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更合1 (1)
縣宣傳委員站在臺上舉着話筒道:“淮峰縣四月光榮榜, 榜首人物是雙環公社後水村二生産隊的社員林智嬌同志,光榮事跡是揭穿縣宣傳委員魏強與制藥廠女工楊娟做出道德敗壞行為,及時追回付雪芬同志的遺産,關鍵時刻臨危不懼, 有勇有謀, 事後拒絕付雪芬同志在制藥廠的質檢工位, 做好事不貪圖財務,優秀的思想品德值得讓所有社員學習!”
“請林智嬌同志上臺接受縣宣傳給予的光榮人物徽章。”
掌聲響起, 林嬌身後這一排尤為熱烈, 一個個精神抖擻,嘴巴快要咧到耳後根,使勁拍手。
站到臺上領取一個紅色五星徽章, 轉身時瞥了一眼魏強方向,見他垂着脖子, 壓根不敢擡頭。
林嬌諷刺一笑,接過話筒開口:“這枚獎章對我來說起到督促作用,希望大家都能作風優良,不要再做出這種天打雷劈在所不惜的道德敗壞行為, 也希望以後的宣傳大會, 我和我們雙環公社能給全縣人民帶來鼓勵和幫助。”
說完之後, 緩步下臺, 成百上千人的視線下從容自若,絲毫不怯場。
掌聲如雷迎接, 群衆聽了半天, 總算來了一個感興趣的人物。
每次宣傳大會, 光榮人物和恥辱人物都是受關注度最高的人。
這個年代出軌偷情,是最惡劣的事, 人人鄙視喊打,比之現代網友,反應更為激烈,再加上偷藏老婆留下的錢給情人,又是縣幹部,更讓社員群衆氣憤。
因此,林嬌這個光榮榜首,沒有任何人持反對意見,都認為是‘天降正義’。
光榮榜不是只有一個人,但只有榜首才會有照片,以及光榮事跡介紹。
其他都是只有人名,後面備注一句公社生産隊名和工廠車間名,想知道做了些什麽,來聽宣傳大會,之後口口相傳。
雙環公社的幹部笑得龇牙咧嘴,滿面紅光,看着林嬌的眼神就像看到親閨女似的。
主要是自從開辦宣傳大會以來,雙環公社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領獎臺上。
以前來過一次,全程耷拉着頭,聽別的公社受誇獎,後來大家都是能不來就不來。
這次可好了,雖然種植畝産比不過人家,但道德作風被誇獎了,周紅山秦克衷等人聽着耳旁傳來‘雙環公社林智嬌’、‘後水村林智嬌’的議論,樂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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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能昂着頭被其他公社幹部搭話,被人家羨慕。
等宣讀完光榮人物後,一般罪犯判刑是由警察宣讀,但第一個人是宣傳部幹部,因此讓宣傳委員先宣讀。
宣傳委員以嚴肅面貌痛斥恥辱人物:“第一,對魏強身為縣幹部,還是縣宣傳部的幹部,做出道德敗壞行為,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表示強烈譴責。”
“第二,經調查,魏強利用職位便利,為他人牟取利益,違法違紀,對不起組織信任,給予其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林嬌微怔,定罪行為居然不是下迷藥犯罪,而是受賄罪,不由猜測是不是京市原家為保原俊陽的名聲,從中斡旋,還沒細想,聽到廣場發生轟動。
“不得好死!”
“這種就該判死刑!真不要臉!”
“真是恥辱!他是上塘公社李莊的,真不知道怎麽養出這樣的人!”
“幹什麽不允許大家砸,這種人就該被噴糞。”
“現在講究文明,等大會結束,撿石頭一起去砸。”
...
魏強手上戴着手铐,埋着頭一聲不吭,宣讀完之後又被帶下去。
接下來聽到宣讀其他罪犯,犯了哪些事,其中不少奇葩行為,聽得人無語又想笑。
魏家兩個侄子被一起帶上來,沒剃頭引起其他人的關注,警察解釋:“這倆人是魏強的侄子,因為林智嬌同志揭穿魏強,讓他們懷恨在心,昨天尾随林智嬌同志,在自行車正在行駛過程中,用石頭去砸,差點造成林智嬌同志摔傷,事後對其威脅搶劫,報複行為極度惡劣,将會受到法律嚴懲。!”
