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姬景憐再端着一盆溫水出來時, 簡沁已經拉過一旁的毯子把大腿蓋住了。可即便如此,她臉上仍然緋紅一片。

簡沁也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在姬景憐面前暴露太多身體部位就會特別容易不自在。如果以前是因為不熟悉, 那麽現在兩人也算是朋友了。在李歡歡面前,她從沒在意過袒露身體, 可在面對姬景憐時就會覺得異常害羞。

恥于在同性面前展現自己,這算不算是一種自卑呢?

簡沁一邊分析着自己的心态, 一邊偷看姬景憐。

“先用溫水泡一泡, 我待會兒幫你按摩。”

“啊?”簡沁大驚失色,“你你你、你要幫我什麽?”

“擡腳,”姬景憐一邊把水盆放在簡沁的腳下,一邊淡淡地重複道, “按摩,水腫可以靠按摩緩解。你放心,不需要多專業的技術, 幫你加快血液循環就夠了。”

她不是擔心這點啊!

“不用了, 不用了, 我躺一會兒就好, 或者自己按摩也可以, 讓你幫我……這多不好意思啊。”

雖然從在她生病時睡躺椅也要照顧她就能看出來, 姬景憐有着非常強烈的責任感,但簡沁此時還是被對方的提議驚呆了。

姬景憐又不是她媽媽, 也不是她的戀人, 捏腿這種事實在是親密過頭了。

“為什麽要不好意思?我以為照顧好你這點已經是我們的共識了。”

姬景憐乍一看給人非常冷淡、疏離的感覺,但接觸過後簡沁已經切實地感受到,她似乎不怎麽會把握親密的界限。

再後來,從張嬸和曲妄語那知道了一些姬景憐的成長經歷, 簡沁漸漸開始理解姬景憐為什麽看起來那麽不擅長與人相處了。

“但幫我按摩腿……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這種地步是指哪種地步?”姬景憐看着簡沁,一臉認真地道,“和懷孕相比,我覺得自己做的是很微不足道的事。”

不如說,無論她做什麽都沒辦法補償簡沁。

簡沁最終還是沒拗過姬景憐,泡完腳後由她幫忙做按摩。雖然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一些羞恥,但不可否認這樣做确實緩解了水腫的不适。

“這樣的力道不會疼吧?”

姬景憐坐在床邊,簡沁的小腿擱在她的大腿上,而姬景憐白皙修長的手掌正輕柔地撫摸着她微微有些發腫的踝腳踝。

“不、不會……”

簡沁臉上發熱,覺得自己一定臉紅得快滴血了,她真的是做夢也想不到,姬景憐這樣的人會幫自己按腿——就連景惜都沒幫他做過。

啊,真是瘋了,為什麽她一直拿Erica和景惜比較?

簡沁不禁又想起了劉眉的話,還有她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神情,依然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

“你說要去見朋友,大概是什麽時候?”就在簡沁胡思亂想之際,姬景憐突然開口道,“按你這情況,最好能休息兩天。”

說話能分散注意力,簡沁正好借坡下驢,免得尴尬氣氛繼續蔓延。

“我大後天去拜訪她,到時候應該會好的。”

簡沁要去拜訪的對象自然是鄭萱萱,距離上次見面才過去幾天,不過兩人在微信裏已經聊了不少話題。

兩人都有時間,互相熟悉卻又沒有太多交集,各自經歷重大變故,能夠聊起來也在情理之中。

簡沁從鄭萱萱那得知了她的遭遇,聯想到自身的情況,不禁心有戚戚,所以非常希望自己能成為鄭萱萱的一份力量。後天是鄭萱萱正式開始複健的日子,簡沁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陪着她。

“大後天……我大後天也正好有些事,張嬸會在那天過來,你如果回來吃飯可以提前和她說一聲。”

“好……”

簡沁其實很想問,姬景憐的有事是不是去見劉眉,包括平時那些突然有事出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想,明明兩人只是被李歡歡撞到了一次一起逛街,那些照片上的畫面卻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其實,就算問Erica她和劉眉怎麽認識的也沒什麽關系,不是嗎?就說是歡歡意外偶遇兩人,假裝随口問一下,想必Erica也不會說什麽。

或許解釋清楚了,她就不會再那麽胡思亂想。

“簡沁。”

“嗯?”

