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姬景憐并不害怕孤獨, 雖然她有母親有弟弟,但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所以對于獨處她有着良好的适應性。

她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空間, 就能治愈一切傷痛。

黑暗、狹小、封閉的地方可以讓她忘記身體上的疼痛,心靈上的痛苦,甚至是她作為姬景憐這個人本身的存在。

她的大腦中充斥着各種瘋狂念頭,都是她平日裏最讨厭、最鄙夷的想法,是絕不會被選擇的不理智選項。

姬景憐将自己縮得那麽小、那麽小,想着這樣消失就好,像姬景惜一樣, 把什麽都抛下。不要去想媽媽、不要去想公司、不要去想朋友, 抛棄理智做一回愚蠢到無可救藥的人。

其實,她和姬景惜根本沒有差別,也根本就……

“Erica, 你為什麽在這裏?”

昏暗的空間中突然傳來了一聲非常輕柔的聲音, 就像死寂的黑色潭水中突然落下了一道清泉。

窸窣的腳步聲漸漸向她靠攏, 那個她已然熟悉的氣息也正在向她接近。

不行!

姬景憐的大腦中有個聲音在如此吶喊,明明已經決定好不會再讓人看到她這副模樣, 她的身體卻像真的陷入在泥沼中般動彈不得。

啊,或許, 她其實已經如同渴望的那般融入了黑暗, 又或許她根本就已經成功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所以就算簡沁進來,也根本不會發現她,根本不知道她就在這裏。

“Erica,你沒事嗎?”

可是,那個聲音離她越來越近,直至近在耳邊。而後一只手輕柔地撫摸在了她的頭上, 帶着似乎可以融化冰雪的溫暖。一被這份溫暖碰觸,她的身體就像是突然掙脫了枷鎖一般,終于可以再次行動起來。

“出去。”姬景憐的聲音冷淡而沙啞,透着一股執拗與倔強,“你敲門了嗎?誰讓你進來的?”

簡沁扶着小腹小心翼翼地蹲在她身邊,并沒有被她的态度吓退。

“我敲門了,可你在生病中,難道我還要病人來給我開門嗎?”

姬景憐混沌的大腦對這句話竟有一絲印象,回想了好半天才記起自己曾經在對方生病時說過。

“我說過我睡一覺就能好了吧?不要來打擾我。”

“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在這裏睡覺的,”簡沁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柔弱無骨的手輕輕貼在姬景憐的額頭上,“你還在發熱,知道确切原因嗎?還是讓家庭醫生來給你看看吧。”

偏頭痛并不會引起發燒,反倒很有可能是發燒引發了偏頭痛。

“我都說不用了,你不要待在這裏,”姬景憐冷哼了一聲,帶着一絲恐吓的意味,“萬一是流感,你這個孕婦可就危險了。”

“如果是流感你早就叫家庭醫生了,因為家裏有個孕婦,你不是那麽不負責任的人,”簡沁向前傾了一下身子,□□的膝蓋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與姬景憐的距離又近了一些,“你很清楚自己是為什麽發燒、為什麽偏頭痛,果然是因為生理期到了嗎?”

姬景憐倏然擡起了臉,簡沁終于借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了她的神情。

倉皇、無助還有一絲委屈,她在這個一直以來都以高傲、冷靜以及周到得幾乎無所不能的成熟女性臉上看到了如同孩子般的脆弱。

“想要好好休息的話還是去床上吧,你是不是還沒有吃藥?”

“不需要。”

“但偏頭痛應該很難受吧?”簡沁表現出了無限的耐心,陪着姬景憐在這狹小的角落裏說話,因為怕她不适,還一直壓低聲音,“你不想吃藥的話,那我幫你揉一揉?”

“不需要……”

姬景憐的聲音并不如一開始那麽堅定,簡沁也就無視了她的回答,将手輕輕搭在了姬景憐的太陽穴上。

“我剛才查了一下怎麽緩解偏頭痛,我會輕一點的,你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

“我都說不用——”

“我當初說不用的時候你可沒聽我的,所以這次我也不會聽你的。”與那個一開始動不動就炸毛的小女生不同,此時的簡沁仿佛是一個比姬景憐還要年長的大姐姐,溫柔且充滿耐性,“你說話不要那麽大聲,會更難受的。而且你之前答應過要對我更溫柔、更委婉,就當是被我脅迫了一樣接受,不也很好嗎?”

伴随着簡沁如同蠱惑般的話,拇指也輕抵在太陽穴上揉按起來。姬景憐原本已經痛得幾近于麻木的頭皮微微一松,疼痛的脈動似是被驅散了一些。

“你哪裏最疼?左邊還是右邊?”