廣場嘩然,付成興還不知道此事,急忙回頭,林嬌給個安撫眼神,後面傳來林智兵聲音:“嬌嬌!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說?”
“沒事吧?沒受傷吧?”
“這倆也該上恥辱榜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活該!思想覺悟真低,我看啊,肯定是家庭教育有問題。”
“嬌嬌,你好好的,他們怎麽進公安局了?”
林嬌還沒回答,警察就表揚她的機智行為,騎車将罪犯直接引到派出所後門,及時保護好自己的事,同時說出之後縣裏以及縣公安局會重點保護林嬌,如果再有人做出報複行為,加重懲罰。
衆人聽完松了口氣,周圍幹部紛紛誇贊林嬌機靈,腦子好使。
縣宣傳大會結束後,罪犯車子剛開離廣場,魏強就受到天降石子,經過菜站的時候,被砸了一筐爛菜葉子垃圾,警察坐在前車裏視而不見,只有群衆拿起的東西會砸爛車子,威脅生命時,才會出聲制止。
臨近飯點,因為應鵬副主任已經說了要跟林嬌細談,再加上本來先宣傳部就要招待市級領導,就跟着一起來到縣宣傳部吃飯。
飯桌上,林嬌從包裏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玻璃瓶子,“大舅,嘗嘗這個?”
付成興一怔,看了看其他幹部,笑着說:“這是啥?”
林嬌讓人拿來一個空杯,倒滿後,一股清冽幽香瞬間傳遍整個屋子,吸引住所有幹部的視線,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醇香入鼻,身心居然出現清新爽快的感覺,眼神變得更為驚奇。
“是白酒,你嘗嘗滋味怎麽樣。”
付成興已經被酒香牢牢勾住,忍不住端起來抿了一口,口味細膩醇厚,甘潤清爽,剛入口的甘與回味時的甘還不同,前者清爽醒神,後者生津滋潤,層層遞進後,內裏微微發熱,烘托得全身酣暢,生出‘人生當如此’之感。
“好酒!”
看着付成興滿足的樣子,一桌子幹部發出羨慕的聲音:“一聞就知道是絕品酒,味道比茅臺還要勾人。”
“酒香久久不散,聞得人神清氣爽,怎麽跟個瓊漿玉露似的,小閨女,這到底是什麽酒?”
“別的不說,快讓我嘗嘗看吧。”
“就是啊,智嬌同志,給我倒一點。”
林嬌先給應鵬斟了一杯,又給其他人倒了一些,瓶子裏還剩三分之一,蓋上瓶蓋。
一桌幹部不吃菜,端着酒杯深嗅陶醉,抿上一口,酒入喉,眉舒展,如同喝了瓊漿玉液。
“好酒!”
“這酒喝的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酒好!喝茅臺五糧液,都沒這種感覺!”
“這酒怪!”
“智嬌同志,這酒是哪來的?裏面有一道甘,是添加了什麽水嗎?”
“這酒有內涵。”
應鵬看着杯中酒色,雙眼放光,“閨女,這酒不會是你家裏人釀的吧?”
“是我和我爸一起釀的,讓家裏人嘗過身體無恙,才敢讓各位領導喝。”林嬌扯了個謊,時間會賦予酒很多內涵,應鵬執着于釀出淮市自己品牌的酒,多年來經常接觸各種各樣的白酒,這種古酒一嘗就知道有年頭。
若說是她自己釀的,有些不切實際,她也不想給自己加個天才标簽,索性推給去世的父親,死無對證,更能說得過去。
應鵬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那你釀的出來嗎?”
林嬌點頭,“釀的出來。”
應鵬聽完雙眼亮的吓人,眼角魚尾紋恍惚間都活了似的,迸發出強烈的希望光芒,抓住她的胳膊,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用一種沉穩的聲音道:
“閨女,我知道你這是有備而來,換了別人我得懷疑目的,但咱們不是第一次見,你人品我相信,表面話咱就不說了,你想跟我談的不是職位,是這酒吧?”
林嬌掃了一眼其他幹部,“領導,這酒的原料和酒曲我都能上交給縣裏,職位是次要的。”
桌上幹部眼神意外,應鵬難掩激動,“你如果真能釀出這酒,職位随你挑,你有什麽想法,直接說吧。”
付成興笑着道:“還是第一次見應副主任情緒這麽外露,嬌嬌,別繞彎子了,你想要什麽?”
