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林智文溫聲道： “北骁哥。”
魏北骁點頭, “小時候見過一次，長結實了。”
林智文難得露出笑容，沒多說其他客氣的話，站在原地不聲不響。
“行了先回去吧, 還沒燒飯。”林嬌說完, 看向朝着好奇的群衆, 解釋說：“北骁第一次上門，買的東西多了些。”
“這孩子真大方, 花了這麽多錢, 嬌嬌好福氣啊。”
“是啊，早上那徐三雲侄女還在嚷嚷，嬌嬌被退親了, 這下子臉可得腫了。”
“哎對，徐麗人了？怎麽沒來湊熱鬧？”
“地裏幹活呢, 咋沒來，看到苗苗說不過嬌嬌，也沒出來幫忙，轉頭躲地裏去了。”
“都是他娘的軟腳蝦, 背地裏說得厲害, 當面一聲都不敢吭。”
“嬌嬌這嘴, 許知青都說不過她, 這是不是叫能文能武。”
“都堵着幹啥！不幹活了！快上工！”
林智兵喊完，社員一哄而散, 扛着鋤頭回地裏繼續幹活。
總算能走了, 嬌嬌剛想走, 又被林智兵拉住，往旁邊移了兩步, 悄聲問：“二娘一家你沒叫啊？”
“叫他們幹什麽？白吃白喝啊。”林嬌不以為然，她才不會讓那一家子占便宜。
“行，不叫就不叫，反正也不是定親。”林智兵吃二娘家虧更多，沒啥好感，又低聲說：“那把智虎叫上，能跟北骁兄弟說兩句，早上徐麗背後說你壞話，智虎還沖她摔了板凳。”
“是嗎？”林嬌轉看一圈，沒看到林智虎，不知道被派去哪裏幹活了，“那行，你把智虎哥喊上，正好我買了二斤散酒，你們可以一起喝，還有很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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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啊！”林智兵面色浮現喜色，“那正好，男人喝點酒話才能聊起來，你快回去做飯吧。”
林嬌擺了擺手，追上前面的魏北骁和四叔等人，一路往家走，雙手背在身後，笑吟吟說：“北骁同志，表現非常不錯。”
魏北骁聞言笑出聲，“下次要好好訓練你的軍姿。”
想到剛才的情景，林嬌笑得更歡，“秦苗苗臉色比你的軍裝還要綠，呸呸不對不對，她的臉色哪能跟軍裝比，反正就很爽，哈哈哈，上趕着把臉送上來，不打白不打。”
“大姐最厲害！”林智敏突然大叫一聲。
林嬌一愣，啞然失笑，“好好讀書，以後才能說得過別人。”
林智思昂着小下巴道：“哼，平時就不看不慣那許刺頭的高傲樣子，臉色憋得通紅真是稀奇，真痛快。”
“我還沒說你，要回擊就堂堂正正回擊，說人外號，那都是沒本事的人才會那麽做，只會顯得你沒禮貌。”
聽到大姐訓斥，林智思嘴巴撅得能挂醬油瓶子，擱以前心裏肯定不服氣，但現在不一樣了，村裏那麽多人叫過許刺頭，人家都不痛不癢，一點沒受打擊。
大姐一句刺頭都沒叫，就把人整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所以還是大姐厲害！
魏北骁安安靜靜看着姐妹鬥嘴，很喜歡看林嬌活力四射的樣子，縱使嘴上不饒人，卻相當可愛。
