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的變數

捷是楚臨君逃出祭塔後正式接觸的第一個活人,她從交談裏知道了許多信息,心裏的疑問卻更多了。

這裏的一切好像真的跟她原先所在的世界不一樣。

也許,這個世界的海是淡水。

楚臨君覺得,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所知的內容。

這是一個異世界,不能用她原有的知識儲備來判斷,若是太過傲慢,引起誤會還是小事,真遇上了性命攸關的大事,那可就糟了。

等等,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這條應該也是相通的吧?

楚臨君開始自我懷疑。

其他的還可以慢慢試錯,唯有這一點,她不敢亂來。

捷并不明白楚臨君在聽到鹽部落靠海之後那一瞬間的異樣代表了什麽,她想當然地認為楚臨君是在同情。

确實,一個除了鹽,其他毫無産出的部落,斷了鹽就相當于斷了部落族人們的命根。再找不到其他出路的話,她的部族勢必會消亡。

捷失落地微垂了頭:“這可能是神罰吧。我們部落的祭司為此親自獻祭,都沒能得到神明的回答,還害得祭司大人身體大不如前。部落已經準備遷徙了,結果在臨走前出了這樣的大事。我才想着去鐵部落問個清楚。”

烨又一次開口:“不用去了。”

烨用祂黑漆漆的眼瞳看着楚臨君:“祭祀,失敗了。”

楚臨君和捷同時臉色大變。

楚臨君自己就是祭品,還拐帶了另一個祭品出逃,祭祀失敗的事沒人比她們更清楚。

她臉上失了血色,震驚于世上真有鬼神,且活祭真的有效。

此時她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得越遠越好!

三大部落供奉的不知是何方神聖,祂既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說不定會氣憤于祭祀失敗,祭品逃跑,追上來吃了她們。

畢竟,能接受活人祭祀的神,只能是個邪神。祂的脾氣肯定不會好,一定是個非常殘暴,兇戾,可怕的神明。

不,或許被如此血腥供奉的祂,比起神明,用惡魔來稱呼更加合适。

捷卻陷入了更大的絕望:“什麽?祭祀沒有成功?”

楚臨君聲音發虛:“是的,我們就是從那個方向來的。祭祀……确實失敗了。”

捷整個人呆住,好一會兒,才着急地跺跺腳:“不行,我得去問個清楚!”

鹽部落因為失了鹽山,被鐵部落和織部落聯手趕出同盟,是她們理虧,不敢多說,可是祭祀失敗卻是人類的大事。

兩大部落辦砸了大事,卻牽連了她們鹽部落,她們必須去讨個說法。

烨卻攔住她。

捷還懾于烨剛才一擊的威勢,沒敢硬闖,只是出言相問:“你為什麽擋着我?”

楚臨君也反應過來,不能把見過她們兩個“祭品”的人放走。若捷去了鐵部落,她們的下落就洩露了。

于是她從另一個方向阻住捷的去路,溫聲相勸:“你只有一個人,恐怕讨不到說法,還會被倒打一耙。”鹽部落去年退出後,今年祭祀就失敗了,真要推脫起來,借口都是現成的。

倒什麽爬?

捷和烨都沒聽懂。

捷自然理解為鐵部落的人會不承認,還要讓她倒着爬。

她在部落裏戰力不靠前,卻因為跑得快,動作敏捷,很受重用。真發生了被鐵部落的人奚落的事,那真是奇恥大辱。

可是楚臨君說的很有道理,她一個人,雙拳難抵四手。要是被鐵部落的人反咬一口,說是她們鹽部落先被神棄,才引起的鐵器融化,她把命搭上也得不到好結果。

捷咬緊了牙。

捷的心情大起大落,也沒有懷疑楚臨君這麽做的目的。她說:“你們說得對。我現在去鐵部落質問,就算真是她們幹的,她們也不會承認,反而會讓我遇到危險。”

鐵部落的人常年打鐵,身材比她們鹽部落的人更加健碩,還有鑲嵌了鐵的武器,若真存了貳心,殺她滅口怎麽辦?她也惜命,不願白白送死。不去确實比去了要合适。

捷冷靜下來之後,越發覺得自己太過沖動了。

族長其實早就勸過她,叫她不要去,是她氣不過,執意如此,族長才勉強答應。還叮囑她不要沖動,看情況不妙就跑。真問不到答案也沒事,性命最重要。

捷忽然想起,她這次能成行,除了族長最後同意了,還有一個原因。

捷出門前,從年初開始就精力越發不濟,近日只能躺在床上的祭司掙紮着起身出來,給她賜福,還告訴她,此行雖然兇險,卻可能有好的變數。

難不成,這個變數是指眼前的野人姐妹?