姬景憐抱着膝蓋一動不動,似乎是放棄了掙紮,但她一言不發,又像是在用沉默做最後的抵抗。

“我看說偏頭痛一般只會痛一邊,不僅會分左右,還會分前後。”

簡沁聲音低柔,語調舒緩,即便是對不喜聲音的偏頭痛患者來說也足夠悅耳。她一邊說一邊張開手指幫姬景憐輕輕揉捏,當拇指按壓到右後腦的某一點時,姬景憐輕輕哼了一聲。

“是這裏嗎?”

偏頭痛的成因有很多種,很難查出确切的因素,但在發作時按壓痛點往往是除了吃藥以外最直接的緩解方式。

姬景憐并不是每次都不願意吃藥的,在一般情況下她都會及時吃藥,然後好好休息。

只是這一次,她正處于“不正常”的狀态,所以選擇再次躲進了龜殼之中,想要用最愚蠢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真是太荒唐了,她竟然讓簡沁看到了自己這副模樣,今後還怎麽在她面前保持——

“嗯……”

姬景憐因簡沁揉壓到舒适的地方而忍不住呻·吟。

“果然是這裏吧?力道夠重了嗎?還是說輕一點更好?”

簡沁比姬景憐矮上不少,所以通常情況下她都只能仰視姬景憐。但這一次,因為姬景憐坐着,又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簡沁難得居高臨下地看她。

原來那個看起來挺拔的身姿其實如此纖細,可靠的肩膀其實也是如此瘦弱。這是屬于女性的身軀,明明是如此柔軟且單薄,卻在之前那麽多次地支持着她,堅韌得仿佛無法被任何事物擊垮。

可簡沁在她明白了,那并非是事實,就算是Erica也會被病痛擊垮,就算是Erica也被某些事難倒,也會因為某些事傷心。

只是她之前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去思考。

“你如果更喜歡待在這裏,那我就在這裏陪你,不過房間裏很冷,你能分一點被子給我嗎?”

昏暗中,姬景憐沒有給她回應,但簡沁嘗試着掀開被子的一角時并未遭到阻止。她進而大着膽子拉開被子,将自己也裹進了其中。

“其實待在這種地方确實挺舒服的,像是小時候的秘密基地一樣。”簡沁與姬景憐更親密地靠在了一起,為了省力,她幹脆将姬景憐的腦袋攬到了胸前,“我有點明白你為什麽會躲到這裏來了。”

這一刻,姬景憐在簡沁眼中不是什麽成熟的精英女性,不是什麽企業高管,更不是逝去男友的姐姐,而只是一個需要關懷與照料的孩子。

她面對這樣的情況,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探究,只是以最包容、最溫柔的方式安撫着姬景憐。姬景憐感受着纖細的手指在自己發絲間穿梭,頭皮被柔軟的指腹一點點摩挲過,以及那柔軟胸腔中傳遞出的平穩心跳與呼吸聲,情緒終于漸漸放松了下來。

就這樣吧,反正這裏是她的秘密基地,是黑暗的、隐秘的、不可告人的角落,所以無論在這裏發生什麽事都可以被原諒。

簡沁能感覺到姬景憐慢慢放下了防備,态度也逐漸軟化下來。她想借機勸姬景憐回床上休息,畢竟秘密基地并不适合養病。

“Erica,我膝蓋跪得有些疼,要不然我們還是去床上好嗎?”

姬景憐的呼吸粗重了一些,但沒有給簡沁回應,簡沁加重了一些手上的力道,再接再厲地勸說:“回床上我繼續幫你按,這樣我們兩個人都能舒服點。”

姬景憐依然沒有說話,就在簡沁以為她會将消極反應進行到底的時候,一雙手攬上了簡沁的腰肢。

姬景憐終于舒展了一下身體,長腿慢慢伸展開,手臂微用了些力,将簡沁帶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她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但簡沁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看來Erica真的很喜歡這個秘密基地,寧願讓她坐大腿上也不願離開這裏。

簡沁有一點點無奈,但也明白應該循序漸進,只得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後幫姬景憐繼續按摩頭部。

狹窄昏暗的空間,似乎讓兩人的感覺變得更加遲鈍,又似乎讓她們變得更加敏銳。

兩人都只能模糊地看到對方的臉,因為這種不真切,所以無論是姬景憐還是簡沁都沒有對這前所未有的親密感到異樣。可另一方面,她們又切實地在嗅覺、聽覺以及觸覺上更多地感受到了對方。

簡沁身上的馨香,呼吸聲與心跳聲,以及柔軟的身體都是那麽真切,不帶任何侵略性地将姬景憐慢慢包裹。

姬景憐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深刻地感受過他人的體溫,也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麽照顧過。不,不如說在她的印象中,在生病時被這麽照顧的經歷這次是絕無僅有的,只因為懷裏的女孩愚蠢又不懂得趨利避害。

姬景憐知道簡沁已經太過深入她的世界,也知道自己的防備心已經少得岌岌可危。

可是這一次,她想再當一回愚蠢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沒啥心理疾病,只是突然而來的喪更強烈一點兒。

小可憐嘴巴還是一樣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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