板車拉進院子，林發賢正在洗菜，幾個小的興奮大喊：“爺爺，我們買了好多東西回來！”
魏北骁停好車大步走上前，微微鞠躬，态度恭敬道：“爺爺，我是魏北骁，付雪芬的兒子。”
林發賢雙手放在衣服上擦幹淨水漬，撐着膝蓋站起來，皺紋堆在眼角，笑容慈祥和善：“骁子，打小見過你，一眨眼都這麽大了，這軍裝穿得真有精神。”
魏北骁沉穩一笑，扶着老人家走到堂屋，又走回來幫忙拿東西。
“你這袋子裏都裝的什麽，差點沒拎起來。”林嬌扶着腰，剛才沒把旅行袋當回事，猛地一拎差點閃了腰。
“大米，白面，外婆裝的。”魏北骁淡笑說完，輕輕松松拎起來往屋裏走。
“北骁大哥不愧是當兵的。”林智思捧着布鞋往屋裏走，喊道：“爺，大姐給買鞋了，都有份。”
林嬌将沉迷于小人書如癡如醉，忘懷周圍情況的林智捷抱了下來，沒了小人書，林智敏擡起頭，乖乖張開手臂，“大姐，我也要抱。”
“好，大姐抱。”林嬌一手捧住小屁股，一手護住腰，将智敏抱了下來，“去裏面看。”
兩人邁着小短腿跑進堂屋，頭挨着頭趴在桌子上再次沉迷于故事書。
林嬌将大米面粉，油鹽醬醋搬下來，又将等着要用的作料拿到廚房，魏北骁跟爺爺聊完走進來，“我幫你燒火。”
“不用，你是客人，我有智敏幫忙。”林嬌揭開菜罩，将備菜都端到鍋臺。
魏北骁走到鍋臺後面，坐在板凳上，用行動表明要幫忙。
林嬌見他堅持，想到屋裏除了爺爺就是七歲小孩，确實沒什麽可聊，不再勸他，“你先坐着，等下我炒菜的時候你再燒火，煮飯要控制火候，讓智敏來。”
這時候沒有電飯煲，家家戶戶都在用大鐵鍋煮米飯，米沸騰後，就要控制火候，否則火大容易糊，火小夾生不熟。
拿了一個茶缸，打開新買的茶葉，沖了一杯綠茶放到鍋臺上，“有點燙，你要是渴了一伸手就能夠到。”
“你不用招呼我，盡管吩咐就行。”魏北骁見她忙得團團轉還不忘給他倒茶，微嘆一聲，還是把他當外人。
“待客之道。”林嬌剛說完，見到男人又嘆了口氣，回頭看見他正拿着一根柴在地上胡亂劃着。
去了一趟供銷社，确實耽誤不少時間，估摸着快十點了，讓智思将所有東西拿到房間後，淘米煮飯。
林嬌将生姜洗淨切成片，辣椒大料備好，素菜都切成絲，從腌菜缸裏抓了一把酸菜，洗了幾遍去鹹味切好，用開水将新買的盤子消毒。
再把腌好的魚拿出來，肚皮朝裏小心翼翼展開繞成圈，魚尾塞在底下，魚頭豎起來擺在中間，魚身改過刀，展開後如同孔雀開屏，昂首挺胸，栩栩如生，再用紅椒青蔥點綴，變得更加美觀，賞心悅目。
擺好後放在菜罩底下，魚只 麗嘉要蒸十分鐘左右就好，所以得放到最後做，否則冷了魚肉不鮮美，還會散發出腥味。
将白肉切成塊狀，剛從供銷社又買了一斤肉，不用參雜其他蔬菜，可以直接做一碗紅燒肉，早上提前煮好了雞蛋，可以放到裏面一起炖。
從堂屋端了雞蛋回來，遞給正無聊的男人，“把殼剝了。”
魏北骁伸手接過去後，林嬌便繼續忙要做的事，身後不時傳來砸雞蛋的聲音，每次聽到都忍不住掀起唇角，一種煙火氣彌漫在兩人之間，溫暖踏實。
“智思，你是淘米還是玩米？蹲那半天不動。”
林智思聽到大姐的聲音，沖着鍋屋窗戶咧嘴一笑，“大姐，我馬上就來，太久沒洗過這麽多米了，得多搓一會，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摸到。”