“領導,這酒好不好,你們比我懂,我個人能力低,做不了什麽,交給你們才能改善全縣人民生活,這是我想要的。”
林嬌緊緊握着酒瓶,面色浮現難過之情,“我原來想釀酒只是想給家裏長輩喝喝,我爺爺跟四叔都是很愛喝酒的人,只是因為家窮,勉強餓不死,哪還有閑錢去買酒,更何況,因為糧食緊張,買酒還要酒票,阻攔很大一部底層社員。”
在座大部分幹部的孩子都跟林嬌差不多大,聽到她話裏的孝心,好感直線上升。
應鵬嘆口氣,“閨女,你的想法很好,但想要社員都喝得起是其次,如你所說,因為去年收成不錯,糧食僅夠老百姓勉強餓不死,想要大規模釀酒,不現實。”
“咱們市只有少量釀酒糧指标,不瞞你說,淮市釀酒産業發展進度緩慢,很大部分是因為受限原料,你能告訴我,這酒是用什麽釀出來的嗎?”
林嬌拿出幾粒雪赤糯米高粱放到桌子上,“是這種特殊原料,我種一分地,能産六十斤左右。”
“一分地六十斤?!”農業部幹部首先發出驚呼。
這還是往低了說的,系統可是說三分地能産五百斤,畝産至少一千斤以上。
其他人看着桌子上酒紅色種子,驚疑不定,不敢完全相信,應鵬拿起來瞧了瞧,“從來沒見過,這是什麽?”
林嬌現場瞎編,“這是我無意中種出來的高粱糯米,小時候看葡萄嫁接,果樹嫁接,我就把釀酒的糯米跟高粱泡在一起,有些發了芽黏在一塊,以為壞掉了,因為浪費糧食,還被我爸打了一頓,最後倒給雞吃,直到第二年春天,院子裏長出幾根不一樣的高粱,等到成熟後,攢下來第一批種子。”
應鵬皺着眉,有所懷疑,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地裏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擡頭問:“那現在有多少?一分地真的能産六十斤?”
“真的,我也是纏着爺爺嘗試了好幾年,從邊緣種幾顆,再到種一分地,今年說服家裏,讓自留地都種上。”
見其他幹部的眼神過于欣喜,林嬌明白他們的心思,解釋:“這種糯米高粱,久煮不爛,吃了脹肚子,比餓還難受,最适合用來釀酒,可能就是大自然特殊的賦予吧。”
“說的是,大自然最為奇特,很多秘密都沒有被人類發掘。”
有幹部附和一句,應鵬眉頭微松,“閨女,就拿你家那三分地做實驗,正常成熟時間是多久?另外,你家裏還有剩餘原料嗎?”
林嬌緊繃的心稍稍松懈,回道:“還有一些,成熟期三個半月左右。”
應鵬又問:“酒曲也是你自己做的?”
林嬌點頭,“是我爸做的,發現糯米高粱久煮不爛,就明白适合釀酒,他認為高粱米,就是這個白尖尖,說是精糧,專門磨碎挑出來,制作酒曲。”
應鵬恍惚道:“果真是大自然賦予,怪不得你這麽聰明機靈,原來是受你父親影響。”
付成興插嘴:“她父親是烈士,當初扒大河遇上崩塌,救了三個人,自己被砸死了。”
一桌子人聽完再看林嬌眼神少了一層先前若有似無的防備,感嘆道:“人生軌跡真是不定,以你父親的品德,教出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必然的。”
“真可謂虎父無犬女,怪不得智嬌同志能做到不在乎身外物,只想改善基層老百姓的生活。”
“青出于藍勝于藍,應副主任,你有需要盡管開口,我們都會盡最大努力配合,這麽好的酒一定要大規模發展,釀我們淮市獨有品牌。”
“茅臺酒有特殊原料,發展成名酒之首,咱們現在也有特殊原料,釀出的酒不比茅臺差,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主任,我記得你原來在縣供銷社後面那棟院子,修過酒窖?好像還是石窖?”
