了幾分,似乎在此事上從未改變過主意。簡沁一聽連忙搖了搖頭,決定生下孩子後她就已經排除這個選項,現在根本沒有勇氣再做這個選擇。

“我只是想要更多的時間思考一下未來……”

姬景憐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悲哀,深深地嘆了口氣:“那麽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究竟是為了誰。是為了我們姬家、為了姬景惜、為了你的愛情,還是為了你自己?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不求回報的奉獻,我希望你能做出一個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簡沁因為這番話下意識擡頭看向姬景憐,這一看卻恰好裝進了對方似是深不見底的瞳眸之中。姬景憐的眼底仿佛有一抹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簡沁讀不懂其中的含義,喉中卻不知為何蔓延出一股酸澀之意。

為什麽現在才發現呢?

姬景憐的話雖然不夠動聽,但從始至終都沒有錯過。

她确實愚蠢,也一直有欠考慮,憑着一腔不忿與姬景憐針鋒相對,受到對方的照顧後又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的錯誤,還埋怨她不夠溫柔。

姬景憐對待她已經足夠耐心溫和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的話,她确實蠢到沒藥救。

為什麽這麽多天了她還不敢把事情告訴歡歡呢?

因為她其實很明白,好友一定也與姬景憐持同樣的看法。

“你哭什麽?我已經很注意自己的言辭了。”

簡沁的眼淚撲簌落下,姬景憐愣了片刻,臉上竟出現一絲明顯的動搖,只不過簡沁此時根本無暇注意她的神态。

“對不起……”

她偏開臉狼狽地擦拭着臉上的淚水,姬景憐看不下去似的抓過桌上的紙巾塞給她。

“如果我真的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那麽我會給你另外安排住處的。”

簡沁一邊接過紙巾捂住臉,一邊連連搖頭:“不是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但不是的……”

姬景憐看着連續兩日失聲痛哭的簡沁,不禁想起了曲妄語的話,以手捂臉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從認識簡沁以後,她嘆氣的次數簡直是呈指數級暴漲。

“我看科普說,孕婦很容易得抑郁症,尤其是你這種情況。你如果對現狀有什麽不滿,盡管說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這兩天的經歷讓簡沁一下看明白了很多事,也開始真正正視懷孕這件事。事實上,一直在這次生病之前,她仍處在失去男友的悲傷與發現自己懷孕的混亂中。

即便姬景憐的态度确實稱不上和善,一向性格溫和的簡沁對她的反應也足以稱得上過激。她直至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在借由姬景憐發洩痛苦。

在豎立一個“敵人”後,人很多時候會變得更加堅強。

可姬景憐并未因此對她做過任何出格的事,一直盡心盡力地照料着她。這并不是姬景憐的責任與義務,畢竟她這個即将成為母親的人也根本不知該如何對自己和孩子負責,只是作為男友的姐姐,姬景憐其實根本不必管這些。

歸根結底,姬景憐做這些只是因為她是個好人,就像張嬸和王阿姨說的那樣,她只是太不善于表達了。

而與這份不善表達,嘴硬心軟相比,她的不識好歹才更不講道理。

“Erica,你說得沒錯,我确實太愚蠢了。可是,我能做的只有這種愚蠢的事,你明白嗎?景惜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簡沁終于卸下了所有僞裝,在姬景憐面前捂着臉失聲痛哭,并且承認了自己的愚蠢、懦弱與無助。因為對她來說,姬景憐已經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陌生女性,而是一個待人溫柔的好姐姐。

姬景憐似是在忍耐什麽一般咬緊了後槽牙,單薄的紅唇也緊緊抿起,目光偏到了別處。

“你就那麽愛姬景惜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似還帶着一絲嫉妒。

在姬景憐的眼中,弟弟浪蕩、愚蠢、不務正業,從小到大只會闖禍。

可就是這樣的姬景惜總是能得到他人的喜愛。

你就那麽愛姬景惜嗎?

當簡沁聽到這個問題時,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

她和景惜談了兩年的男女朋友,相處和諧幾乎從未吵過架。景惜總是能逗她開心,她對這位性格開朗,長相帥氣,溫柔體貼的初戀從未有過不滿。

臨近大學畢業,兩人也開始考慮起了結婚的問題,這對她來說這是如此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

她願意與景惜共度一生,這難道不能稱之為愛嗎?

可是,此時她竟難以回答姬景憐問出的這個問題。

從聯系不到姬景惜到知道姬景惜的死訊,再到決定生下孩子,簡沁一次次地發現自己對男友的感情根本沒有自己以為得那麽深刻。

她敢毫不猶豫地說自己喜歡姬景惜,可仔細想來,她根本不了解景惜,也從未對他說過“愛”這個字。

她愛景惜嗎?又有多愛呢?

在姬景憐問她這個問題之前,其實她早就無數次地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她應該愛景惜的。

“嗯,我很愛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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