林嬌無語之餘有些心酸，沒再催促，低頭嘆口氣：“都是窮鬧得。”
“以後有我。”
後面響起溫柔沙啞的聲音，不是情話勝似情話，超越所有浪漫臺詞，林嬌輕笑一聲：
“雖然我們家現在窮，但絕對不會窮一輩子，我不單單讓弟妹過好，肯定會讓你也過好。”
末了怕打擊男人積極性，又加了一句：“咱們一起努力。”
身後再次傳來磕雞蛋的聲音，似有似無地一聲輕“嗯”。
林嬌低頭淺笑，林家是真的破，真的窮，魏北骁從進門起沒有露出任何嫌棄之色，更未曾透露出四個弟妹是累贅的意思。
非但如此，還想扛起這份責任，且先不說她會不會讓他扛，最起碼能看出他為人踏實可靠，可以信賴。
智思蹲在裏邊煮飯，林嬌準備好所有配菜配料，開始炒菜。
熱鍋下油，油熱後放入生姜，“滋滋”聲響起，生姜邊緣慢慢卷起來，撈出來扔掉，撒了一把糖，糖慢慢融化，變成香甜地焦糖色。
倒入焯好的五花肉，“嘩”地一聲，油鍋像是徹底醒了，熱氣沸騰，噼裏啪啦，廚房頓時熱鬧起來。
“中火。”林嬌指揮完，拿着鍋鏟不停翻炒，将肥油煸出來，肉香彌漫十裏路，将沉迷于小人書的兩個饞蟲都吸引過來，趴在門口眨巴大眼，吸溜着口水。
肥肉煸地焦黃，裹上糖漿，時不時濺出滾燙的油花，林嬌一不小心中招發出嘶聲，蹲在鍋臺下的兩人就會一起擡頭，擔心望着她。
打來的醬油算是老抽，只有一種，倒下鍋後，白肉迅速變了色，獨特醬香夾雜肉味，鑽入屋裏每一個人鼻子裏，瞬間饑腸辘辘，口水泛濫。
放好大料，倒入開水，将剝了殼的白煮蛋放進去，大火燒開後，林嬌走到柴堆，挑了一根細棍蹲到魏北骁旁邊，将鍋底的柴撥開，讓他們快速燒完轉小火。
魏北骁稍稍垂眸就看到女孩白裏泛着紅的臉龐，雙眸正認真盯着柴火，手上不停歇，待弄好後松了口氣，擡頭對他微微一笑，心頭頓時一跳，別樣的滿足感四處亂竄，喉嚨不自覺發緊。
這就是戰友所說，有了媳婦不一樣的感覺嗎？
心跳慢了半拍，眼神止不住往她臉上瞟，嘴唇盈而不豐，牙齒白白淨淨，就是眼神有點在像看傻子。
傻子？
魏北骁立馬清醒過來，急忙挪開視線，耳朵滾燙，心底發虛。
表面英俊銳氣，硬漢十足，內裏是個‘純情小男孩’？
林嬌站起身無聲偷笑，米香飄出來，走到鍋臺揭開裏面鍋蓋，米飯的水有點多，拿個小碗盛了米湯，放在一旁冷涼喝，這可是集聚精華的好東西。
“注意小火啊。”
林智思擡頭答應一聲，嗅了嗅肉香，滿臉幸福。
家裏只有兩口大鍋，一口用來煮飯，另一口用來炒菜，時間有點來不及，正發愁的時候大娘提前下工出現在門口，長了一雙三角眼經常被當成壞人，其實為人爽實，和善問：
“嬌嬌，飯做得咋樣了？”
“大娘，我剛想着你，你就出現了，真是心有靈犀。”
何秀撲哧一笑，吸吸鼻子，咂舌道：“肉味咋這麽濃，饞蟲都要勾出來了。”
魏北骁站起身，禮貌叫道：“大娘。”
何秀急忙招手讓他坐下，眼裏皆是滿意之情。
林嬌從菜罩下端出孔雀魚盤，“大娘，你幫忙回家開火，先把水燒開，放進去蒸十分鐘，火滅了悶蓋五分鐘，哦對，沒有鐘表，那時間你估摸着大概就行，把土腥味悶掉，就好了。”
何秀接過去，眉毛高高挑起，驚訝極了：“哎呦，我的娘啊，這這這咋弄出這麽好看的花樣來的，活了幾十年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菜。”