應鵬眉宇松散,語氣輕松:“是用來釀散酒的小型加工點,只是釀出來口感太辣,質檢不過關,找不到好的釀酒師傅,就沒用了。”
林嬌見機會來了,立馬開口:“領導,其實我還有一種釀酒方法,出酒率高速度快,有這種畝産高的糯米高粱,短時間內可以很快推出第一款清香型淮酒,剛才給大家喝的酒,用得是固态法傳統工藝,制造複雜,還需要洞藏一定的年頭,才能達到最佳口感。”
“真的!”應鵬坐直身體驚喜道:“明天起,你就到供銷社白酒加工點上班,先熟悉環境,釀出一批你說的酒再看,如果真的能釀出來,你就立了大功了!”
說完伸手把她面前的酒瓶拿走道:“這剩下的酒我先帶到市裏,雖說光憑酒色口感,我已經可以斷定達标,但仍需要進一步專業檢驗,查看是否符合國家各項指标,拿到報告才可以申請上市售賣。”
縣供銷社主任方剛也在場,平頭圓臉,五官讨喜,非常有眼力色站起身伸手,“智嬌同志,歡迎成為供銷社人。”
林嬌起身伸手,“方主任客氣了,還不一定呢。”
一沒說正式編制,二沒說具體職位,領導的語言都是一套接一套,表面看似飽滿,內裏實則空空如也,不親眼看着她釀出達到指标的酒來,她就永遠不是供銷社人。
至于工資,這種不是市級領導關心的事。
席散之後,來到付成興辦公室。
大舅端着茶缸,一臉了然之色道:“嬌嬌,你說找好工作,是不是就想着這招呢?”
“都被大舅看穿了。”剛應付完一桌子幹部,不想再裝。
付成興笑着指了指她,“你啊,是個好孩子,我明白你的想法,有點心高氣傲不是壞事,多了可不好,今天過于大膽了。”
林嬌微微嘆氣:“如果真能讓全縣老百姓日子過好,農民社員每天都能小酌一杯,今天就沒白膽大,大舅,你可得力挺我啊。”
付成興吹了吹茶杯,“你要是真能釀的出來,我肯定力挺你,只是你得給我交個底,真的百分之百能釀出來?”
林嬌自信一笑:“過程也許艱辛,結果肯定能出來。”
付成興溫和道:“這條路還長着,你說的清香型酒要是差今天的酒太多,銷量上不去,縣裏不會幫助你下達到公社種原料,還有,三個半月以後,一分地是不是能收獲六十斤,這都是未知數。”
“大舅,我要是能成功,對于全縣人民都是一件好事。”
付成興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不要把眼光放在酒上,你的這種原料,一旦畝産真在六百斤以上,其他地方會想破了頭來要,對于吃不起飯的地方來說,脹肚子總比餓死強,到時候你何止是淮市功人,在全國老百姓心裏記一功都有可能。”
“大舅,這事太長遠了,我暫時沒去想。”林嬌嘆口氣:“眼前這一關還沒踏過去呢。”
付成興笑容溫和,又聊了些付家事情,林嬌起身回家。
推着自行車出門,一路上像只熊貓被人打招呼,算是徹底出名了。
等到國營飯店買包子的時候,上次的服務員拉着她親親熱熱,提前把她的包子包好,其他客人沒有任何異議,就算有也不敢說,通常這樣,服務員會拍桌大吼一句,“就給了,不服憋着,不想吃出去!”
這年頭國營字號的工作人員牛上天,其他工層階級不但不敢吭聲,還得好言好語哄着。
騎車到公社中學,智思背着書包站在學校門口,五點鐘下課,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
林嬌下車,“今天上課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老師同學都很好相處。”智思精神氣十足,抿着嘴角坐到後座,“大姐,你今天怎麽樣,全縣人都認識你了嗎?”
“認識了。”
林嬌笑着回了一句,上車往家趕,後面智思想說話,發現很影響騎車,也聽不大真切,只能牢牢摟住大姐的細腰。
抄了小路回家,晚飯鐘聲還沒開始敲,兩個小的正在家裏吃餅幹喝麥乳精,是早上林嬌走的時候,告訴爺爺東西在哪,省得他們放學回來,想吃吃不到。
“大姐,三姐,你們回來了。”
兩個小的拿着餅幹熱情沖出來,林嬌挨個摸了摸頭,“作業寫了嗎?”
智捷吸溜下鼻涕,“還沒,剛放學,吃完寫。”
智敏乖乖道:“吃完寫。”
“行,吃去吧。”林嬌走進堂屋把包放下,又打了盆水洗手。
還沒歇口氣,一群人走進來,“嬌嬌回來啦?”
