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擊

“這話從何說起?”林如海聞言有些納悶。通常來講,除非是皇帝給兒子們選正妃,否則一般的世家貴族,是不會去湊那個熱鬧的。進宮有什麽好,再是皇妃也是皇家的妾室,若是受了委屈,家人也不可能幫着出頭,搞不好還要被連累,便是嫁了皇子當正妃,還有被卷入奪嫡風波的可能,因此大多避而遠之,把女兒許給門當戶對的人家為正室,才是慣常的做法。

賈家自從賈代善去世後,由于賈赦不争氣,賈政也是能力平平,的确是有些走下坡路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家的人脈和根底都是有的,只要管束好下一代,讓他們用心讀書,未必沒有興起的可能,何必要冒這樣的風險。當今的年歲已經不小,後宮嫔妃不知幾何,膝下兒女也是衆多,就是經歷了當年的諸子奪嫡,成年皇子也還有好幾位,個個都對皇位虎視眈眈。

這個時候往宮裏送女兒,林如海都不知該說岳母和舅兄什麽,找死也沒這麽上趕着的,後宮的高位嫔妃,哪個不是有兒子傍身,有家族撐腰,元春一個小姑娘進宮去,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宮裏要選女史,母親有意讓元春去參選。”賈敏也是無語了,若是正正經經地選妃,二哥二嫂想着長子早逝,幼子年幼,想讓女兒進宮搏一把,她雖說不贊成,也沒什麽好說的,可現在只是選女史,進去有何意義。誠然,聖人年紀越長,越寵愛年幼的嫔妃,然而這些女子,都是出身低微,僅有美貌可依的,聖人在一日,她們得寵一日,聖人不在了,苦日子都在後頭呢。

本朝沒有殉葬的制度,聖人若是大行,嫔以上等級的或者有兒女的,自有新皇和兒女奉養,若是身份不夠又沒有一兒半女,就只有出家為先皇祈福一條路了。當然,元春若是進了宮,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沒有被人看中,老老實實當她的女史,等到三十歲的時候放出宮,可要是這樣,她還進宮做什麽,不進去興許還能有門過得去的婚事,三十歲出來就是當填房不容易了。

賈敏能為元春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就是被聖人看中,再生得一兒半女傍身,這樣就是聖人仙去,她也還能有個依靠,至于更多的,賈敏可不認為經過諸子奪嫡還能活下來的成年皇子都是白癡,還能讓個剛出生的小奶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不把自己和家族卷進去,就要說聲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林如海和賈敏小聲在外間說着什麽,林瑜姐弟三個在裏間的暖閣裏玩,黛玉打絡子,林瑾解七巧鎖,都是玩得津津有味,誰也不在意父母所說的內容,只有林瑜,手上抓着半塊桃花酥,有一下沒一下地吃着,其實注意力,全在外面。他很想告訴賈敏,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元春在宮裏混得可好了,她勾搭上的,可不是現在的老皇帝,而是未來的新皇,還得到了賢德妃的封號。

只可惜,元春的榮寵來得快,去得更快,到她去世以後,賈家開始走向覆滅。在高鹗的續作裏,元春是病逝的,可從前文的鋪墊和脂硯齋的點評來看,林瑜并不接受這個結論,他始終傾向于,元春死于政治原因。這一點,她的判詞和燈謎都說得很清楚,可惜曹公的原作遺失了,後文不得而知。

起初想到元春的結局,林瑜只是有些感慨,并不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可他轉念又想,要是元春卷進去的,不是一般的小事,而是抄家滅族,甚至牽連九族的大事怎麽辦。原著裏頭,林家的人死得早,就是黛玉也是在抄家之前就去了,說不上什麽牽連不牽連的,現在不一樣啊,他和林瑾兩個可是多出來的,他不想被賈家牽連,一點都不想,一定要和他們劃清界線。

想到這裏,林瑜用力地咬了口手上拿的桃花酥,他現在這個身體還是太小,明明知道故事的發展脈絡,還是什麽也做不了,這種憋屈的感覺,讓林瑜感覺很不爽,只能多吃東西發洩郁悶。

看過賈母的來信,哪怕明知可能會引起母親的不滿,賈敏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寫了回信帶回去。林如海沒有對此發表意見,他只是本能地覺得,賈家人多半不會把賈敏的回信當做一回事。