“哇好好看啊，這是魚嗎？”
“大姐真厲害。”
聽到大家的誇獎，林嬌笑說：“孔雀開屏，吉祥如意。”
“看着就吉祥，行，我先去蒸。”大娘滿臉笑容端着魚離開。
林嬌回到鍋臺，揭開鍋蓋将肉翻個身，肉昨天晚上就炖了很久，雞蛋也是熟的，讓魏北骁轉大火，肉湯咕嚕嚕，香味四溢，時而翻動幾下，開始收汁。
色澤光亮，醬紅色的肉塊表面裹着糖汁，從鍋鏟邊緣順着湯緩慢滑落盤中，沾到盤底的瞬間，巍巍顫顫泛着誘人光澤，薄皮嫩肉，一看就知道入口即化，美味至極。
“咕嚕~！”
“咕嚕~咕嚕咕~~！”
林嬌每鏟一鏟子，就有咽口水的聲音伴奏，環顧一圈，抿嘴笑着拿出幹淨小碗，放一鍋鏟進去，擱置旁邊冷一冷，快速将鍋裏的肉盛出來，添了兩瓢水，燒熱後拿絲瓜瓤洗幹淨。
将公雞端過來，油熱後放姜塊，接着把雞倒進去，大火翻炒，煸至微黃，蒜瓣香蔥辣椒放進去再接着爆炒，‘滋啦啦’地聲音聽進耳朵裏一點都不覺得吵，反而覺得好聽，很幸福。
上老抽醬色，撒了點糖，倒入開水悶燒。
拿了四雙筷子，分給三個小的，最後一雙留給自己。
弟妹圍過來，雙眼放光夾起肉塊，放進嘴裏個個都舍不得嚼，小嘴撅着吸湯汁，含在嘴裏品嘗肉味，興奮雙臂環抱，舉着拳捶自己胳膊，望着林嬌時，雙眼亮晶晶，長睫撲閃撲閃。
林嬌嘴角的弧度就沒下來過，夾起最後一塊肉，走到魏北骁面前，“張嘴。”
魏北骁微怔，赧顏耳紅，“我，我先不吃，你吃。”
“快點，還要看火呢。”林嬌笑不露齒催促，怕笑得太過分，對方會更害羞，将筷子往前遞了遞，左手端着碗在下面，以防肉滑落時，能夠及時接住。
魏北骁不算白皙的膚色透着一層薄薄的紅暈，可見真的打心底害羞，尤其是被三個弟妹鼓着腮幫笑嘻嘻盯着，臉就更燙了。
等見到肉開始有往下滑的跡象，一不做二不休，張嘴往前湊，一口咬住後，立馬轉頭對着鍋底柴火，連脖子都羞紅了。
林嬌逗完笑出聲，見到他瞬間紅的滴血，又趕忙抑制住聲音，沖着弟妹揮手，“出去吧，屋裏油煙大，肉別含着了，趕緊嚼完咽下去。”
林智思大笑高呼一聲：“北骁大哥害羞咯！”
學人精林智敏跟着道：“北骁大哥害羞咯！”
林智捷把肉咽下去，疑惑問：“北骁大哥為什麽害羞？”
“趕緊出去！”眼看魏北骁頭快埋到胸口去，林嬌微微板起臉，佯裝生氣，三個弟妹這才笑着一哄而散。
“好吃嗎？”
屋裏沒人了，魏北骁伸手整理軍帽，點點頭，擡頭眼神碰撞時，林嬌發現他眼底的喜悅，抿着嘴笑得更歡，“那等下你繼續幫我試菜。”
魏北骁拉了拉軍裝衣領，輕輕長呼一口氣，而後嘴角忍不住上揚，看來沒有把他當外人，外人肯定不會有試菜的機會。
紅燒公雞收完湯汁，夾起一小塊雞腿肉吹吹涼，遞到魏北骁唇邊，這次對方沒再推辭，甚至非常心甘情願。
看着他面色沾染笑意，嚼完咽下去後，黑白分明地眼眸閃着幾顆星辰，像是被造物者多添了幾筆高光，熠熠生輝，贊道：“滑而不膩，鹹淡正好，特別鮮美。”
盯着久了，林嬌有些羨慕他的眼睑，天然眼線襯得眼睛特別有神，于心底嘆了口氣，手上動作不停，麻溜将雞盛出來，裝了滿滿一盆。
大鍋清理幹淨，下油爆炒蔥姜蒜辣椒，頓時滿屋都是鮮香，下酸菜炒至酸味撲鼻時，放入魚頭魚尾魚骨頭慢煎，魚皮未焦時，倒入開水蓋上鍋蓋，大火熬個十幾分鐘。