林嬌拿着毛巾擦手,探出頭看到周紅山與支書走在最前面,林智兵和村裏會計跟在後面,好奇問:“叔,大哥,你們怎麽來了?”
村支書呲着牙樂,“我們來問問你,是去供銷社上班嗎?大領導給你安排了什麽工作?”
“不是正式工,要通過一個考驗,才有可能正式上班。”
聽完林嬌的話,幾人臉上的笑容一怔,周紅山皺着眉,“怎麽還要考驗,那位可是市供銷社辦公室副主任,讓你到一個縣裏供銷社上班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林智兵跟着叫道:“說的是啊,你都是光榮榜榜首人物了,大領導又欣賞你,北骁兄弟他大舅還是縣宣傳部部長,就算不到縣裏上班,到咱公社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怎麽還要考驗。”
村支書坐在小板凳上,“那具體到底是幹啥的,又要考驗啥?”
林嬌搬了幾把椅子讓人坐下,“我想做釀酒技術員,領導就讓我試着釀一批,釀出來的話就轉正。”
“釀酒?”
幾人一愣,齊聲發問,“是你會釀酒,還是你想學釀酒?”
林嬌讓弟妹進屋裏,轉身正色道:“會釀酒,既然說到這,叔你們也不是外人,我準備今年在自留地裏種用來釀酒的雪糯米高粱種子,你們如果願意的話,趁着這一茬種下,到時候供銷社回收,能賺點小錢,還不算投機倒把。”
剛才就愣住還沒反應過來的人,緊接着又愣住,唯一清醒的林智兵道:“嬌嬌,你種啥釀酒種子,這點自留地家家戶戶種點糧食都嫌不夠,肚子都吃不飽,還種啥釀酒種子。”
周紅山抓住重點,“供銷社回收?你都還沒成為正式工,怎麽确定供銷社會回收,又能回收多少錢?”
林嬌笑了笑,“我就是這麽提議,還是看社員自身意願,想光明正大賺點小錢,信任我的就種,想再多種點糧食就不種,我既然說出來就不可能讓社員吃虧。”
“嬌嬌,你是有什麽瞞着我們呢?”今天大會上的沖擊感還沒消散,林智兵心裏對這個妹妹很是佩服,“這釀酒種子是啥樣?一畝地能産多少?”
林嬌進屋抓了一把雪高粱糯米,往每個人手心分了一點,“這就是釀酒種子,對種植土壤要求不高,畝産最低能達到六百斤。”
幾人瞬間瞪大眼睛驚呼:“六百斤!!”
“這種子不容易煮爛,就算磨碎了吃,也不好消化。”林嬌提前打預防針,又想起付成興的話,覺得不好消化這種事情對于饑荒年代根本不是個事,深感自己還沒完全融入當下時期的思想。
第一次聽完不好消化,之後就下意識認為這種高粱不能用來吃,只能用來釀酒。
但從爺爺、縣幹部、村幹部等人的反應中看來,畝産能達到六百斤的高粱,就是保全村人餓不死的糧,不好消化不是不能消化,甚至會認為,吃了不消化還能省糧食。
支書明顯不信,都是村裏人,社員整天幹點什麽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怎麽就突然會釀酒,還蹦出來個畝産六百斤的高粱,撇着嘴問:“嬌嬌,你吹牛吧?”
林嬌處之泰然,表情平靜道:“愛信不信,你們去問問社員願不願意種,願意的話第一批種子我免費提供,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幾人皺眉盯着手心的種子,面上存有疑慮,片刻後起身說先去通知其他社員,晚飯後再來。
三個弟妹見人走了,從屋裏出來,智思擔心道:“大姐,他們要不種怎麽辦?”
林嬌将包子拿出來,漫不經心道:“我有心帶着大家改善生活,他們種不種是他們的事。”
“包子!”小弟舔了舔嘴唇,趴到桌子上。
分了兩個到智思飯盒裏,“明天早上蒸熱帶到學校當午飯吃,今天帶的飯夠吃嗎?”
“夠!還有一個雞蛋沒吃完。”智思抱着書本,高興道:“大姐,人家明天又要羨慕我了。”
林嬌一怔,擡頭問:“羨慕你什麽?”