“以後有什麽不舒服就直接告訴我,不要自己藏着掖着,我不會再罵你了。”

姬景憐垂着眼,看似在專心致志地為簡沁按摩,然而她的目光卻有些渙散,并未聚焦在任何一個點上。

姬景憐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不管是與同性還是異性,甚至是家人、朋友都不曾有過可以被稱之為親密的接觸。

只有曾經的某個人,短暫地與她像閨蜜那般相處過,所以姬景憐從照顧簡沁的那刻開始,就一直是以那樣的标準來執行的。

對于直女來說,這種同性間的接觸一定十分正常且微不足道,她也不過是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而已。就算她曾喜歡過女人,也不代表她會喜歡簡沁,更不代表她這麽做就是在以權謀私,吃簡沁的豆腐。

“我知道了,”簡沁漸漸放松了下來,“Erica,你這種時候确實有點姐姐的感覺呢。”

姬景憐冷哼了一聲。

“難道姐姐必須要會照顧人才有感覺嗎?”她仍然改不了下意識嗆人的習慣,“而且我不是有姐姐的感覺,我本來就是當姐姐的。”

簡沁笑了一下:“雖然景惜沒有和我提到過你,但我想他一定也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姐姐。”

簡沁能夠感覺到,姬景憐和姬景惜算不上是關系親密的姐弟,否則姬景惜也不可能對這個姐姐絕口不提,姬景憐也對姬景惜的事諱莫如深。

但她認為這是因為兩人性格不同而産生的隔閡,畢竟姬景憐給人的第一印象很難親近。

“我是家裏的獨生女,有時候也很希望有個哥哥或者姐姐。”

姬景憐聽到姬景惜的名字,心下一沉。如果簡沁知道他們姐弟的關系究竟有多糟糕,如今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兄弟姐妹的關系沒你想得那麽和睦,比起兄友弟恭,兄弟阋牆的概率更大,你當初不也猜測我想和姬景惜争奪家産嗎?”

簡沁面露尴尬,卻也大方承認自己的錯誤:“那是我對豪門的認知太淺薄了,我向你道歉。”

“藝術來源于生活,你就沒想過自己一開始的判斷或許是對的嗎?”

姬景憐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又做出了那副惡人相。出于愧疚,她大多時候都在想着盡可能彌補簡沁的創傷。可也有偶爾的幾個瞬間,她會冒出十分邪惡的念頭。

幹脆什麽都不要管了,将那些殘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擺放在簡沁面前吧。讓她知道自己所看中的男人究竟有多龌龊卑鄙,而她又是如何的愚蠢天真。

如果知道了真相,簡沁會是怎麽樣的心情呢?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是會震驚、憤怒還是會失望、懊悔?

每每這種時刻,姬景憐就會意識到自己與姬景惜比起來,根本就好不到哪裏去。

“Erica,你又來了。”簡沁抿嘴輕笑,全然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我已經明白你的套路了,為了告誡我人心險惡你總是把自己說得很壞。但我知道的,真正的壞蛋可不會到處讓人提防她,真正的壞人根本不會幫我按摩,根本不會關懷備至地照顧我。”

“獵人越耐心,說明她所求的獵物越大,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可能別有用心這個選項嗎?”

簡沁的狗狗眼又圓又大,其中的光明亮而純粹,看着尤顯出一股天真來。

“可我又有什麽值得你別有用心的呢?”

姬景憐手下一頓,指尖所觸碰的細膩皮膚手感竟越發清晰——這個女孩子根本不明白,有時候摧毀天真就是險惡人心最大的欲望。

“好了,你再躺一會兒吧,我去做飯。”

“啊……好的。”

姬景憐沒有理會簡沁驚訝的神色,自顧出了門,卻在簡沁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疲憊的神色。

劉眉這個不穩定因素的出現,讓她罕有地産生了一絲壓力,這種壓力更多地來自于對簡沁的進一步欺騙。

一開始,她沒有告訴簡沁真相是想着幫姬景惜保留最後一絲體面,無論如何簡沁都是那個蠢弟弟唯一喜歡過的人,這是她作為血緣關系上的姐姐出于情分最後能做的事。

後來,簡沁的冥頑不靈讓她放棄勸說,母親的條件更是讓她決定成為幫兇。

她已經給過簡沁選擇,要怪也只能怪簡沁自己愚蠢。

她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說服了自己,将欺騙愈演愈烈,竟然還被簡沁認定為了好人。比起劉眉,她明明更加可惡與惡劣,又有什麽立場去指責劉眉作為同性還要傷害簡沁呢?

姬景憐有的時候也會想,幹脆就讓劉眉将真相告訴簡沁好了。讓這個天真的女孩知道深愛的男友究竟是個怎麽樣浪蕩下作的人,讓她明白所謂的愛究竟有多愚蠢可笑,讓她深刻理解這世間的殘酷。

幹脆就讓姬景惜所喜歡的、向往的、追求的美好統統摔碎,讓他在地下也死不瞑目。

可每每這種時刻,姬景惜的腦海中就不禁浮現出簡沁的淚眼,那句“我很愛姬景惜”猶在耳畔,她心中的嫉妒也仿佛從未消散。

她與姬景惜一定是這世界上當得最失敗的姐弟,互相看不上眼又相互嫉妒、怨恨。兩人似乎也有過無憂無慮、相親相愛的時候,只是那些回憶太久遠,她已經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姬小姐不要嫉妒,讓你弟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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