再揭蓋時，一鍋奶白奶白的魚湯咕嚕咕嚕冒着泡泡，魚香之氣萦繞鼻端，其中還泛着酸味，讓人想馬上舀一勺解解饞。
開蓋燒一會，趁機将洗菜搪瓷盆洗幹淨，再用開水燙一遍擦幹。
拿湯勺将魚骨魚頭魚尾都盛到盆裏，拿着公筷下魚片，湯汁浸入魚片，魚肉慢慢泛白，看上去鮮嫩爽滑，相當誘人。
剛把魚肉下完就對上魏北骁欣賞又意味不明的眼神，林嬌看完心裏如同鍋裏的魚湯，咕嚕咕嚕直冒泡，瞪了一眼，聲音不自覺嬌軟：“看着火。”
魏北骁咧嘴一笑，“你怎麽這麽會做菜，都是沒見過的花樣，看得人口水直流。”
“你還口水直流啊，那別人都不受啦。”魚肉全部泛白，林嬌夾起一塊，輕輕一吹，魚肉随風搖擺，滴着湯汁，誘人味蕾，手心朝上在底下等着，遞到他唇邊，淺淺笑道：
“只有你能占得先機，嘗到是什麽滋味。”
魏北骁眼神瞬間柔和，心頭像是灌了蜜，甜絲絲地，酥麻酥麻，眼見魚肉要斷，微微伏身，微側着頭接到嘴裏，入口爽滑，酸辣刺激味蕾，令人胃口大開。
嘴裏酸辣，心頭甜蜜，滋味交集，勝過人間所有千滋百味，食有盡，其味無盡，其意更無窮。
魏北骁望着忙碌的林嬌，眼神不知不覺緩慢發生變化，情愫暗生，濃郁流淌。
硬菜都準備好，韭菜炒河蝦，辣椒炒雞蛋，清炒莴苣十來分鐘便炒好出鍋。
大娘端着魚進來，笑着說：“到家先給你大嫂煮點雞蛋面條吃，估摸着你這還要點時間，晚蒸了一會，瞧瞧這魚，我真想趁着下工端出去走一圈。”
“然後帶了一層灰回來。”
聽到林嬌打趣，何秀笑道：“可不是嘛，真饞人，都好了吧，我端進去。”
“都好了。”林嬌洗了個手，将盆裏水倒掉，換上幹淨的水，拿出自己的毛巾，肥皂盒，再看向魏北骁，淺淺笑着：“辛苦了，北骁同志，洗手吧。”
魏北骁起身走過來，“你辛苦，我一直在吃。”
林嬌笑而不語，往外喊了一聲：“都過來洗手，準備吃飯。”
話聲剛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林智捷最先出現在門口，衣襟前被口水沾濕了一片，睜着大眼睛興奮道：
“大姐，好多好看的菜，大姐，你太厲害了！你是最厲害的人！”
“大姐，吃飯了嗎？”林智敏抱住林嬌的大腿，仰頭乖巧問。
林嬌摸了摸她柔軟的小臉，“洗香香才能吃飯，小敏想吃什麽？”
智敏眼睛一亮，不加以思考，脫口而出：“想吃漂亮的魚。”
“我想吃紅燒肉，紅燒雞，還想吃漂亮的魚！”智捷掰着手指頭算。
“我都想吃！”林智思打了水進來，蹲下身笑哈哈道。
林嬌剛想調侃，午飯鐘聲響了起來，下工前剛好完成一桌午飯。
沒等幾分鐘，林智兵林智虎前後進入大門，開懷大笑，熱情說：“北骁兄弟，等了很久吧。”
魏北骁迎上去，幾人站在院子裏寒暄閑聊，大伯四叔林智文從門外進來，後面還跟着二嫂，瑞慷瑞慨。
等到洗完手進入堂屋，後回來的人全都驚在桌旁，林智兵瞪大眼睛說：“這都誰做的啊？不會是我那個懶妹妹做的吧！”
二嫂周茹驚訝說：“這麽多菜，這花樣搞得比國營飯店大師傅還要厲害，我結婚喜宴都沒這麽好看，嬌嬌，你太厲害了！”
林智虎不可思議連連瞟了正在沖糖水的林嬌好幾眼，嘟囔道：“是什麽力量，讓懶人露出這本事！”
大伯驚地連煙袋都差點掉了，“這魚擺的跟牡丹花一樣，嬌嬌深藏不露啊！”
林智文看着滿桌好菜，驚愕發呆，半天回不過神。
林瑞慨吸溜着口水，“老姑，好香啊，有肉有雞，還有這麽多菜，以後讓姑夫天天來吧！”