“我今天拿出來白面疙瘩的時候,旁邊同學眼都直了,大部分同學都是帶的稀飯窩窩頭,就徐瑤帶了白饅頭,因為她爸在對面供銷社上班。”
聽完大妹的話,林嬌搖頭,“你啊,不要飄飄欲然,該明白的你都懂,自己注意點。”
“大姐,我知道。”智思翹着唇,“道理都懂,還是忍不住高興,不過我只是在家才說,在學校我都低調着呢。”
還沒說同學們都羨慕她的新衣服,新書包,還有水壺裏的麥乳精。
趁着天還有點亮,林嬌讓三人把作業做了,得到一部分獎勵。
吃飯鐘聲響起來,外面時不時傳來村民的說笑聲,智思打完飯和四叔智文一起踏進門。
吃着荠菜肉包就着食堂稀飯,簡簡單單一頓晚飯吃完。
知道晚上還要面對大陣仗,林嬌沒有把布拿出來顯眼,坐在堂屋寫來釀酒原料比例,回憶釀酒過程,時不時問系統一些關于古國釀酒工藝的事。
沒過多久,大伯一家率先進門,後面陸陸續續跟着其他社員,大人老人孩子一個不缺,就連村西口的知青們都跟來湊熱鬧。
堂屋一張小桌子點着兩盞油燈被周紅山、村支書、會計、一隊隊長周達、二隊隊長林智兵圍坐。
四圈站滿了人,堂屋正門口、東西屋門兩邊都靠着人,伸頭往正中間桌子方向看去,想要第一時間聽得真切,不錯過任何消息。
林嬌摟着智敏坐在椅子上,“叔,怎麽說?”
周紅山是公社副主任,村裏的事還是由支書主要負責,秦克衷點燃眼袋,吧嗒吧嗒抽了兩口,道:
“嬌嬌,我總感覺你在吹牛,你沒被供銷社編制,手裏頭也沒個确定文件,這釀酒糧食也沒見着,光拿個種子,說服不了社員們哪。”
林嬌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笑着說:“叔,我不是說了嗎,種不種看社員自身意願,我只是免費提供三十斤種子,回饋這些年村裏長輩對我們家的照顧,對我來講,無所謂你們種不種,能知道我的心意就夠了。”
“嬌嬌,我們知道你懂事,但這種地的事不是你一個小閨女懂的,不能胡亂種。”
“嬌嬌,要不然這免費種子留到你家這一茬種出來我們再種?”
“是啊嬌嬌,你家先種,我們等到秋天再種。”
“我們都不知道怎麽種,你先種一遍我們學習學習。”
說到底就是想占便宜,又不想擔風險,林嬌玩着智敏的小辮子,笑說:“叔嬸,我是有心照顧村裏,但我可不是爛好人,這三十斤咱村要全部種,還不夠呢,早到早得,”
接着又道:“實話說,就春天這一茬,我能保證供銷社會收,大家百分之百能賺到錢,過了這一茬,很有可能縣裏立項,下達公社大規模開始種,就沒你們什麽事了。”
剛才說話的人臉色讪然,剛才就是抱着小心思說表面話,她們可不敢明目張膽占林嬌便宜,根本能不過。
“你說供銷社會收就會收?那要是種出來不收怎麽辦?你負責嗎?再說你也沒那能力負責了這麽多家的救命糧。”
衆人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林嬌看向說話的秦桐,冷聲道:
“還真有不要臉的人跳出來說不要臉的話,桐子哥,你求饒時候說的面粉跟雞蛋,好像還沒送來吧?”
一句話怼的秦桐臉紅脖子粗,半天說不出話。
村支書一拍桌子,怒道:“桐子!到現在你還沒買?!”
“買...買了。”秦桐磕磕巴巴,轉身沖徐麗道:“你去,去家把東西拿來!”
