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鍋裏的水冒出了無數細小的氣泡，顯示出沸騰來臨的征兆。

賈麟走進來的時候，看着仍舊站在砧板前一動不動的人，不禁奇怪地皺了皺眉。他幾步走過去，将人圈在懷中，鼻中呼吸着齊辰好聞的發香，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

“怎麽了？”他湊到齊辰的耳朵邊，吐着氣地問道。

他的動作像是喚醒了齊辰的神智，對方放在砧板上的手緩緩地收攏五指，一道細長的血路被食指勾畫了出來。

“噗噗。”鍋裏的水終于開了。

“砰！”這是拳頭到肉的撞擊聲響。齊辰握緊了拳頭，在方才猛地轉身，擊中了賈麟，将其擊倒在地。他紅着雙眼，嘴唇抿緊，看起來既憤怒又震驚。

“你幹什麽？”賈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捂着自己被揍的臉的手出現了一絲顫抖。

這情況不對勁。

齊辰的身體在發顫，他的心尖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他看到了那些畫面，賈麟和齊铮談話，賈麟和齊詩語做丨愛，還有賈麟在卧房中打開了攝像機。他總覺得今晚的賈麟有些怪異，像是在誘惑他，現在他算是知道了原因。可為什麽？為什麽對方要這麽做？

他把人放在心尖上疼，他把對方當做自己的手足，可他媽的對方竟然騙了他，這算是什麽？！

“為什麽？”齊辰拳頭捏得咯吱作響，“你跟齊铮、跟齊詩語究竟是什麽關系？”

賈麟才出廚房門一分鐘不到，可轉眼齊辰就問出了這麽個問題，饒是他性格虛僞，演技過人，也掩飾不了自己驚訝的神情。

賈麟眼中的驚訝刺疼了齊辰的心，一滴眼淚終于包不住地從他眼中滾落。

他心想：我算什麽玩意兒？我對他掏心掏肺，可他又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齊辰轉念一想，止不住地感覺荒唐。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醒來時的假設，賈麟是不是出賣了自己。現在看來，上輩子他的死，其實就是賈麟跟齊铮他們串通好的。

虧他還那麽天真，以為賈麟不會出賣自己，對後者相信不已，就差沒掏出心來給對方證明自己的心意。結果他早就成了小醜，怪不得……怪不得當年自己得罪了甑媛夢的時候，唯有賈麟站在他身邊，挺他支持他，讓他情根深種，原來這就是一出戲。

可他入了戲。

齊辰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樣的感覺。有一股撕裂一般的疼，還有心中止不住的荒唐感，他又笑又哭，站在賈麟面前像是一個瘋子。

齊辰真的，把賈麟當做了最重要的人，甚至超過了阿福。他對賈麟比兄弟更多，比情人更過。他的心中不斷地閃過以往賈麟為他做的事情。他生病了，賈麟正在拍戲，卻願意打個飛的過來陪他打吊針。他屢次試鏡失敗，賈麟也願意放下手頭的工作，陪着他找劇組，求角色。還有甑媛夢诋毀他不孝的時候，賈麟為了他，甚至推掉了一部電影的參演邀請，只因那導演跟甑媛夢關系匪淺。

這一幕幕一出出，以往都是賈麟對他的心意，現在卻成了諷刺。

齊辰心想：我究竟成了什麽東西？

賈麟沒想到齊辰竟然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見對方又哭又笑，像是傷心到極致的模樣，趕忙站起身，臉上擔憂地問：“你怎麽了？”他說着，想伸手抓住齊辰的胳膊，卻被對方猛地甩開。

“別碰我！”齊辰流着淚，狠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告訴我，你跟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賈麟答得很快，又有些着急，“我跟他們能有什麽關系？”

“是嗎？”齊辰的表情明顯不信。他很想告訴賈麟自己都知道了，對方不用再裝，可他的心中已然對賈麟設了防，有些真話再也不會講。他深吸一口氣後，傷心地質問道：“韓文曦告訴我，你跟齊铮見過面，還跟齊詩語上了床，你還想狡辯什麽？”

“我……”賈麟怒極地道，“他那是在污蔑我！”他再次伸出手，試圖擁抱齊辰，卻被對方又一拳打在了臉上。疼痛讓他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