“還沒結婚，叫什麽姑夫。”林嬌遞給他一杯糖水，哧道。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林智兵看向魏北骁，咧嘴道：“你說是吧，北骁兄弟。”
魏北骁立馬點頭，堅定不移道：“是的。”
态度讓林家所有人露出滿意的笑容，屋裏霎時熱鬧起來，熱情招呼魏北骁坐下。
今天将大桌子拖了出來，又從大伯家搬了長板凳，小孩子矮夠不着，就坐小桌子吃，大娘二嫂本來想跟着坐過去，被林嬌拉住，讓坐大桌子，不興村裏女人不上桌那一套。
“二嫂，大娘，我們三人坐一邊，坐得下。”
何秀周茹推辭幾下，笑着坐下，一張桌子剛好坐滿。
林嬌接過她們帶去上工的搪瓷缸，放點糖沖成糖水當飲料，白糖稀罕，大娘皺着眉頭喊浪費，二嫂幫腔，林嬌勸了幾句，到底笑眯眯喝了。
糖水端到小孩桌上，屋裏響起開心歡呼聲。
“大姐，今天好開心哦，大姐真好。”
“姑夫以後再來，有肉吃還有糖水喝！”
“北骁大哥是解放軍，要去保衛祖國，哪有時間天天來。”
“好甜呀，我都舍不得喝。”
“我也舍不得喝，小叔，等下把你小人書給我看看吧。”
“噓~~！小聲點，等下給你看，但你出去可不能亂說，不是誰我都會給他看的，要是別人知道了，我就揍你，以後也別想看了。”
“我肯定不說，小叔，吃肉！”
孩子桌上童言童語，大人桌上驚嘆于林嬌的手藝。
林智兵吃完紅燒肉眼睛都瞪直了，“這輩子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肉，香裏帶着甜，肥滋滋還不膩人，死了都值了。”
二娘擡頭敲了他腦門一筷子，“呸呸，好日子說什麽死不死的。”
林智兵揉了揉腦門，搖頭感嘆：“好妹子，大哥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平時偷懶不會都鑽廚房去了吧。”
林嬌翻了個白眼，“村裏誰家燒肉，那肉香得飄出二裏地，你就住旁邊，能聞不到嗎，再說都這麽窮，哪來的條件鍛煉，天生廚藝好，懂嗎。”
爺爺笑得皺紋堆在一起，面色帶着欣慰之情，四叔笑眯眯不說話，林智文埋頭狂吃，難得不見斯文。
“說的也是。”林智兵嘿嘿一笑，端起酒杯朝着魏北骁道：“兄弟，以後娶到嬌嬌有福氣啊，這手藝，都能去國營飯店當大師傅了。”
魏北骁點頭，“比大師傅手藝好一百倍。”
“我沒吃過國營飯店，但也知道好賴，嬌嬌這手藝在咱公社算這個了。”林智虎豎了個大拇指，笑道。
“魚更好吃，看着口水都要流到脖子裏了，吸溜。”
“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肉，神仙見了都得饞壞了。”
得，比賽誰會誇呢，指了指酸菜魚，“大伯大娘，大哥，智虎哥，二嫂，你們能吃辣，嘗嘗這個酸菜魚。”說完夾了一塊雞腿放到智文碗裏。
林智文怔了怔，夾起放到嘴裏咀嚼起來。
林智兵吃完酸菜魚，吸了一口涼氣，叫道：“哎呀！這魚咋這嫩！又酸又辣，一抿就滑到嗓子眼了，嬌嬌，你真行啊！”
周茹連吃兩塊，呲溜着口水贊道：“平時都不愛吃魚，腥味太重，這個真的好吃，住塘邊從來不曉得魚還能這麽燒，太好吃了！”