捷做了折返的決定後,終于有心思琢磨楚臨君的來歷。

她問:“你們原來是哪個部落的祭司?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除了祭司,沒有人敢把祭祀失敗這個詞說出口。更何況,她看她們生得纖細秀美,精神旺盛,看起來不如戰士強壯,身上穿的卻是新衣,其中一個身上還裹着色澤豔麗的圍毯還是今年新制的。

很顯然,她們的日子過得不錯。

僅兩個人,就敢居住在猛獸橫行的山裏,并非戰士,除了祭司,捷想不到其他身份了。

楚臨君腦筋轉得飛快,在電光石火間,就想好了應對方法。

楚臨君:“我們姐妹因為某些原因一直住在深山。這次也是機緣巧合,才下山來的。”

反正她知道不少現世知識,而夜會用火,說她們是祭司後人也不算騙得太離譜。更何況話不是她講的,她只是沒有否認而已。

看捷一臉若有所思,似乎沒有不相信的樣子,楚臨君繼續編:“既然有緣遇見,不如先回鹽部落看看,也許會有其他辦法。”

楚臨君在接受了這個世界真有神,且祭祀是有用的之後,甚至有了種“鹽部落的鐵會完蛋是因為她在邏輯上補全”的猜測。

畢竟誰也不能說人的念力不是一種超自然能量。

但在沒有嘗到這個世界的海是淡是鹹之前,她還不願下結論。

當務之急是去鹽部落親自看看鹽山和海的實物。

也許看到了就會有新的發現。

捷忽然一拍巴掌。

手裏有一只吸足了血的小蟲。

她随手搓了搓,将蟲屍弄掉,就沒在意了。

楚臨君卻眼前一亮。

她一直覺得眼前的一切很詭異很虛假,就是因為明明有着獸蟲生活的痕跡,卻不見這些讓人煩惱的小東西。

被捷打死的蚊蟲只是個開始,很快,她的耳邊聽到了被風吹得簌簌而動的樹叢裏,傳來鳥類忽扇翅膀的聲音和清脆的鳴叫。

逐漸地,四周的聲音層次豐富起來,伴着幽幽的山風,偶爾還有遠處不知品種的獸類咆哮。

似乎從遇見捷以後,一切都在逐漸變成她所熟知的樣子。

楚臨君高興地來回走了幾步。不知觸發了什麽隐藏的開關,忽然間,那種窒息般的寂靜又席卷而來。

怎麽又這樣了?楚臨君又試着走了幾步,在某一刻,耳邊又聽到了“人間”的聲音。那種令她不太舒服的感覺再也沒有出現,她開始雀躍。

看來,她去鹽部落這一步是走對了。

烨靜靜看她走來走去,臉上逐漸露出笑容,有些不解。

不過,祂感覺到她的情緒又變得明亮柔和,便也露出舒心的表情。

對于楚臨君拉着祂去鹽部落的打算,祂并不反對。

剛才祂也試着去吸食捷身上的情緒,也不知是她現在心情焦急還是其他的原因,并不如楚臨君美味。

一時間,祂還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東西,而楚臨君身上,好像還有更多美好的供奉亟待挖掘。

祂暫時沒有其他地方想去,姑且跟着她吧。

一路上,楚臨君心裏都在打鼓。

她剛才為了不露餡,拉虎皮做大旗,順勢承認了自己是祭司,實在是無奈之舉。

也不知道鹽部落的祭司會不會看穿她的把戲。

趁着捷走在前邊開道,楚臨君故意落後一步,拉住烨的手,湊近祂小聲解釋了一番,而後語帶抱歉:“我知道一種制鹽的辦法,就是不知管不管用。你一會兒要不先不要進部落,留在外頭?”

她現在很忐忑,生怕經驗主義害死人。

害死自己就算了,夜總是無辜的。

烨卻說:“我跟你去。”

楚臨君感動:“好姐妹!”

烨默了默,看看越發細膩的皮膚,陷入沉思。

祂真的,很像女孩子嗎?

有捷在前面引路,楚臨君又吃飽了幹勁十足,後半程走得比前半程快了許多。一行人比預計時間更早抵達目的地。

臨了,楚臨君反而鎮定下來。

只要她不說,夜也不說,沒人知道她們是逃跑的祭品,就憑她們是兩位年輕女性,對哪個部落來說都是很歡迎的人口。

更不用說她們身上還懷有別的技術。

鹽部落說是在海邊,離海岸卻還有一段距離。

趁着還沒進部落聚集地,楚臨君特地和捷說明後,繞去海岸看了眼。

腳下松軟的金色沙灘一眼望不到邊,綿延數裏,碧藍的海水和青天相接,風景十分宜人。

楚臨君忍不住喟嘆:“真美啊~!”

捷暗中觀察她們看到海的反應,暗自點頭。

沒錯,她們一定是傳說中的上古祭司後人。

因為沒有哪個從未見過海的人,在第一次見到海的浪濤和廣闊前,不心生畏懼的。

這位叫君的女子居然敢直接把腳踩到海水裏,甚至沾海水嘗味,嘗完還露出笑意,這必然是在溝通大自然,與神靈對話。

另一位叫夜的女子雖然站得離海水遠,但看神色也非害怕,而是淡然。

捷心中升起希冀:我鹽部落,果真有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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