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産(三)
畢業季跟同學各種鬼混,趕腳自己要把這四年的熱血全在這幾天花完一樣,喝酒唱歌打麻将,還有就是去旅游,快要離開兄弟姐妹們了總覺着舍不得,估計畢業那天一定會哭得稀裏嘩啦。
文章慢熱,下一章就是感情戲(?)了,放正太。
二房現今有一個嫡子四個庶子,夏瑾在府中排行第七在二房排第三,上頭有兩個大了兩三歲的哥哥,下頭有兩個庶弟一個庶妹,早先應當還有個庶姐的,卻在兩歲的時候夭了。
“是個男胎,已經成型了。”
永寧侯府這樣的人家,兒子再多都不嫌多,張姨娘又頗為受寵,是以在夏瑾被抱走之後夏二爺也想着讓她再生一個,沒成想盼了這麽多年沒信兒,這一有消息卻是在落胎之時。夏二爺心中難過,張姨娘自然更不好受,人現在還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
夏瑾一時也分辨不出來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
張氏、李氏、夏二爺。
這三個人他相處了兩輩子,盡管私心仍無法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可那欠下的恩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三人對他都挑不出半分過錯,他是個懂得感恩的人,自然也願意用這一生的時間讓他們三人幸福安康。
可現在的事實卻是——李氏與張氏無法共容。
“姨娘小産,與母親可有關系。”
夏二爺的手抖了抖,合上雙目不再說話,見此夏瑾也猜到了結果。
“母親不是個小肚雞腸的,此間定有什麽誤會,事有從急,我這就去見母親問個明白。”
夏瑾當下也顧不得先前的避諱,直接起身就要去找李氏,夏二爺卻是在這時出聲制止了。
“你母親是個什麽樣的性子我與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自然清楚,平日裏她性子軟好欺負,可此次雖說也有大房在一旁慫恿,她卻是脫不了幹系的。”
原來今日各院子的姨娘如往常一般去錦繡園道安服侍之時,張姨娘穿了身兒正紅內襯罩着件杏色紗衣,原本有紗衣掩着也瞧不出裏頭的正紅,偏偏有個丫鬟将茶水灑了浸透了那件紗衣露出裏頭的顏色來。這正紅犯了正室的忌諱,衆目睽睽之下李氏不可能不罰張姨娘,便讓人拿來條凳打了十板子,原本只是裝裝樣子小懲大誡,卻一不小心将這孩子給弄掉了。
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兩輩子,夏瑾自然也知道正室處置姨娘是天經地義的,更別提姨娘犯了這麽大的忌諱,只是這種事情若是落到自己身上卻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
“姨娘此番嚴重逾越了側室該有的本份,母親如此處理并無過錯,只不知為何姨娘有了身孕一旁伺候的人竟沒人知曉?”
若是當時知道張姨娘有了身子,即便她犯了錯李氏也不至于直接上板子。胎兒既然已經成型,那應當至少有兩三個月了,張氏已經不是頭胎自然不會糊塗到連着兩三個月葵水沒來都不會讓大夫號脈,唯一的解釋就是——張姨娘有意隐瞞。
這事說下去牽涉到的東西便不是夏瑾方便插手的了,內宅之事本就不是該他們這些爺們兒摻和,更何況這還涉及父親的妻室,夏瑾無論如何也不好過問。
“你憂心她二人自然無可厚非,為父也知人倫天性不能以世俗綱常來衡量,只是我兒當知曉,堂堂男兒生于世間當立足天地,莫要将視線局限在這一方宅院之中,內宅之事自有婦道人家處置,無論好壞你都不要憂心過多,恐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夏二爺伸出手掌揉了揉夏瑾頭上的發辮,最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離去。
“我兒當記着,即便沒有爵位,沒有這侯門嫡子身份,你也當成個堂堂正正的青年俊才,不愧師長,不愧君親。”
夏瑾揖手告退,随即領着朗順往錦繡園走,這次的事情李氏張氏都有過錯,說來說去也離不開內宅婦人的争寵伎倆,只不過此事被大房利用讓二房的人再次吃了把暗虧。
想來應當也與夏瑾此前利用張姨娘被大房克扣的事情大做文章脫不了幹系,大房動不得夏瑾,卻是能讓姨娘吃虧。只是一開始誰都沒有想得那麽嚴重,王氏動手腳之時怕是也不知道張姨娘有了身子。
一旦牽涉到子嗣問題老侯爺就不可能不過問,如此一來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為了家宅和睦老侯爺也只能兩邊各打一巴掌然後将此事歸為意外,兩邊榮辱各半,只不過二房多丢了個庶子罷了。