“嬌嬌是能，我來嘗嘗這牡丹花。”大伯誇完，伸手就要夾孔雀魚，被林嬌伸手攔住。
“大伯，這道菜是吉祥菜，我先說點吉祥話。”林嬌先把魚頭轉向林發賢，笑着說：“先祝爺爺身體健康，活兩百歲！”
林發賢樂呵道：“那不成老妖怪了哦。”
“爹，且活着吧，以後我們都讓您享福。”
“就是，爺，您有的活呢，”
“大爺，嬌嬌手藝這麽好，以後有福享着。”
“爺爺，我長大還要孝順您嘞，給你買新衣服，帶你吃肉！”
“我也給爺爺買新衣服，買肉吃。”
“太爺，我長大讓你天天吃肉，喝糖水！”
...
一屋子孝子賢孫乖巧發言，讓林發賢笑眯了眼，連連點頭：“好，我都等着。”
林嬌又把魚頭轉向魏北骁，在他發愣時笑道：“希望魏北骁同志，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魏北骁喉嚨滾了滾，胸膛微微起伏洩露心中震動，雙唇緊抿，扯了兩下嘴角，聲音幹澀：“謝謝。”
最後将魚頭轉了一圈，“最後祝咱們自己身體健健康康，努力發家致富，早日成為萬元戶！”
林智兵拍桌叫道：“好！萬元戶！”
“萬元戶！”
“什麽是萬元戶？”
“跟着叫就對了。”
“萬元戶！！”
大桌小桌一起端起小碗茶缸，每人臉上帶着興奮滿足的神情，喜悅的情緒讓破舊的茅草屋徹底活了過來。
飯後收拾完，爺爺喝了酒躺在旁屋眯着了，其他人趕着上工，跟魏北骁寒暄兩句，表示對他很滿意，笑着離去。
抓了幾塊水果糖讓大弟大妹上工時吃，智捷喊來了大棍，兩人正躲在西屋看小人書，看得聚精會神。
林嬌端着綠茶進屋，遞給面色潮紅，差點被灌醉的男人，“冷茶，喝完舒服。”
魏北骁後背靠着牆，呼吸帶着濃郁酒氣，接過冷茶喝了兩口，笑道：“沒想到散酒後勁挺大。”
“幸虧你酒量可以，酒品更好，否則可得出洋相了。”林嬌拿着剛打濕的毛巾替他擦臉，連同脖頸都擦了一遍，散酒氣降溫。
魏北骁臉頰變得更紅，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帶着醉後迷離，“我，我自己來吧。”
林嬌輕笑一聲，将毛巾放到他手上，“你去躺着休息一會？”
“不用。”魏北骁擦臉的動作不像林嬌那麽細膩溫柔，三下五除二擦完，呼出一口氣，“過了酒勁就好，放心，清醒着。”
“我幫你按摩。”林嬌将他身體轉過來，不給拒絕的機會，雙手先按住他的太陽穴輕揉，許是有作用，男人緊繃的肩膀慢慢松懈。
東屋鑽出個可愛小腦袋，眨巴着水盈盈大眼睛，好奇問：“大姐，北骁大哥不舒服嗎？”
“別動。”林嬌制止住想要起身的人，待他老實了，才看向小妹，“智敏還沒睡啊，北骁大哥喝醉了頭疼，我幫他解酒。”
智敏懂事點頭，奶聲奶氣說：“大哥智虎哥還有大伯，爺爺四叔，他們都一起找北骁大哥喝酒，北骁大哥喝得最多。”
林嬌無聲勾起唇角，知道兩個堂哥跟各位長輩的心思，酒後看人品，他們是想看魏北骁喝醉後會出什麽洋相，沒想到魏北骁還挺能喝，就算勉強被他們灌得微醉，也是不卑不亢，有禮有節，沒鬧出一丁點笑話。
飯畢長輩們既失望又滿意，一個個面色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手指從太陽穴往下，放到頸側，曲起食指中指，用關節來回刮擦，促進新陳代謝，沒刮幾下，感覺到對方脖子越來越燙，後頸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林嬌抿唇一笑，心中了然松了手。