徐麗張口想講話,發現衆人盯着她眼神不善,生怕惹怒村裏,再也不敢心存僥幸,急急忙忙打着電筒走了。
“桐子哥,你們家都可以走了,雪赤糯米高粱,沒你們家份。”
林嬌冷不丁開口,讓衆人一愣,又見她不緊不慢道:“我是個小氣的人,以德雙倍報德,以怨十倍百倍報怨,拿種子之前扪心自問有沒有欺負過我們幾個孩子,敢不要臉的伸手,就別怪我不給你們面子。”
秦桐臉色難堪,站在後面的秦大友低下頭,其他人對視一眼,種子還沒決定要不要種,先回想起有沒有欺負過林家這幾個孩子。
沈芙見孫子沒面子,沒忍住開口:“哼,真以為拿着金元寶了,有沒有人願意種都不知道。”
衆人面色古怪,這位三奶奶明顯是被治妥貼了,雖然是在持反對意見,但說出的話明顯是被仔細斟酌過,哪像以往張口就罵各式各樣的刻薄話。
“那就都散了吧,洗洗睡明天還要上工。”林嬌攙着小妹起身,看向村裏幹部,“克衷叔,大哥,我接下來要去供銷社上班,智敏去上學,家裏只有智文跟四叔上工,你們該咋扣咋扣,我不是那種平時不幹活,年底分糧一點不少拿的偷懶混子。”
村支書吧嗒吧嗒抽着煙袋,眉頭緊皺,不吭聲。
林智兵突然道:“我種!嬌嬌,我信你!”
林智虎走出來,“我也種!”
“我也種!嬌嬌的本事,我信。”
人群裏跟着響起一道聲音,吸引大家的視線,林嬌看過去,正是給她一只雞的秦樁,笑道:
“等下我就把種子給你們,還有泡種方法,種植所需要注意的事。”
除了三人以外,沒人敢賭,平時看林嬌做些讓人痛快的事,誇兩句沒什麽,但這次關系到下半年能不能多吃一些口糧。
玉米面高粱面能多吃幾頓飽飯,還有些家庭一年吃點白面,全指望這點自留地産出。
要是釀酒糧種出來收成不好,供銷社不收,那就白忙活了。
“嬌嬌,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家裏孩子多,勞動力少,掙不了那麽多工分,就指望點自留地了,不好意思啊。”
“是,我也算了,要先保證家裏這幾張嘴餓不着,安安穩穩跟着隊裏幹,我就不參與了。”
“種地要看天吃飯,這種子又要泡種方法,又要種植方法,咱都沒弄過,萬一種不好,損失多大,算了。”
“今年好不容易還能吃上飽飯,不能瞎折騰,小丫頭種地沒幾年,不懂這裏面門道,不知天高地厚。”
徐麗拿着面粉雞蛋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社員都在拒絕,低頭偷笑一聲,心裏罵了一句活該!
何秀看向說話的男人,“就你知道,咱嬌嬌都說了,愛種不種,逼着你種了?廢話一堆。”
“這要是讓隔壁村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不是上一次光榮榜,就什麽都懂了。”
“說的是,今天支書去開完大會回來不是還講,東淮公社最高畝産四百斤,全縣第一,這都沒種過,張口就來畝産六百斤。”
“嘴上說說六百斤,誰看到了,真是,天天都待隊裏幹活,夢裏夢到六百斤?”
“就是,都沒見過,哪弄出來的種子,着急忙慌弄回來,我看是光榮榜上飄了吧。”
“急功好利,習慣被大家捧着了。”
“小丫頭,就這點心思,還真有人跟着弄,真是腦子壞掉了。”
屋子裏人表面和氣笑着,嘴裏說着嘲諷的話,不是林家人,不是秦家人,而是一隊周家人。
林嬌正想回怼,看到林智虎不聲不響抄起櫃頂上的陶瓷盆,直接往一隊人群裏砸過去。
“砰!”
“林智虎!你幹什麽!”
“草!想幹架是吧!來啊!”
“想幹架就來!就你厲害,早看你不順眼了,整天橫個不行!”
“一隊漢子都過來,巴掌都打到臉上來了,幹回去!”
...
一隊人怒氣沖天捋袖子,二隊人攔着,林智虎人高馬大,瞪着銅鈴大眼,下巴一揚:“過來讓你們一只手,都不能把我按倒!”
一句話徹底激怒一隊人,齊齊指着林智虎,火冒三丈推開攔着他們的人要往前撲。
“我今晚不弄死你丫的!”
“今晚後水村有你沒我!”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上,不要單挑!全都上!”
林嬌悠閑自得拉着大妹小妹退後,看着智捷在智文那才放心。
林智虎的戰鬥力是後水村NO.1,一個打兩,打三都完全沒問題。
雙方