當年，齊辰為了他，敢打權勢滔天的韓文曦一拳。齊辰愛他如斯，以至于他完完全全想不到今日他竟然會被齊辰打。他的心難以言喻地抽疼着，說話的音調都帶了顫：“我沒有，小辰，我真的沒有。”

他話音剛落，齊辰的眼中就是一驚，緊接着嘴角緩緩地上翹，明明是一張笑臉，卻看起來慘淡得慌。他像是忽然間沒什麽力氣地道：“你知道嗎，賈麟，只有你犯錯的時候，才會叫我小辰。”

他說完，賈麟一直裝出來的深情容貌僵在臉上，眼中的驚愕藏也藏不住。

齊辰笑了：“看來你不知道。”說完，他就再也不看賈麟一眼地走到洗手池邊将手洗淨，臉上的表情哀傷，眼淚卻已經止住。他接着走進了客廳，将自己的風衣穿好，動作絲毫不見停滞地系上腰帶。

他沒有說再見，走向門口的動作卻透出一種再也不見的氣勢。

“小辰……”賈麟在他的身後喊道。齊辰沒有受此影響地打開了房門，手在剛拉開一條門縫的時候，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他頓住了要拉開防盜門的手，微微轉頭看向賈麟地問道：“賈麟，你真的愛過我嗎？”

賈麟以為他有了回心轉意的意思，趕忙表白心跡道：“我愛你，我只愛你，小辰，我真的只愛你。”

齊辰的嘴角漸漸上翹，他手腕使力，将防盜門完全打開，被門板遮住的人完整地展現在了賈麟的眼前。那是完全震驚了的齊詩語。

齊辰的臉上挂着笑，賈麟的深情僵硬在臉上，而齊詩語眼中的怒火越來越濃。

最終是齊辰先動了，他伸腳跨出了房門，與齊詩語擦肩而過。

“賤人！”齊詩語乍然喊出了這麽一句，舉起巴掌就要扇在齊辰的臉上，卻不料後者反應極為敏捷地躲過，甚至伸手制住了她接下來的動作。一擊不成，齊詩語破口大罵道：“騷狐貍精，敢勾引我的男人，你等着我搞死你吧！”

齊辰歪着頭，眼帶嘲諷地看着她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勾引他，我甚至會祝福你們。”他嘴角笑着的弧度越來越大，說話的嗓音透着那麽一絲慵懶，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兩人都愣在了原地。

齊辰說：“我祝你們賤人配狗，天長地久。”說完，他睨了賈麟一眼，那眼中的神色盡是失望和仇恨。接着他松開了對齊詩語的鉗制，徑自向電梯走去。

聽到他走路的聲響，齊詩語才算回過了神，尖叫道：“你罵誰了？賤貨！”她拎着手中的包就要砸在齊辰的腦袋上，卻不想齊辰早有防備擡腿回掃，用力之猛，直接将齊詩語踹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小辰……”賈麟錯愕地看着這一幕，喚出的聲音仍帶着一絲挽留的意思，可齊辰已經不要了。他最後深深地看了賈麟一眼，頭也不回地進入了打開的電梯。

齊辰心中道出了訣別：再見了，我曾經的……愛人。

夜晚的冷風從大敞着的車窗外刮進來，吹亂了齊辰的發型，讓他的臉刀割似的疼。可他一點都不在意，眼淚和鼻涕不斷地流出，讓他大張嘴哭泣的模樣看起來像是一個小醜。

他演過不少哭戲，而這一次他的表情才将悲傷表現到了極致。

他陡然踩下剎車，将車停靠在路邊，腦仁的疼痛讓他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出聲。他覺得自己沒骨氣，竟然為了賈麟這麽一個人渣哭成了傻逼。下一秒，他又覺得自己蠢得無可救藥，竟然會看不出賈麟如此虛僞，還一門心思地暗戀着對方，像一個無腦的弱智。

他仰着頭，艱難地呼吸着。他傷心得身體都跟着疼痛。

他的心揪得緊緊的，仇恨像是藤蔓一般纏縛在了心髒之上，越收越緊。

小時候，甑媛夢表面對他好，暗地裏卻要殺了他。他弱小，所以恐懼，以至于心中那對惡毒後母的陰影一直揮散不去。重生前，齊铮對待他的瘋狂行徑，讓他感到恐怖。那就是個瘋子，而沒有人會不害怕一個可以殺人的瘋子。