“把冷茶喝完差不多了。”
等林嬌走開，魏北骁狠狠松了口氣，暗自拽了拽衣角，掩飾住褲腿，鼻尖還停留着林嬌身上獨有的香氣，咕嚕咕嚕吞了幾大口茶，吐掉不小心喝下的茶葉，心中的燥熱散去不少。
林嬌将智敏抱到床上哄睡，從房間裏拿出軟尺，“你不用站起來，我給你量一下上衣尺寸，做件白襯衫，平時還可以穿在軍裝裏面，褲子就不做了，估計你也穿不到。”
“不用，軍隊什麽都發。”魏北骁擺手，嘴上拒絕，笑意卻溢滿眼眶，直達心底。
“軍隊發的是軍隊發的，我做的是我心意，不一樣。”林嬌不容拒絕，直接拿了軟尺開始量他的肩圍。
“張開手臂。”話音剛落，魏北骁就乖乖擡起手，林嬌雙手穿過他腋下，繞過軟尺，認真記下尺寸，背對着人，沒看到他漲紅的臉，軟尺也沒将瘋狂振動的心跳聲傳達過去。
尺寸量完，記到本子上，給搪瓷茶缸添了熱水，“你後天走，今明兩天我會趕出來，去送你的時候交給你。”
“多謝。”魏北骁的聲音又增添幾分嘶啞，垂着頭耳朵通紅，“我會努力，等我升到正連，你就可以随軍，不用分居兩地。”
“婚都沒結呢。”林嬌搬了個板凳坐下，心裏暗嘆真容易害羞，“努力的同時，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魏北骁點點頭，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沓錢，“二舅把我媽的工位賣出去，賣了九百塊，那錢說好了蓋房子用，這裏是我自己攢下來的八百，你拿去買有興趣的工作。”
林嬌愣住，上次都說了已經找好工作，沒想到被他看穿，明白那是應付長輩的話，推開他的手，“你好好收着，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我有能力照顧自己，放心。”
魏北骁沒聽，把錢塞到她手裏，站起身就想跑，林嬌急叫：“回來！”
男人立馬頓住腳步，高大挺拔的身體杵在原地動都不動。
起身繞到他前面，盯着他暈着紅的皮膚看了一會，又看向明亮堅定地雙眼，沒對視幾秒，對方甘拜下風，挪開視線，林嬌啞然失笑：
“你的心意我都記着，如果有需要我會向你開口的，這錢你去存到銀行，留給咱們辦喜事用，怎麽樣？”
“辦喜事，我會準備的，軍隊每個月都會有補貼。”魏北骁還在執著。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林嬌開始使用激将法。
“沒有，相信。”魏北骁急道。
林嬌不顧他掙紮，将錢塞到他上衣口袋，“那你就存好，眼下真的不需要，再說你也看到了，家裏沒個藏錢的地方，你去存銀行還安全點。”
不知哪個點戳中他，魏北骁安靜下來，沒再将錢送回來。
林嬌看了看日頭，估計才下午一點半，往前嗅了嗅他身上的酒氣，“你這就要走？酒還沒醒完，要不再等等？”
魏北骁轉看一圈沒看到鐘表，學她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