在信裏,賈敏把自己的意思說得很清楚,元春進宮,得不償失,希望母親和兄嫂能再三斟酌。要說給賈家增加助力,他們大可以給元春選門上好的婚事,她是國公爺的嫡長孫女,又是賈母親自養大的,就是賈政的官位有些欠缺,婚事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何必非要進宮,風險太大,回報太小。

收到女兒的回信,賈母幽幽嘆了口氣,賈敏是她親手教出來的,她都能想到的,她如何想不到,只是兒子兒媳執意如此,她這個當祖母的也不能多說什麽,畢竟兒女前途,還是父母說了算。

早年間,她因不喜長子賈赦,連帶着對長媳張氏也看不順眼,對二房難免有所偏頗,後來張氏難産身亡,賈赦繼娶的邢氏又是個小家子氣十足上不得臺面的,府裏的中饋自然是由王氏主持。

如今,賈琏娶了王氏的內侄女王熙鳳為妻,王氏的兄長王子騰又是官途順暢,王氏說話做事,愈發底氣十足。賈珠英年早逝,賈家衆人都是痛心不已,賈母嫡親的孫子好幾個,最肯用功、最有前途的就是他,眼看着中了秀才,又結了門好親,正等着他更進一步呢,竟然一并沒了。辦妥賈珠的喪事,王氏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回頭卻提出了讓元春參加女史選拔的主意。

賈母起初也是不贊成的,覺得這條路太難走,但是賈政居然願意,王氏也說她的兄長在宮裏有門路,賈母就沒多說什麽了。長房的子孫不争氣,二房的寶玉年紀還小,要是他姐姐能在宮裏掙出前途,對他也有好處。因此,賈母看過賈敏的信就收了起來,根本不打算告訴賈政和王氏,說了也沒意思。

賈敏之所以寫那封信,也是抱着盡人事聽天命的态度,後來遲遲沒有收到回信,也就知道母親和兄嫂不改初衷了。果然,當年秋天的女史選拔,元春順利進宮了,還在皇後的宮裏伺候。

賈敏得知此事,并未多說什麽,只是對娘家的心思,越發淡了。她是看出來了,她的兩位兄長,比起父親實在差得太多,就是比起東府出家修道的堂兄,也是遠遠不如,人家可是進士出身。

自那以後,賈敏把更多的心思用到了三個孩子身上。她這也算是從兩位兄長那裏得到的教訓,縱有萬貫家財,遇上不争氣的兒孫,一樣會走向敗落,她可要把林瑾和林瑜兩兄弟給教好了。

那個時候的小孩子啓蒙,都是從《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開始的。賈敏念一句,他們跟着學一句,林黛玉的聰慧毋庸置疑,賈敏沒教幾遍,她就把三字經給倒背如流了。林瑾也沒差到哪裏去,他比黛玉小了一歲多點,可記性,卻是一等一地好,背得居然比林瑜還要快。林瑜被哥哥姐姐打擊得一塌糊塗,他就不明白了,自己高考文科狀元的水平,怎麽不如兩個小朋友。

其實,這倒不是林瑜的問題,而是成年人和幼兒的思維方式不同。黛玉和林瑾背書,那就是死記硬背,全然不管意思的。林瑜就做不到,他差不多是背一句,想一句的含義,不想都不行,根本控制不住狂奔的思維。林瑜曾經也有過黛玉和林瑾那樣過人的記憶力,那會兒他媽經常抱着他向工友炫耀自家孩子能把唐詩三百首全背下來,可惜那樣的時期,每個人只有一次,不帶重複的。

好在林瑜背書雖然追不上黛玉的進度,勉強還是能趕上林瑾的,賈敏并沒有起疑,反而覺得三個孩子都極聰慧。賈敏給孩子們啓蒙,只讓背書,并不解釋含義,這個工作要等以後的先生來做。因為小孩子的接收能力有限,同一個東西記住了很難改變,若是不小心教歪了,可是很難掰回來的。

背完了三百千,賈敏又開始教他們《笠翁對韻》、《聲律啓蒙》,這兩本書是學對聯的基礎,這個年代的讀書人聚會,吟詩作賦都是基本常識,要是有人不會,可是很丢人的。

就在林瑜整天跟“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隐隐,霧蒙蒙。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紅。”打交道的過程中,又一年的春天來到了。

二月十二,林黛玉的三周歲生日,按照虛歲算,也可以說是四歲了。林瑜開始變得有點緊張,因為紅樓的原著裏面,林黛玉的弟弟,就是在這一年夭折的,他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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