在侯府,一個已經死掉的庶子是不值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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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園裏頭仍舊有條不紊地過着日子,從來就沒有因為正室發落了妾室就要挨罵受訓閉門思過的道理,兩者從根本上就不在一個等級上,張氏再得寵也不可能越過李氏去。
“哥兒來了,夫人正在裏頭歪着呢,我這就去叫她。”
春分瞧着只有夏瑾與朗順過來沒有夏至跟着時目光閃了閃,但也只是一瞬便熱情地迎上來,半句不提這幾日李氏身子不幹淨不便探望的事,往裏頭喊了一聲便只管上來迎夏瑾進去。
“早先正念着哥兒這幾日的學業可有長進不曾呢,趕巧哥兒竟來了,快與我進去罷,仔細這夕曬眯了眼。裏頭西瓜用冰鎮好都現成的,哥兒可得多吃些。”
春分是李氏身邊的老人,也算得夏瑾的半個長輩,是以平日裏說話較随意,夏瑾對她也頗為敬重。
“母親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我呆不了片刻就得走,免得擾了母親清淨,西瓜勞煩姑姑包好了讓朗順與我拿回去吃罷。”
說着便與春分一同進去,留着朗順在外頭與丫鬟讨果子糕餅吃。
因為這幾日要避寒氣錦繡園裏頭的冰已經撤走了,黃昏暑氣稍退,有幾絲風吹着心裏倒是涼快,可到底不似其他院子裏頭那般舒服。李氏只披了件衣裳歪在席上,一手枕着頭,一手拿着扇子扇風,旁邊立着個小丫頭在與她揉頭上的穴位。
“母親今日可好些了?”
“左右不過這幾天,有什麽好不好的,倒是瑾兒這幾日在學堂可遇着什麽新鮮事了?講與娘聽聽罷,就當是提提精神。”
夏瑾坐到李氏身旁接過扇子給她扇,一邊扇風一邊聊天,自然少不了說起何铮。
“此人娘倒是聽說過,應當是何相國的幺子。何相國位極人臣,胞妹又是正得聖寵的慧貴妃,此子能投生到那般人家倒是個好造化的,只可惜兩歲時伺候的丫鬟不盡心讓油燈燒了臉,自此便不常出來露面了,算算年紀,倒是與我兒同歲。”
投生達官顯貴又如何,丫鬟服侍不盡心的由頭不過是說與旁人聽罷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這裏頭的腌臜事兒,母親若是不能與幼子庇護,便是父族再昌盛也不是個有福的。
就如同現在的夏瑾。
何铮的身份夏瑾上輩子就知道了,現下提起不過是提醒一下李氏,如果她再如此退讓下去,夏瑾遲早要步何铮的後塵。
李氏發了會子呆,回過神來又問了問夏瑾這幾日在學堂都學了什麽,夏瑾把對夏二爺說的又同她說了一遍,從頭至尾不曾提起張氏的事情,倒是李氏心下不安自己主動提了起來。
“你姨娘的事情為娘也不想再瞞你,此次是我思慮不周,娘向你賠不是。”
“孩兒不是不分是非之人,這其中定有許多事情不便同我說道,母親不必過分自責,更不必向孩兒告罪。”
這本就該是李氏與張氏的事情,夏瑾不表明立場便是最好的立場。
李氏将夏瑾攬在懷裏抱了抱,母子兩個又說了會子話,一直到留了晚飯才讓夏瑾回去溫習課業,臨走之時,夏瑾終究還是向李氏提了句。
“母親與姨娘之事我是晚輩不便過問,只母親當記着,姨娘再不入您的眼,她也是二房的人,就如大哥與我再親近,他也是大房的人一般。”
人的喜惡在各自所處的立場面前極為蒼白,大房與二房是兩個天然的陣營,兩邊和睦相處之時他們可以內鬥也可以親近,但若是搭上整個陣營的榮辱之時,便不能僅僅依靠個人好惡來判定親疏了。
李氏長吐一口氣,似下定決心一般看着夏瑾的眼睛說到:
“此事為娘記着了,此前是娘糊塗,今後,娘會撐起二房的後院,再不給你父子倆拖後退,我兒只管用功讀書,莫要再讓這些事情亂了你的前程。”
後院是女人的天下,夏瑾再有玲珑心思也不便在後宅行走太多。若是要與大房王氏抗衡,無論是夏瑾還是夏二爺都不好插手,只有李氏才有資格有立場與她一較高下,夏瑾與夏二爺能做的不過是自己在外多争氣些,讓二房的女人在面對大房的欺壓之時多些底氣長些臉面罷了,若是他們過問太多,即便是壓了那些女人一頭也不過是內宅逞威風,反倒落了下乘。
此前二房總被大房欺壓與李氏性子軟挑不起事不無關系,若今後李氏能挑起後院讓大房沒有插手的餘地,夏二爺在争爵位之時也能多一分把握。
夏瑾要做的,除了盡好自己的本分用功讀書,就是要解開生母和嫡母之間的疙瘩,讓二房的後院擰成一股繩兒一致對外,唯有如此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而不是每次被王氏打壓都自己親自出面去瞎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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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這可不是回海棠園的路,您要去哪兒?”