他原以為自己的人生中只是遇到了這兩個敗類，卻沒有他想到他是個戲子，愛上的也是個戲子。而這個戲子和惡毒的後母、殺人的瘋子是同類。

他心中的怒火終于抑制不住地從心口噴薄而出。

他重新啓動汽車，在路上奔馳。

他在心中訣別道：再見了，愚蠢的過去。

翌日，八點。

阿福将早餐擺放在餐桌上，精致的餐點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讓他沉郁的心情舒緩了不少。他走到齊辰卧房門口，敲了門板兩聲，房中卻無人回應。阿福心中疑惑，不免推開門查看。他發現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房中無人。

阿福皺了皺眉，他記得昨日很晚的時候，齊辰回來了，怎麽現在人卻不見了。

等到了九點，他才知曉齊辰沒在屋內的原因。

“早安，福叔。”齊辰的問候聲從門口傳來。阿福擡頭看去，正要回應的話語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堵在了喉嚨。

齊辰摸着自己極有造型感的短發，笑着問道：“怎麽樣，福叔？看起來還算帥氣吧？”

“不錯。”阿福回應了一句，只是心中奇怪一向不怎麽在意外形的齊辰，竟然一大早就去理了發。他不禁問道：“你這麽早就去理發，是有工作嗎？”

齊辰搖了搖頭，道：“我就是想換個發型。”說着，他拿起手機，給自己自拍了一張，然後歡歡喜喜地發了微博。這情景讓阿福覺得怪異，因為面前的齊辰就好像不一樣了，卻說不清楚哪點不一樣。

他正疑惑的時候，齊辰忽然走過來将他的肩膀攬住，道：“福叔，我的早餐在哪裏？”

“你還沒有吃飯？”

“當然。”齊辰撒嬌道，“只有福叔做的早餐我才吃得慣。”

阿福心中的疑惑更濃了。這絕對不是平日裏的齊辰，因為對方極少對自己做出這種撒嬌的行徑。他不禁有些擔憂地道：“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齊辰疑惑。

阿福沉思了片刻後，答道：“我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齊辰聽到這話，眯着眼睛笑了，道：“沒有什麽不對勁的，我只是覺得該做出改變了。”他說這話的語氣讓阿福産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安，就好像面前的這個人一瞬間成熟了一樣，有一種孩子長大，即将脫離掌控的感覺。可他也覺得這感覺不壞，畢竟他不可能永遠在齊辰的身邊。

與阿福有相同感覺的，還有阿洋兩父子，以及鄒愛。他們全都注視着面前正低頭看手中文件，一臉沉穩的男人，各自深思。

似是感覺到了衆人的目光，齊辰擡起頭笑道：“好看嗎？我的新發型。”

鄒愛不禁皺眉道：“男神，好看是好看，可你怎麽了？”

齊辰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面上，反問鄒愛道：“你覺得我怎麽了？”

鄒愛一時答不上來，阿洋則果斷将目光投向了自家老爸。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曹福民一開口就直擊要點：“你那個朋友，怎麽沒來？”

齊辰臉上的笑終于挂不住了，“他不會來了。我跟他拉爆了。”

曹福民追問道：“因為什麽拉爆的？”

齊辰還是有些放不下這件事，當即答道：“沒什麽。咱們換個話題。”

鄒愛奇了怪了，忙向左右問道：“誰啊？哪個朋友？”

曹福民笑了笑，咳嗽一聲後道：“成了，咱們現在來讨論一下怎麽讓齊辰跟公司解約。”他擡起手腕看了下表，“我約了你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十點半的時候見面，現在九點五十，咱們現在可以出門了。到了地點之後，你們見機行事。記住，咱們是去讨債的，不是去求辦事的，态度要硬起來。”

“成！”其他三人齊聲應道，紛紛起身出門。只是鄒愛還在奇怪，忍不住湊近齊辰問道：“男神，你跟誰拉爆了啊？”

齊辰的眼睑垂下，盯着地面看了一秒，才答道：“賈麟。”

什麽？！鄒愛大張着眼睛，露出一臉難以相信的神情。這真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名字。她看齊辰心情有些不好，趕緊閉了嘴，不再追問個中緣由，只是在心內默默地把賈麟拉入了黑名單，地位僅次于韓文曦。