朗順捧着西瓜跟在夏瑾身後背對錦繡園走,瞅着西瓜眼饞又不好在路上吃,本想着跟夏瑾回了海棠園能分上兩三塊兒,沒想着夏瑾卻是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
“話多,我要去哪兒還用得着跟你說道,跟着就是,若是不耐煩就自個兒滾回海棠園。”
朗順哪裏敢自己一個人走,只得跟在夏瑾後頭委委屈屈地繼續盯着西瓜流口水,夏瑾瞧他實在太丢份子才破例讓他先吃一塊。
“這瞧着倒是去蘭竹苑的方向,哥兒可是要去看姨娘?”
“姨娘出了事我自然得去瞧瞧,只是她如今昏睡不醒我不便見她,人見不着,總得去院子裏磕個頭。”
朗順雖說年紀小可也不是個全不知事的,張姨娘與二夫人之間的糾葛他也略有耳聞,當下也不便說什麽,只得三兩下啃完西瓜與夏瑾一道往蘭竹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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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蘆荟瞧見了立馬上前服侍,此前大夫已經開過藥,說是醒了立即服侍着喝下去。
“姨娘可好些了?身子還有哪處不痛快?”
張姨娘伸出雙手放到小腹上,愣了會兒神,目光呆滞鬓角散亂,瞧着竟是憔悴了好幾歲。
“終究是沒能保住。”
蘆荟瞧着張姨娘這般模樣禁不住眼眶發紅,別過臉去抹了抹眼睛,到底還是強忍着心情上前安慰。
“姨娘還年輕,總還能懷上的,眼下最要緊的是把身子養好。”
說着便将藥遞了過去,這藥早煎好了一直溫着,只等張姨娘醒了便讓人喝。只她一直捂着小腹出神,呆愣愣的,不說話,也不哭,瞧着讓人眼眶發酸。
這般僵着好一會兒,一直到分花慌慌張張地進來才打破,只見她壓低聲音叫到:
“瑾哥兒過來了!”
張姨娘聽見這聲便像是回了魂似的,在蘆荟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就連忙下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便往門那邊跑,可跑到半路終究是生生停住了腳步轉而往窗戶那邊疾步走去,不敢掀開全部,只得打開一條縫兒往外頭瞧,瞧着那七歲的小娃娃直挺挺地跪在院子中間,瘦瘦小小的肩膀在夜色之中顯得更為單薄。
張姨娘拿手捂住嘴不敢出聲,只得逼着自己不哭喊,淚珠子卻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分花與蘆荟在一旁拿着巾子不敢上前,只得呆在原地焦急地等着,眼淚也在眼眶裏頭一個勁兒打轉。
透過窗棂,只見那筆挺的細瘦脊梁漸漸彎成一個弧度,小娃娃雙手撐地,一次又一次地沖着這邊磕頭,一直到額頭上都磕破了皮才作罷,起身站立,連褲腿上的塵土都顧不上拍,深深地看了看屋子的方向,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張姨娘心如刀絞,卻又不敢出去與兒子相認,只得扒着窗戶往外望,一直到那小小的身子完全沒入夜色之中再分辨不出來也舍不得離開窗邊。
“姨娘,夜深露重,小心傷了身子。”
蘆荟與分花好歹将人勸了回來,張姨娘坐在床上愣了會兒,轉頭瞧見放在床頭托盤上的藥碗,一把将湯藥端起來喝了個幹淨,分花連忙端來蜂蜜水讓張姨娘漱口,可她卻伸手将分花推開,直直地往梳妝臺那邊走去。
這一夜,二房的兩個女人,注定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