同一時間，小城咖啡。

韓文曦一出場就驚爆了所有人的眼球。量身定制的西服被他穿在身上，勾勒出他高大颀長的身形。英挺的五官在他擡頭的瞬間，被咖啡館內的燈光映射得更加深刻。他的頭上抹了一些發膠，讓他的發型看起來帥氣又不失穩重。他就算面無表情，也讓在座的女人心花怒放。

韓文曦環視了咖啡館內一圈，沒有發現齊辰的身影。他擡起手腕看了看表，還有九分鐘才到十點。他趕忙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擺出今早韓光耀教導他的頂級男模坐姿，眼睛投向咖啡館門口。

當動作形成的那一瞬間，他立刻成了一幅畫，帥氣得讓旁邊的女人險些尖叫出聲。

趁着還有幾分鐘時間，他的腦子裏過了一遍今早他大伯教他的泡漢子技巧。

第一、就算是男人也喜歡成功人士，所以韓文曦要做的就是展露自己的氣場，從氣勢上壓到對方，讓齊辰膜拜。但不能一味地展示強硬，适當的溫柔可以讓人沉醉。

第二、一定要找出相同的話題。

韓文曦做了齊辰的粉絲八年，把他愛看的電影書籍通通看了好幾遍，所以這一點完全不用擔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男人都是半身動物，所以一定要在對方面前展示出性丨能力很不錯的一面。

對于第三點，韓文曦有話要說：“我不會。”

韓光耀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脫衣服會不會？解扣子會不會？你要在适當的時候，展露你的肌肉啊！”他說着就舉起了手臂，凸起自己的肱二頭肌，像是做廣告一樣地宣傳道，“我強壯，我能力棒，跟我上丨床超級爽！來，跟我念一遍。”

韓文曦對于他這種行為，無聲地轉了個身，喝牛奶。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轉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因為急着切換憤怒表情，而咬到舌頭一臉慘痛的韓光耀，道：“我要告訴他。”

“森麽（什麽）？告訴他森麽？”

“那晚是我。”韓文曦答。

韓光耀怒瞪着眼珠子，連吞了好幾口口水，讓自己舌頭舒坦了才飛快地說：“你瘋了？！你還想不想談戀愛了？”

“想。”韓文曦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堅定。

“那你就不能說！”韓光耀舉了個例子，“你想想你要是被賈麟上了，有什麽想法？”

“不可能。”韓文曦話是這麽說，眼中卻殺氣騰騰，一口氣喝光牛奶的動作讓他感覺生氣到了極點。韓光耀不禁嘚瑟地笑道：“所以啊，不要說。說了他肯定讨厭你，讨厭得要死。”

“他不讨厭我。”韓文曦反駁道，“他約我。”

韓光耀潑冷水地道：“萬一是約你出去，是打你一頓呢？賈麟出了事兒，他肯定心疼得不得了，現在約你，肯定有詐。”

韓文曦舉起手中的文件袋，道：“我有證據。”文件袋中裝着賈麟這些年來和甑媛夢等人聯系的證據，還有和齊詩語搞地下戀的照片。他相信以齊辰讨厭甑媛夢的态度來看，肯定不會再喜歡賈麟。

“不管怎麽樣，我不建議你說。”韓光耀站起身道，“你說了別後悔。”

“我不後悔。”韓文曦對着無人的座位輕聲低語了一句。他的心情仍舊有些激動，這是第一次齊辰約他出來見面，雖然以前是他自己不主動約對方出來。不過，既然齊辰約他出來，他索性就此攤牌。一方面揭露賈麟，另一方面，他想告訴對方，那晚的人是他。

他更想告訴對方：我喜歡了你八年，你可不可以讓我從現在開始追求你？

作者有話要說： 來，做個下回預告。

片段一：

齊辰：你想吃什麽？

韓文曦（腦子裏想起了伯父的話）：這個。

齊辰看了菜單一眼，臉上有些繃不住：你确定？

韓文曦：嗯。

齊辰走到老板面前，小聲地來了一句：老板，上一份牛鞭。

片段二：

韓文曦抱着手臂，擡頭仰望星空。他只穿着襯衣，冷得他一臉慘白。

齊辰見狀解開了自己的風衣，問：要不要擁抱一下？

韓文曦的表情是（- -），心中是（///- -///）9～～～他面無表情地走到齊辰面前，閃電般地出手将人擁入懷中，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奸計得逞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